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天真

張紹民：1997年參加詩刊社青春詩會。出版長篇小說、詩集、傳統(tǒng)文化類書籍等數(shù)十本，獲得過《人民文學》《詩刊》等雜志的詩歌獎。

童年手里的綠色

大地在手中

成為一首小詩

孩子玩泥巴、插禾

手里的嬰兒，秧苗

每一根都是一首詩

一根根綠色跳躍

句子插在泥土里

積極向上

飄向天空，冒出炊煙

被城市圈起來，遠離自然，城里孩子身上粘一點泥土泥灰，就會怪他不講衛(wèi)生，淘氣。從前，村里孩子經(jīng)常在泥里玩，玩成一個泥娃娃也沒人管。大人莊稼地里勞動，一身汗一身泥，也成了汗水和的泥人。人本來就是泥土做成的。

童心一顆泉眼沸騰，很新，像春天一樣新，如同想象一樣新，仿佛新一樣新，很美。身上有玩的灰塵，更顯得勃勃生機。

大地作為成長的玩具。一個臟兮兮的孩子，似乎更有活力。與童年一起玩，泥土也變成了一個小孩，重新成長，一切又都是新的。孩子玩耍，是把一顆心重新發(fā)明一遍。

天地真正懂得如何教育童年。玩泥巴的歲月，油然而生親切。在愛與萬物教導下，童心更具有自然性。心靈需要泥土綠化，需要從天而降的甘霖洗滌、洗禮。雨是森林，雨是天上掉下的莊稼。

落日，放學的書包好高興

落日落在平靜的湖面

一個球落在操場上

書包放學

把書包當球踢

踢踢球吧

但千萬不要讓球生氣

一旦生氣

它就會如一滴水

滲透進水做的操場里去

落日會再也不會出來啦

童年玩得好的小女孩，發(fā)小一身花布衣，背著書包每天走過男孩子的心臟，走過男孩小小的家，她的聲音，讓男孩子有飛的感覺。昂起男孩子的頭，在她面前走來走去。

書包之胃吃了所有課本，還要吃作業(yè)，真饞嘴。書包背著知識的海洋，千萬不要讓海水從書包里漏出來。

淘氣，在書包里放一個小動物，放一個小老鼠、小青蛙，書包就成了一個動物園。

一生都有行囊，書包是其中之一。

日子戴著日出的戒指

孩子的眼睛時時刻刻涌出黎明

童心看什么，什么就有了黎明

哪怕到了晚上

童心看過的夜

讓日出集中說出光

童年點的燈都叫日出

快要豐收了，果園里的蘋果

都紛紛換上旭日作外衣，打扮得好看

日出只有一件

但所有蘋果都會有衣服穿

多結果子

心在果實上喜樂

孩子說——媽媽，旭日那個紅皮球，能拿來玩嗎？

媽媽說——孩子，黎明擁有這個小皮球，不能拿黎明的東西，不能拿別人的東西，懂嗎？

旭日給黑暗劃句號，日子戴著日出的戒指，前進。

落日掉進了湖里，投籃投中，這么大的籃筐，落日看都不看，就能把自己投中，不過用落日打籃球，投進這湖的籃里，一天也只能投中一個球，得分也不容易啊。

一支筆在紙上畫果實，下蛋一樣，生下許多蘋果，一滴滴紅墨水把自己搓圓，還留有臍帶，把果子系在樹上。

透明的秋風里面暗藏顏料，把綠葉吹黃，把蘋果吹紅。

很神奇。

小蘑菇活成一把大地的傘

大地大

只打蘑菇小傘

小蘑菇神氣而稚氣

蘑菇的小亭子讓大地足夠休息

春天里，采蘑菇的孩子，帶著一只小螞蟻玩了好久。

一只小螞蟻爬到蘑菇頂上說——嘿嘿，這個舞臺不錯，可以帶著天空，在上面玩。蘑菇的傘把成了擎天柱，把天堂和天堂里的螞蟻舉了起來。天空與螞蟻玩得很高興，天空玩得一身汗水——下雨了，嚇得螞蟻趕忙躲到蘑菇下面。

圖釘小家伙，嚷嚷：我們呀，鐵打的蘑菇，鐵打的小傘，深入生活最拿手，但一條腿走路，真不容易，腿全用骨頭做原材料，高檔，能夠越走越深！

古老的傘收攏，皺紋波浪般縮在一起。傘打開，皺紋鋪成天空。天空是一件古老的東西，很舊了，而天堂越來越新鮮。

傘打開一個窩，舒服的窩，在窩里看雨，雨淋濕了世界，雨下在傘以外的地方，幸福真的不需要很大的空間，只需要一把雨傘，就可以讓人有一個美好的小天地。窩里窩外真不一樣。一群傘有根，長在大地上，就成為一群山。

傘喜歡洗澡。

清水小蝦是一種內(nèi)心的詞語

清水中

小蝦子

像眉毛一樣伸懶腰，它讓水變得更清楚

蝦子生活在水中，卻用天上的星星做小眼睛，用閃電做胡須，因此水戲稱它為“天使”。蝦子還穿著皮夾克，不論冬天夏天都穿得一樣，穿得很認真，而在水的學校里，蝦一直穿著校服，水幫它把校服洗得干干凈凈，所以，它總是向水鞠躬以表示感謝。

