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文城嗎

趙鑫

《文城》封面是張曉剛畫作《失憶與記憶：男人》，內(nèi)容是一個人的一只眼睛眼含淚水，面龐上帶有痕跡，可能這種痛苦已留下深深的傷痕，永遠無法消去。能夠從封面中尋找一些線索，可能又是一個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

一、懵懂—若如初見

余華此次主人公的名字為林祥福，又是一個非常討喜的名字。林祥福抱著女兒、背著龐大的包袱不遠千里尋找文城（地名），他在找誰？還得從他的背景說起，林祥福出生于富庶家庭，五歲時父親突然去世，死后留下了四百多畝田地和六間宅院，以及一百多冊線裝書籍。就這樣，他與母親相依為命。林祥福聰慧手靈、吃苦耐勞，一點兒也不像富家少爺。十九歲那年操勞過度的母親去世。父母走后他獨自生活了五年，一天小美與阿強出現(xiàn)了，小美這個讓他愛而不得的人，令他南下一直苦苦地追尋。他們是出門投奔遠房親戚的兄妹倆，此時與林祥福偶然相遇，他們來自南方一個據(jù)他們所說叫文城的城鎮(zhèn)。林祥福夜留兄妹倆在此借宿，三人度過了一個愉快的夜晚，林祥福對小美留下了深深的印象。次日到來，小美突然發(fā)燒，阿強托其照顧妹妹，自己上路尋找遠房親戚，就這樣小美留下來了。流光易逝，林福祥與小美相依為命，日子過得平靜又溫暖，倆人漸漸暗生情愫，在一個雷暴的雨夜，倆人終于在一起了。林祥福對小美坦誠相待，告訴了小美自己的家產(chǎn)。就這樣，林祥福把小美娶進了家門。在一段甜蜜時光過后，小美借著去上香拜佛的機會，帶著林祥福一半的家產(chǎn)消失在午夜里，一去不復(fù)返。讀到這里我腦子里突然閃現(xiàn)“仙人跳”的想法，有個聲音一直顯現(xiàn)“為什么？”難道？這個小美和阿強的關(guān)系沒那么簡單？余華安排的故事情節(jié)就是這么巧妙，讓大家疑惑不解。過了一段時間，小美又回來了，手撫摸著腹中的胎兒回來了。林祥福并沒有對小美卷家產(chǎn)出走而感到憤怒，反而在小美回來了以后生活照常，甚至還把沒有舉辦好的婚禮又舉辦了一次，大家都以為小美這次歸來肯定會與林祥福踏踏實實過日子，沒承想作者余華又跟大家開了一個玩笑。孩子到了滿月，小美再次出走。

二、疑問—尋找文城之旅

這時候林祥福真正的開啟了《文城》之旅，為的是尋找自己心愛的女人，尋找剛出生不到一百天的女兒的母親，背負著兩重使命，林祥福踏上了前往南方的路。難道林祥福真的是離不開小美，對她的愛真的那么刻骨銘心嗎？不見得，他更多的是在尋找一個答案，為什么小美和阿強落魄至此？他們真的是兄妹嗎？為何新婚不辭而別？為何卷走我一半家產(chǎn)？為何再次出走？文城？文城到底是哪里？

林祥福這個在黃河北邊長大的北方人南下尋找孩子的母親，他背著一個龐大的包袱向南而行。作者在這兒的設(shè)計引導(dǎo)讀者，雖然林祥福背著一個大包袱，但是對于讀者來講更多感受到的是他心理上的大包袱。更多隱喻的是此次尋覓的困難重重，然而也有所指帶著一個龐大的疑團去尋找答案。翻山越嶺，歷經(jīng)秋冬，飽經(jīng)流離，他要找到那個叫作“文城”的地方。

“這里是文城嗎？”

“這里是溪鎮(zhèn)”

林祥福帶著女兒在江南水鄉(xiāng)城鎮(zhèn)之間穿梭，在這里求生，為女兒乞討奶水，結(jié)識了另一位主人公陳永良，冬去春來，林祥福沒有離去，在溪鎮(zhèn)扎下了根?？恐竟な炙囋谙?zhèn)落地生根，和陳永良一家其樂融融。如果現(xiàn)在問他為什么會選擇定居在溪鎮(zhèn)，在他看來，或許溪鎮(zhèn)就是文城，無論歸結(jié)為特有的口音與文化背景，還是歸結(jié)于冥冥中的感召。

