帶“使命”的火鍋

蔚新敏

我沒理科腦子，我的高中學校文科在全市屬最強，我就是奔著文科來的。

高一，過了中秋，年級統(tǒng)考，根據(jù)成績和排名，讓選報文理科。往屆，六個班，會分三個文科、三個理科?？墒?，我的班主任老郜說：“今年學校計劃拼一個文科班，選拔會很嚴格?！?/p>

我文科比理科強得多，單看語文成績，我在年級前20，但語數(shù)英三科總成績，我在60多名，文科班只要50人。我報了文，我同桌郝志強也報了文。結(jié)果，我和郝志強雙雙落選。老郜宣布我留在本班學理，我難過得趴課桌上啜泣。

那天放學后，同學們?nèi)鲅咀优苁程贸燥埩耍冶P腿坐在操場的主席臺上嚎啕大哭。我哭我不爭氣，我哭我運氣孬。郝志強在旁邊守著我，寸步不離，他怕我想不開。老郜的家在家屬院，他從家出來穿過操場去買菜的時候看到了我們，回來時我們還在。

天已擦黑，老郜推車到主席臺：“來我家涮羊肉吧?！闭f實話，我真餓了，食堂已關門，老郜請吃涮羊肉，必須去。我和郝志強就沒羞沒臊進了老郜家。

我和郝志強擇菜，老郜準備鍋。老郜是教物理的，他顯擺他“研制”的新型電灶具，就一根鎢絲纏繞在一個帶槽的爐盤上，能取暖能做飯，經(jīng)濟實惠。

老郜的家太小，涮羊肉耍不開，老郜提議在小院吃。小院沒插座，老郜家的帶線的插排夠不到小院。我就顛顛兒跑去學校門衛(wèi)那兒借了一個插排，插排有好長的線纏在一個輪子上，現(xiàn)在我知道那玩意叫繞線盤。老郜說太長了，我這簡直是殺雞用宰牛刀。我說去換換，老郜說算了，將就著用吧。然后插頭插房間里的插座上，電爐子的插頭插線盤上。

火鍋真好吃，肉嫩，麻醬加了韭菜花、辣椒油和花生碎，倍兒香。

邊吃邊說話。我這才知道，其實這頓涮羊肉老郜是帶著任務的，給我們做開解工作，因為往屆真有想不開的學生鬧出了事。

老郜勸我和郝志強：“文有什么好，將來社會就業(yè)還是理機會大，你說什么不用理吧，種地需要化學知識，木匠得會幾何，蓋大樓的、機加工的也得是理科，有個好爸爸都不如學好數(shù)理化。理科是萬能科，比如我，出了校門如果我當電工的話，我能很快勝任，我學理的呀，我上手快……”

那天，我和郝志強只顧悶頭吃肉，老郜說什么我們倆都哼哈，三斤羊肉涮干凈了，菠菜涮干凈了，豆腐涮干凈了，半斤雜面也沒影了，中秋后晚上的小院里其實挺涼的，但是我們吃得冒汗。

“釋然吧?！蔽覀儾磷斓墓し?，老郜用三個字做了總結(jié)。

吃飽了，天大的事也都不叫個事了。我跟郝志強眉眼一交流，看在老郜這頓羊肉的分上，我決定委屈自己，學理就學理。

我立起來，鞠躬，說：“郜老師，您說的都對，我……”想說的話還沒說完，風刮來了燒塑料的嗆鼻子味道，一個勁往我嗓子眼里鉆，我太熟悉這味道了，我的涼鞋我就用鋸條在火上燒熱了粘住的。我的第一反應就是大喊：“著火了！”

郝志強馬上機靈起來，他一把把老郜拉扯到一邊，濃煙是從老郜身后的繞線盤上冒出來的。我趕緊跑進老郜房間，拔掉插頭。

繞線盤還在冒著煙。推到日光燈底下，一輪子線，化了，都凝結(jié)在一起了。我和郝志強傻了。

老郜沒傻。老郜拍著腦袋說：“壞了，怨我，我忘了，纏繞起來的線，插大瓦數(shù)東西，長時間會發(fā)熱，久了會燃燒……”

尷尬了不是。老郜，名牌大學畢業(yè)的物理老師啊。“哈哈哈……”我和郝志強要笑抽了，老郜也笑。名牌大學畢業(yè)的物理老師啊，竟然小陰溝翻船了。

老郜畢竟是老師，彎彎繞比我們多，他說：“我這是用實例告訴你們倆，不懂電，多可怕，學理有必要?！?/p>

第二天，老郜帶來驚人的消息，因為好多家長和同學都想學文，學?？朔艽罄щy，決定辦兩個文科班。計劃趕不上變化，我和郝志強都能進文科班。但是，我和郝志強最終學了理。不然，我們對不起老郜賠給學校的一盤電線，也對不起那晚的涮羊肉。最主要的是，不想離開老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