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榮錦
中 篇
10 ?木棉花開
從公交車下來,安仔遙遙看見一株木棉樹,枝頭正怒放著火紅的木棉花。
他的腳不由自主向那株木棉走去。
這里離簸箕村不遠,放學后,他特意來看看。
昨天晚上,他在一個攝影網(wǎng)站看到一株火紅的木棉花,拍得非常有氣勢。作者在照片上寫了一首《紅棉題詠》詩:
萬炬春香燭,卿云曙海攢。
燒天天欲赤,照地地為丹。
信有英雄概,爭瞻氣象寬。
南州長蔚蔚,人物自桓桓。
安仔仔細看看圖片的介紹,原來這株木棉樹就在簸箕村附近。
“燒天天欲赤,照地地為丹?!睔鈩莺么蟀?!
今天,他要來實地看看它的風采。
安仔沿著河邊的棧道走,他以為很近,沒想到走了很遠還沒到木棉樹:
“這是一棵怎樣的木棉樹呀,值得這樣的推崇,真是把我的腳累壞了?!?/p>
雖然抱怨,安仔還是沒有停下腳步。
終于看到那棵木棉樹。果然氣度不凡,在河邊彎道的寬闊處,一棵獨立的古樹高聳入云,枝干懸空,姿態(tài)奇特,氣勢雄偉。走近,但見粗黑的樹干上有一塊金屬片釘在上面:“國家三級古樹”,安仔看了看“樹齡”,他驚叫了一聲:
“哇130年!”
原來這是一棵百年的老木棉樹。
他在樹下仰頭看,這棵老木棉在春天里開著花呢!紅棉朵朵,枝頭綻放,老而彌新,不由得令他生出一點敬意來。他看看地上,有不少落花,紅紅的布滿一地。果然樹上樹下,紅成一遍,真的是“燒天天欲赤,照地地為丹?!?/p>
好好欣賞了一會老木棉樹,暮色漸濃,安仔沿著河岸,走向簸箕村。
河岸下面忽然傳來一陣陣笑聲,原來是幾個大哥哥大姐姐在蘆葦叢拍照片。
一個大姐姐在晴柔的暮光中,滿眼充盈期盼。她的身前,是一束用手斜拽著的蘆葦;她的背后,絲絲葦絮逸飛著,緩慢地在她眼前飄搖,畫面靜中有動……
安仔停步,看得入神。
攝影真是神奇的東西,它能為人們留下一些照片,能讓人回憶起那些愜意的假日時光、春天的味道。在那些令人神往的時刻里,你可以一個人無所事事地眺望空曠的江河,也可以出發(fā)前往想去的任何美麗角落。
安仔坐在堤岸上,那幾個大哥哥大姐姐已經(jīng)走到別處拍照了,他還含情脈脈地望著蘆葦叢。那密不通行的蘆葦叢中,傳過來一股像柳葉子的酸澀味,讓他覺得臉上發(fā)皴。
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閃爍的星光落在蘆葦白花花的花穗條上。
他聽得見河水汩汩的流動聲,堤岸邊干枯的蘆葦也不時咯啦作響。它們在黑暗中鼓了出來的陰影,左一團,右一團。有時,陰影忽然一下瑟瑟縮縮,筆直豎立或者俯仰上下,好像巨大的黑浪,洶涌澎湃,仿佛是喑啞的大地發(fā)出的渴望聲音:
“帶我回家吧!帶我回家吧!”
有幾株蘆葦被江風陰陰涼涼地吹著,白花花的花穗條差不多伏到地上,似乎在用寬大的舌頭舔卷著草尖。
安仔走過去,伸手要扶起它們,卻無法扶正。
他想:
“我拿回家養(yǎng)它們吧!”