三、心懷—仁義禮信

歲月的流逝悄無聲息，轉(zhuǎn)眼間十年過去了。林祥福執(zhí)著地守著溪鎮(zhèn)—他內(nèi)心中的文城，同樣也守著與小美之間華而不實的愛情，默默地在溪鎮(zhèn)等待著。清末民初戰(zhàn)亂不止，匪禍泛濫，時局動蕩不安，敘述人物命運無常，貫穿其中反映出中華文化的仁義禮智信。這期間，林祥福遇到軍隊經(jīng)過溪鎮(zhèn)，也遭遇過土匪的攻打，土匪慘無人道的種種行為。土匪綁架了溪鎮(zhèn)最有聲望的人—顧益民，林祥福為救商會會長顧益民，冒死給土匪送贖金。陳永良也設(shè)法救回顧益民，而林祥福最后被土匪殘忍殺害。陳永良得知和自己相處十幾年的兄弟被土匪殘忍殺害，決心手刃土匪，為他報仇。土匪和尚亦正亦邪，與陳永良結(jié)為兄弟，共同抗擊土匪頭子，最后壯烈犧牲。組建的獨耳民兵團（被土匪割掉的）與土匪奮勇廝殺，只為守住這座城。田氏兄弟之一的田大，為林祥?？垂芩陌俣喈€田地，對自家少爺林祥福不離不棄，收到少爺來信，即使拖著生病的身體也要去接少爺回家，最終死在路上。綿綿不斷的俠骨義膽和信守不渝，讓中國人在動蕩紛爭的年月里生生不息。由仁至義，貫穿著林祥福的整個人生，同時也使讀者讀懂了“文城”人文精神的整體面貌。仁者，仁義也。文城到底在哪里？哪里有仁義，哪里就是文城。

四、落葉歸根

當(dāng)林祥福決定了去給土匪送贖金，就做好了回不來的心理準(zhǔn)備。臨行前的下午他寫了三封信，其中給田大的就是“落葉該歸根，人故當(dāng)還鄉(xiāng)”，另一封是交給顧益民的，交代顧家長子與林百家的婚事。最后一封是囑咐女兒家里的財產(chǎn)。當(dāng)田大收到信來到溪鎮(zhèn)時，距離林祥福被張一斧殺害、陳永良救回顧益民并為林祥福報仇已有三月有余。而此時的他已然是一具蜂蠟封存的尸骨，田氏兄弟終于見到了闊別已久的少爺林祥福，然而田大終是扛不住病痛的折磨，死在了路上。最后一程有顧益民與陳永良的安置，田氏兄弟在冬日暖和的陽光下，護送著大哥與少爺，終于踏上了落葉歸根之路。他原本不屬于這里，他的家鄉(xiāng)在遙遠的北方。為了一個承諾，他將自己連根拔起，漂泊至此。他的過去和一座謎一樣的城聯(lián)系在了一起，沒人知道他為什么要找一個不存在的地方。中國人骨子里流淌出來的鄉(xiāng)愁即落葉歸根。

小說第二部分“文城·補”交代了紀(jì)小美苦命出身的背景、欺騙林祥福時身不由己的苦衷，以及后來充溢心中的不安和負罪之感，卻全然不見她對林祥福的牽腸掛肚。林祥福執(zhí)意尋找的“文城”雖虛無縹緲，卻推動了故事的發(fā)展。這個背了十幾年的大包袱終于被抖開了，層層迷霧也都被揭開。小美在城隍閣祭奠過程中在積雪之上和雪花之中，眼含淚水地死去?！段某恰分械谋瘎徝涝谟?，林祥福尋找半生的心愛女人，冥冥之中也是命運的安排。裝有林祥福尸身的棺材停留在小美的墓碑旁，兩人左右相隔，咫尺之間。這個悲劇形象的塑造充滿著“凄美”的人性美學(xué)內(nèi)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