句號懷里一窩小鳥

鳥，會飛的果實

在枝條上一下子飛到了云上

翅膀張開花瓣，果實開花

鳥窩像個句號

打在樹身上

句號里住滿鳥蛋的一窩句號

句號發(fā)芽長出翅膀

原來一棵樹

就像一篇文章

孩子寫作品，文章像衣裳，標點符號的紐扣，像不同的小花朵，形形色色，把作品點綴得美麗。

一粒小石子沒有巨石的偉岸，但它能鋪在路上，作好道路的一個標點。

一盞盞路燈成道路長句，打上標點，標點道路，路燈讓道路擁有一串水果。

一群標點的小朋友，常常坐滿一桌，聽孩子給它們講故事。

句子吃了作為糧食的標點，才能活著。

啄木鳥的嘴像根，一個感嘆號的吸管，常常在樹上扎根，樹心里就踏實，痛就得到醫(yī)治。

鳥兒把它的舌頭用骨頭的盒子裝著。

鳥在林子里叫，在林子里的雨中叫，在耳朵里叫，同一種叫聲，發(fā)出三種不同的聲音。小鳥終生都只發(fā)出嬰兒的笑聲，一直笑，從不改變。

鳥把火焰飛動，翅膀的火苗在風中拔苗助長。

鳥在地上散步，使用腳，翅膀只作附錄，現(xiàn)在不想飛翔，愉快地走一走。

鳥有心事，它在思考什么呢？

舊家具回憶自己的紅花綠葉

木匠叔叔說一件家具

好比一篇文章

釘子

以標點符號的身份

釘進文章空隙

木家具，春天來臨之時，都與屋外的樹有一種神奇感應。老家具，都能感到自己綠了。其實，它們一直綠著，在家里綠化日子。

一位媽媽用木桶提著不滿一歲的孩子。木桶用作提水桶。家窮，家具少，給孩子洗澡就用木桶洗。也用這木桶作搖籃，提著孩子到地里干活。

木頭也開花，刨木花從木頭身上起床，卷起自己，像卷起鋪蓋，卷起大地，去掉多余的木，木頭就成了家具。刨木花成為火焰，花朵在火焰中洗澡，洗成玫瑰的海洋。

房子里點亮了燈，整個房子成了燈的胸腔，亮堂堂。燈光的胸腔里，浮著影子和光的波浪，燈光的影子天生成一些家具，影子給光洗澡。

家具，房子里的肝膽、胃、心臟……各就各位，互相呼應。

一把深夜的椅子，咳嗽一聲，發(fā)出了芽，如同點亮的燈火一閃，照亮回憶，回憶自己在深山紅花綠葉、枝繁葉茂，風雨用素描描繪著樹，那是它原來的前生歲月。

露珠的腿妙趣橫生

露珠會滾

一滾

發(fā)現(xiàn)腿很圓

腿用句號做成

用一滴甘泉造句，露珠奔跑成為河流。

一滴水，從里到外全身新鮮光亮，一身清澈的黎明，一粒干凈的甘泉，誰都喜歡。

露珠，液體的珍珠，帶著水的種子，它們就有天地之主賜予的神奇。

一滴泉眼里蜷曲著隱居的河流，里面的愛密不透風。

螢火蟲，光的米粒在飛，一閃一閃，光輝的糧食呀，看上去就解渴。螢火蟲，一種光的露珠子，給那些黑暗里的行者帶路。

一串葡萄如同一串甜蜜寧靜的笑聲

葡萄藤里

有頑童在吹肥皂泡

吹出一串串泡泡掛在藤上

為今年豐收做好了鋪墊

吹出來的泡泡

誠實起來就會變甜

河流一滾，把自己滾回去，滾成一顆泉眼，把自己滾成一粒葡萄，從枝條中流出，成熟，發(fā)甜，靜靜地叫喊。

葡萄里有甜蜜縮小的河流，那里面有甜蜜的波濤，那些酸的葡萄經(jīng)過奮斗，把自己釀甜，一粒葡萄裂開了皮，甜蜜的大海裂開嘴巴。

一串鈴聲響了，鈴聲響過后，就沉默如一串葡萄，留下一串回味。

天地如同鷹的一對翅膀

一只大鷹

披在一匹空氣的馬脊背

鋪成絕對優(yōu)秀的馬鞍

天堂騎在上面

進行巨大的遠行

空空蕩蕩的天馬

奔跑流暢

不朽的馬鞍在歌唱

鷹像神的兒子，飛翔有力，天地如同一對翅膀。

奔跑的孩子在田野上，大地跟著童年屁股跑，天空騎著一只小鳥跟著他跑。整個村莊的秩序，都被他的奔跑改變，村莊跑步著前進，莊稼跑步著走向豐收。

有跑就有走，平時村莊很慢，慢得像孩子慢慢地蹣跚學步。

小孩站立成為一只鷹，生機勃勃。他模仿一只鷹，張開雙手，要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