便拔起了這些倒伏的蘆葦,抱著向家里走去。
11 ?安仔做爸爸的模特
安仔在簸箕村的新家,是一間握手樓的四樓。
村里的環(huán)境雖然不好,但他們在頂層,房東也允許他們上天臺晾衣。
這里空氣似乎比村里的空氣清新一些,視野也開闊。
愛好攝影的安仔見天臺上有幾個花盆空著,便打起了主意。畢竟在天臺就能拍到花草,就可以不用到村外啦。
上星期,安仔在村邊看到幾株才長出幾片嫩芽的小海芋。
它們探出地面的頭部,是那樣的柔弱,似乎禁不住風吹,卻始終堅強地直立著。
他很想將它們帶回家。
他在地上找到一根小樹枝,把小海芋根旁的泥土撬松。
回到家,他到天臺上找到一個花盆,把海芋立在盆中,填上泥土,用杯子幫它澆了點水。
第二天安仔上課前,特意跑上天臺,去看看那小海芋。只見有兩片葉子開始變黃了。
他有點擔心:
“它能不能活下來呢?”
過了一天,安仔看到小海芋那變黃的葉子無力地垂了下來。
第四天他把那兩片黃葉修剪掉,剩下最中間挺立的兩片綠葉。
對著那孤單的小海芋,安仔傷心到要哭了:
“為什么小海芋就不能落戶我家?陪我長大?”
最近幾天,安仔沒有去天臺看小海芋了,因為他覺得它們應(yīng)該沒有生存的意義了。
今天,他在江邊采來了蘆葦,就是想要替代小海芋的。
安仔背著書包,抱著蘆葦,嗵嗵嗵地跑上天臺。
天臺亮著燈。房東伯伯正在打掃衛(wèi)生。
安仔走過去,想拿種小海芋的花盆改種蘆葦。
安仔以為小海芋早已經(jīng)死了,沒想到,它在燈光中依然挺立著。
那兩片葉子明顯長高了,看得出有種青翠的模樣。
令他驚喜的是,在它兩片葉子的中間,冒出了一點小嫩芽。
安仔激動得嚷了起來:
“哈哈!哈哈!小海芋活啦!”
看似普通的小海芋,居然有那么頑強的生命力,安仔一臉樂趣無窮的樣子。
房東伯伯拄著掃帚,笑瞇瞇看了看安仔,說:
“傻小子,你澆了幾天水,就不理它了,哪有不死的道理?”
安仔奇了:
“它怎么活下來?”
房東伯伯,感慨地說:
“你上學后,你爸爸上來早晚都幫它澆水、松土呢。花草也像人一樣,到了一個新的環(huán)境,得有時間適應(yīng)?!?/p>
“噢!”
安仔抓抓頭,明白了。
他想找一個花盆種手中的蘆葦。
房東伯伯又調(diào)笑他,說:
“哪有人種野蘆葦?shù)??放在家里,插在花瓶里就很美。?/p>
“噢!”
安仔又抓抓頭,他覺得自己太沒知識了,趕緊謝謝房東伯伯,跑下樓回家。
燈下,爸爸深深地陷坐在沙發(fā)上看報,他那修長的腿疊成二郎腿,輕微地搖動著。
安仔丟下背包,將手里的蘆葦橫放在沙發(fā)前的茶幾上,興奮地說:
“爸爸,謝謝你救活了小海芋!”
爸爸將手中的報紙拉下了一點,露出半個頭來,眼角瞇起細小的皺紋,說:
“我也想看看你拍它生長的經(jīng)過呢。”
安仔嘟起了嘴,像是責怪自己似地說:
“可惜我沒耐心陪它成長,它最初的生長情景沒拍到呢?!?/p>
爸爸從容地撫摸著他那發(fā)青的胡子茬,臉色鎮(zhèn)定,出其不意地說:
“怎么會看不到小海芋最初的樣子呢?”
安仔莫名其妙地看看爸爸,不明白他的話是什么意思。
爸爸丟開報紙,嘴角一揚,示意安仔看看茶幾上的手提電腦。
安仔瞳孔呼啦一下,閃出一道光。
翻開手提電腦的上蓋,安仔看到了奇跡。
屏幕上,就是那株小海芋最初的樣子,從有黃葉的開始,到只剩下兩片綠葉子,到冒出的小嫩芽……前段時間小海芋生長的經(jīng)過,一一被爸爸用手機拍了下來!
“哇,爸爸好厲害??!”
安仔驚喜異常,反復翻看著小海芋。
聽到安仔表揚自己,爸爸興致勃勃,仿佛要吹口哨的樣子,他說:
“可惜是用手機拍的,如果我有你那樣的技術(shù),一定能拍得更加好?!?/p>
爸爸是搞文字工作的,攝影并不是他的特長,他拍的照片像素差、構(gòu)圖不佳,但又怎么能按攝影家的要求來要求他呢?
安仔安慰他說:
“你能幫我記錄它們最初的樣子,就是最大的成功啦?!?/p>
爸爸眉心緊蹙著,說:
“這技術(shù),還不如你3年級時拍的綠豆呢?!?/p>
爸爸拿過手提電腦,打開一個文件夾,翻看著照片。
安仔一看,臉有點紅,那都是以前他拍的幼稚作品。
爸爸那瞳孔的色調(diào)里,充滿著困惑、疑慮及其他所有復雜的感情,他邊翻照片,邊贊賞著說:
“我還記得那時你種綠豆的情景。”
安仔當然也記得。
那天下午,生物老師要求學生們回家用水種綠豆。
他心里很奇怪:
“水可以種綠豆的嗎?綠豆不是長在土里的嗎?”
晚上,安仔從冰箱取出還在“冬眠”的綠豆,他把一次性的紙杯子裝了些許水,倒入五、六顆綠豆,放在溫和有風的陽臺邊上靜候。
爸爸指著一張照片,說:
“你那時拍的,綠豆小寶寶們躺在水里呼呼大睡,是不是很可愛呢?”
安仔記得它們滑稽的樣子。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起床去看看自己惦記了一晚上的綠豆寶寶。哪知一看,它們竟然裂殼了,變身為一個個肥肥的小胖子。他拿起相機,拍下它們快要脫掉綠色小外衣的樣子。鏡頭中的它們,有著又白又嫩的皮膚,真可愛。
又過了一天,小胖子們顯露出了嬌小的身軀,它們都拖著一個白嫩的小尾巴。
爸爸說:
“安仔,你看,你用鏡頭記錄它們的成長,很認真,很詳細啊!你看,到了第四天,它們一個個都長得多健壯,就像一個個小男孩般挺拔。一個星期后,它們的顏色是那么嫩綠,遠遠望去,就像一個迷你的小樹林?!?/p>
安仔看著照片,也很感慨:
“觀察綠豆成長,就像看管自己鐘意的寵物,要有耐心。我們小孩子正如溫室里的花朵,常被父母憐愛。父母為我們付出了多少心血?。 ?/p>
爸爸從茶幾腳邊拎了一個灰色的大包上來,安仔眼尖,一眼就認出是阿昌叔叔的攝影包。里面的相機可昂貴了。他肯借給爸爸玩?
爸爸一直凝視著那個攝影包,說:
“是阿昌叔叔放在這的,他說,以后有機會跟我合作,拍點圖文并茂的東西。我想,不如我也跟你學學攝影吧。等我學會了,以后有錢,我們也買一個這樣的高級相機?!?/p>
安仔齜著牙,露出了吃驚的笑容。這相機,得8萬到10萬元的呢。
爸爸用長長的手指撫摸著下頦,沉默了一會兒,陡然間斬釘截鐵地說:
“你有3年的攝影經(jīng)驗,可以教我攝影技術(shù)了。以后再向阿昌叔叔請教?!?/p>
他拍拍那個攝影包,問安仔:
“你做我的模特好嗎?”
安仔找出一個空花瓶,將茶幾上的蘆葦插入去,用喜悅的聲音說:
“爸爸!蘆葦和我,靜物攝影、人像攝影,你的模特都有了!”
12 ?莫明其妙的“頭條號”
周五下午放學時,安仔出校門后就公交車站趕。身后響起了娃娘的聲音:
“安仔,謝謝你!”
安仔笑了笑:
“謝什么呢?”
娃娘緊跑兩步追了上來,腮邊圓潤的酒窩盛著笑意:
“小鳳仙的Sweet Lolita(甜美洛麗塔)在區(qū)賽中勝選,將送到市里參加全市小學生手工技能比賽。”
噢,她是向自己報喜呢。
娃娘是根據(jù)安仔拍的照片和說明文字,找到了完善小鳳仙衣飾的靈感,能取得好成績,算上他一份。
不過,這些話是可以在學校對自己說的。
安仔知道她肯定有別的話要對自己悄悄說,于是站定,抿嘴微笑,在等她說后面的話。
路邊一輛小車似乎對娃娘打招呼。她回頭,示意那車上的人“等一下”。
娃娘沒再說自己的小鳳仙了,她問安仔:
“網(wǎng)上那個叫‘安仔的頭條號,是不是你開的?”
安仔一頭霧水:
“什么‘頭條號?什么‘安仔?你說什么???”
昨天,安仔因為沒交費,手機被電信公司停用了,他根本沒有上網(wǎng)去看東西。
娃娘從書包里掏出手機。手機封面居然是春節(jié)時她在娃娃店門口抱著黃澄澄的皮卡丘的樣子,安仔一下子回憶起他們曾經(jīng)快樂的時刻。
在等待網(wǎng)頁打開時,娃娘說:
“我在‘安仔的頭條號上,看到一篇‘安仔寫的小文章《試飛》,旁邊配了一些圖片,非常漂亮。我看上面那個拿著飛機模型的人,很像你!”
噢。安仔記得自己是去玩過飛機模型,也寫過一篇文章,題目就叫《試飛》,不過,還沒寫完呢,就放在書桌上。
娃娘興奮地說:
“我很喜歡文章里爸爸鼓勵安仔說的話:‘美國航天飛機都因為失誤爆炸過,后來修正錯誤,不也一樣重返太空,千萬不要灰心?!?/p>
安仔一想,說:
“對啊,我在文章中回答爸爸說:‘一次試飛失敗,不等于永遠失敗,我可以重新試驗呢?!?/p>
娃娘得意了,指著打開的“安仔”頭條號,說:
“這個頭條號都是你的照片,還有你的文章,你怎么不知道的?誰幫你開的頭條號?”
安仔遲疑著,對娃娘說:
“應(yīng)該是我爸爸吧,他最近說要跟我學攝影,還要我做模特呢?!?/p>
娃娘夸張地說:
“哇,做你爸爸的攝影老師呢!厲害哦?!?/p>
路邊那輛小車似乎等得太久了,猛地對娃娘響笛。她只好跟安仔揮揮手,說“拜拜”,便跑過去了。
周六??斓街形绲臅r候,爸爸還沒動靜要做飯。
安仔的肚子咕咕叫了。他到客廳轉(zhuǎn)了幾回,爸爸仍然陷在沙發(fā)上,沒有一絲想做飯的意思。要是換了以前,爸爸怎么樣也得問他一下“是想找吃的,還是找喝的”。
此刻,爸爸完全無視安仔。他拿著手機,聚精會神在看著。
安仔想:
“爸爸一定是在看‘安仔?!?/p>
爸爸現(xiàn)在是在家待業(yè),媽媽又不常回來,安仔都不好意思告訴他們,自己的手機沒交話費,不能用了。
“還是幫爸爸媽媽省點錢吧!”
眼看快12點了,安仔終于向爸爸強烈抗議:
“我很餓!什么時候才有飯吃呢?”
爸爸頭也不抬,說:
“你都這么大的人了,自己學做飯吧。”
安仔想了一想:
“是啊!沒理由讓爸爸照顧我一輩子吧?”
他頭腦一熱,自信地說:
“我來做飯吧!”
安仔進入廚房才發(fā)現(xiàn),自己從小到大都沒煮過飯炒過菜,做什么好?他一時間不知從哪里下手。
爸爸探頭進來說:
“做你愛吃的蛋炒飯吧?!?/p>
安仔知道爸爸是想教他做飯,便問:
“怎么做?”
爸爸站在廚房的門口教路:
“你先點著爐子,用水熱一下鍋。然后調(diào)到最小的火位,往鍋里多放點油。接著打開雞蛋放進鍋里,隔一會兒翻一下蛋,不要讓它焦了……”
安仔邊聽爸爸的指揮邊操作,手忙腳亂的,“荷包蛋”根本就不成型。
雞蛋被他炒得大一塊小一塊的,成了炒蛋丁。
閃光燈在安仔身后快活地閃亮。爸爸在拍照。
嘿嘿……這么難看的炒雞蛋,安仔可不想入鏡頭呢,他揮舞了一會木頭鍋鏟,也沒能阻擋爸爸的攝影熱情。
按爸爸的指點,安仔將先炒好的“蛋丁”用碟子盛好,然后將昨晚的剩飯倒進鍋里炒熱,最后把“蛋丁”放進去一起攪拌。他朝飯里澆了一些醬油,鍋里的飯“吱吱”作響,他用木頭鍋鏟將飯裝到碟子上,一份色香味俱全的“蛋丁炒飯”做好了。
安仔拿勺子吃了一口,又連忙吐了出來,接著大叫一聲:
“哇,咸死人啦!”
爸爸也拿起勺子準備要試試。安仔很不好意思地對爸爸說:
“我手太重了,多澆了醬油,好咸,你還是不要吃啦?!?/p>
爸爸笑了笑,說:
“你第一次做飯,我怎么能不嘗嘗?!?/p>
一勺“蛋丁炒飯”入口,爸爸的臉立刻變成一個“冏”字:
“嘩,我是不是到死海游泳,喝的都是一口一口的鹽水,咸死人了!”
安仔看到爸爸那副“咸死人”的樣子,很想笑,卻不敢笑。
他其實也咽不下。
丟下勺子,安仔癱倒在沙發(fā)上。
“咦,你想睡覺??!那我和阿昌叔叔去野餐了!”
爸爸抬起手,看看手表,得意地說。
安仔以為爸爸在騙自己呢。
可他看爸爸已經(jīng)背起了阿昌叔叔的攝影包,一手還拿著他的微單相機,才明白爸爸是約好了去見阿昌叔叔。原來剛才那一出中午沒飯吃的鬧劇,是爸爸在玩他。
13 ?做自媒體能賺錢嗎
簸箕村東面的西餐廳舊址仍然存在,那幾張西式的桌椅依然擺著,只是,白色的桌椅上沒有了頻婆樹白色的小花落下。
安仔抬頭,頻婆樹葉中,藏著不少微紅的果實,它們此時還未熟透,果殼上的縫只是微微裂開了一條窄窄的小縫。鳳眼果的“丹鳳眼”還沒睜開眼睛呢。
阿昌叔叔走過來了,他提著一袋打包盒。
爸爸在白色的桌上鋪了一張報紙。
三個人圍著桌子坐下。
阿昌叔叔帶來的食品,都是安仔最愛吃的,有咸煎餅、糯米雞、干蒸燒賣、干炒牛河……
香噴噴的美食下肚,安仔本來就非常貼身的紅色小背心此刻更加緊身了,他的小肚子輪廓被顯出來了。他的心情舒暢,這種愉快之情滿載著希望,流遍了大腦和肌體的根根血管。
他站起來,想去看看樹上的蟬是不是午休了。
剛才,它們不甘寂寞地嘰里嘩啦,此刻仿佛被初夏的陽光曬啞了一樣。
爸爸示意安仔坐下。他指著桌上的報紙說:
“你好浪費??!”
報紙上有不少黃色和黑色的小點點,那是芝麻。
咸煎餅上,會粘有許多芝麻,但在吃的時候,如果沒有用手接,芝麻會掉下來的。
安仔看看爸爸和阿昌叔叔面前的報紙,他們在吃的時候用手接住芝麻,所以沒有掉到報紙上。
安仔呆站著,心想:
“難道爸爸要自己撿起來吃?”
“人窮的時候,這芝麻可是寶物呢?!?/p>
爸爸跟安仔講了一個笑話:
“這是晚清時期的一個故事,在京城的茶館里,有一天,來了一個家道破落的旗人。泡上茶后,他買了一個燒餅,在那里撕著吃。吃完了,他忽然伸出一個指頭,蘸了些唾沫,在桌上寫字,蘸一口,寫一筆。旁邊的人看了,想看他寫什么字?!?/p>
安仔的好奇心被這個故事吊起來了,他坐下,雙手在桌上撐著下巴,眼眨眨的,等爸爸把故事講下去。
爸爸笑了笑,繼續(xù)說:
“原來,他哪里是寫字!雖然他吃燒餅時十分小心,但是那餅上的芝麻,總不免有些掉在桌上。他要拿舌頭舐,拿手掃來吃,恐怕叫人家看見,丟了架子,所以在那里假裝著寫字,蘸起芝麻來吃。”
聽到這,安仔笑彎了腰。
爸爸又說:
“大家看他寫了半天字,桌上的芝麻一顆也沒有了。他又忽然在那里出神,像在想什么似的。想了一會,忽然又像醒悟過來似的,把桌子狠狠地一拍,又蘸了唾沫去寫字。你以為他這是為什么呢?原來啊,他吃燒餅的時候,有兩顆芝麻掉在桌子縫里,任憑他怎樣蘸唾沫寫字,芝麻總寫不到他的嘴里。所以,他故意扮出忘記什么的樣子,又故意扮成忽然醒悟的樣子,把桌子拍一拍,那些芝麻自然震了出來,他再做成寫字的樣子,自然就蘸到嘴里了。”
安仔聽完這個窮酸文人的故事,笑得抱住肚子不住發(fā)抖。
笑過之后,安仔就學那個旗人的樣子,用右手的食指蘸了些唾沫,去粘桌面報紙上的芝麻。果然能蘸到芝麻,他裝樣子要用舌頭去舔。
爸爸一臉嚴肅地說:
“那個人哪有你吃芝麻吃得那么開心的?”
安仔馬上端起臉來,扮出個苦兮兮的窮酸樣子,做了幾個蘸芝麻的造型,逗得爸爸也笑得花枝亂顫,連聲說:
“好!好!好!”
對面的阿昌叔叔早端起了相機,對著搞怪的安仔猛拍起來。
阿昌叔叔拿著他的高級相機離開后,爸爸提議去江邊走走,他拿出安仔的微單相機,說:
“現(xiàn)在有空,你可以教我攝影技術(shù)了?!?/p>
安仔說:
“好?。 ?/p>
以往,大都是媽媽陪他逛街的,難得今天爸爸陪自己。
他們沿著江邊,從東慢慢向西走。
安仔一路上就教爸爸如何取景,怎么用光……他們互相做模特。
不知不覺來到了市區(qū)中心。
這里的江邊很亂,人多不算,那些紅紅綠綠的智能共享自行車亂七八糟地擺放,爸爸也沒有了攝影的樂趣。他說:
“這里‘親戚太多了?!?/p>
“親戚”是指同時進入鏡頭的陌生人,他們來來往往,常常影響爸爸攝影的興致。安仔接著說:
“爸爸,這里還有‘哪吒爸爸呢!”
爸爸一看,安仔說的“哪吒爸爸”正騎著一輛獨輪電動平衡車從遠處飛來。
這種獨輪車滿大街都是,可以跑得飛快,跟傳說中哪吒的“風火輪”有得一拼。
抱著一個小孩的“哪吒爸爸”踏著“風火輪”,靈巧地繞過路上橫生的樹根、坑洼、行人……
爸爸將安仔拉到江邊靠近欄桿,怕他被“風火輪”撞到。
爸爸朝“哪吒爸爸”的身影罵道:
“江邊人來人往,假如摔倒了,會害了小孩子的!”
來江邊玩風火輪的人還真不少呢。
爸爸不想再往前走了,怕被撞到。
爸爸忽然要考考安仔:
“有一個成語,狼奔豕突,你知道是形容什么的嗎?”
安仔想了一下,說:
“從字面上看,應(yīng)該是指狼啊豬啊什么的到處亂跑吧。形容什么呢?形容亂七八糟吧!”
安仔仰頭看著爸爸找答案。
爸爸摸摸他的頭:
“你解釋得對,可以用這個成語來形容眼前看到的混亂情景?!?/p>
安仔眼里滿是敬佩:
“爸爸,你真厲害,見到什么,馬上可以聯(lián)想到一個成語!”
這對在學校作文已經(jīng)很不錯的他來說,要做到還是很高難度的啊。
爸爸沒有回應(yīng)安仔的話。他轉(zhuǎn)過身,投向江面的眼神帶著迷惘。
安仔繼續(xù)說:
“爸爸的文筆那么好,難怪那么多人欣賞!”
爸爸側(cè)頭看著安仔,眼里多了些探尋:
“你看過‘安仔?”
安仔解釋說:
“有同學在網(wǎng)上看到照片,說很像我,我才看到的!”
爸爸說:
“我閑著沒事,上網(wǎng)寫點東西來玩的?!?/p>
安仔贊嘆:
“爸爸的圖文精美,很多人點擊呢?!?/p>
爸爸說:
“現(xiàn)在進入自媒體時代,有點擊率,還會賺到錢呢?!?/p>
點擊率、賺到錢這些字眼今天特別吸引安仔,他興奮地說:
“我也要玩自媒體?!?/p>
他一直不敢要求爸爸給他的電話續(xù)費,如果有可能賺錢,他真希望自己能做到。
爸爸勸他:
“你還是讀書為重!寫稿、發(fā)圖,我來做就好了?!?/p>
安仔很無奈,說:
“那,我?guī)湍忝?,總可以吧??/p>
爸爸眼睛一亮:
“好!”
通過爸爸的介紹,安仔明白了一點:
只要能成為網(wǎng)上自媒體的大V,會擁有大量的粉絲,這樣可以帶來點擊率,會帶來經(jīng)濟利益。現(xiàn)在有不少人就專門做這種大V來過日子的。他現(xiàn)在才明白,爸爸為什么要向自己請教攝影的事呢:
“爸爸,你一定可以成為大V的!”
安仔很樂觀:爸爸曾經(jīng)是雜志社的編輯,文筆十分厲害,成為大V不是難事。他的眼前似乎一片美景,就像江邊的美色。
夜色漸濃,安仔望了望江南岸的一帶民居,好像能看到萬戶人家煙火的舒緩,體味到安逸的幸福。
夏初的天光云影下,江的兩岸畫面精致動人。
安仔舉起相機,趁著夜霧的流動和夕陽的映射,拍下江水鍍上金色霞輝的瞬間。
綠色雜著黃色的波浪,在他們身邊翻滾東流,閃光的水色此刻比蛇皮還要斑斕。
城里巍峨的建筑,燈光輝煌,是一座座發(fā)光的堡壘:
每一扇窗子都是燦爛的蜂巢孔,演繹著不同的人生故事呢。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