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火女人的煙火圍城

竹韻

【男人在外面打拼不容易】

吃過晚飯，林濤像平常一樣靠在沙發(fā)上看電視，葉婉洗完碗筷進(jìn)來問他：“喝點什么？茶、檸檬汁還是礦泉水？”林濤盯著屏幕說：“隨便?！比~婉沒在意他的腔調(diào)，仍舊去調(diào)了一杯檸檬汁遞到他手里：“飯后好消化。”

林濤不置可否地接過來，抿一口，放在旁邊。葉婉挨著他坐下：“今天的飯菜好不好吃？明天你想吃什么我去買?！绷譂押攘艘话氲臋幟手呕厮掷铮骸澳憧粗霭桑裁炊夹?。”葉婉歪著頭想明天吃什么才不重樣的時候，林濤已經(jīng)去門口換鞋了：“我出去走走，如果回來晚了你就先睡?！?/p>

門咔嗒一聲扣上，葉婉的心也禁不住沉了一下。最近，林濤總是一副郁郁寡歡的樣子，和他說話也常是心不在焉，莫非有什么心事？葉婉仔細(xì)想了想，前些天，林濤似乎曾提到過公司這段時間業(yè)務(wù)不太好，為此老總還特意開了一次全體員工大會，說是要減員。想來是他這些天心理壓力太大，所以不開心。葉婉知道，現(xiàn)在男人在外面打拼不容易，她才更加事事都體貼入微，把這個男人照顧周到。

葉婉一邊給女兒洗澡一邊在心里盤算，等會兒林濤回來后怎么安慰他。

將近半夜，林濤躡手躡腳地進(jìn)屋，掀開被子剛要躺下，卻看見葉婉正忽閃著一雙大眼睛看著他。這倒真把他嚇了一跳：“怎么還不睡？”葉婉翻身貼上了他的臉：“是不是公司里遇到什么煩心的事了？有事別藏在心里，和我說說?！辈坏攘譂卮?，葉婉便將剛才想到的勸慰的話滔滔不絕地說出來：什么不用擔(dān)心，至少你還有我之類……說完，葉婉微瞇起眼睛，等著林濤用一個長長的親吻來感謝她這一番勸慰之言，不想，林濤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沒事別瞎操心，當(dāng)心老得快。”看著林濤的后背，葉婉很有些不甘。

第二天早上，林濤起得有點遲，急忙洗漱了要走。葉婉拉住他：“那件淺灰色帶豎條的襯衣和外衣才搭配?！睕]辦法，林濤手忙腳亂換下已經(jīng)穿好的淺藍(lán)色襯衣匆匆出門了?？粗譂谋秤埃~婉的心里溢滿柔情。一個男人，如果沒有一個體貼的女人，生活會一團(tuán)糟。葉婉相信，她的老公出現(xiàn)在公司里，永遠(yuǎn)都是整潔而得體的，所有人都可以從他的穿著中體會到他有一個賢惠的妻。

【安撫他每一絲細(xì)微的不快】

女兒的幼兒園要報興趣班，葉婉征求小家伙的意見，女兒竟然說要學(xué)武術(shù)。晚上，葉婉對林濤說：“你看孩子學(xué)什么好？”林濤抱著女兒：“學(xué)武術(shù)也沒什么不好，強身健體嘛?！比~婉把杯子重重放在桌上：“不行。學(xué)體操的孩子長大后亭亭玉立、氣質(zhì)不凡，學(xué)武術(shù)能這樣嗎？我已經(jīng)決定了，明天就給她報藝術(shù)體操班。”林濤回到電腦前：“你都決定完了還和我商量什么？”葉婉撒嬌：“誰讓你工作那么忙？”林濤不置可否地笑笑，回頭說：“我今晚要查些資料，你們早些睡吧?！?/p>

把女兒哄睡，林濤還在忙碌，葉婉端了一杯茶送過去，輕聲問：“這些天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心事？不能和我說說嗎？”林濤很有些不耐煩地?fù)]一下手：“沒事沒事，跟你說多少遍了。你去睡吧?！比~婉站在他身后，忽然覺得，兩個人中間，仿佛好遠(yuǎn)。

接下來的日子，葉婉更加細(xì)致入微地照顧林濤的起居，進(jìn)門遞一雙拖鞋，飯后沏一杯清茶，問他要不要按摩，陪著他看電視，找話題和他聊天，在網(wǎng)上翻看最新的段子……可是，林濤倒顯得越發(fā)不耐煩，每天晚飯后還不等葉婉問他需要點什么，已經(jīng)自顧出去了，分明就是躲開她。

葉婉陪著女兒玩拼圖，心思卻開始游離。這些年來，她就像一個熨斗，小心地?fù)崞搅譂械鸟薨?，安撫他每一絲細(xì)微的不快，到底還有哪里做得不夠？為什么這樣的距離與陌生感卻開始漸漸彌漫？甚至，越發(fā)厚重？

冬天到了，氣溫驟然間降下來。好在供暖很好，屋子里溫暖如春。周末，外面是難得的艷陽天，陽光像金子一樣鋪灑進(jìn)來，而暖氣仍舊熱得燙手，整個屋子都暖和得像個花窖。林濤熱了，要把陽臺的窗戶打開，葉婉攔?。骸皠e開了，我好不容易才粘完的窗縫，弄開了還得重做?！?/p>

林濤熱得全身發(fā)燥，自顧換了鞋，說要出去。女兒也撲過去，于是他們兩個嘻嘻哈哈地下樓了。丟下葉婉一個人在家，悵然若矢。

【實在包攬得太過了】

無聊之余，葉婉給閨密打電話，聊著聊著便訴起了委屈：“你說我對他還不夠好嗎？連每天吃什么穿什么都替他想著，就這樣他居然還不開心?！甭犻|密在電話那端笑得曖昧，葉婉趕緊解釋：“你別想歪了，他不是那樣的人！”閨密差點兒活活笑死：“你也太敏感了。我笑是因為，你怎么越來越像老媽子？你想沒想過，你自以為做得最好的地方可能偏偏正是他所不需要的？”

醍醐灌頂。

想當(dāng)初，葉婉與林濤開始談婚論嫁時，剛拍完訂婚照林濤就被公司派出學(xué)習(xí)，為了讓他省心，葉婉自己安排了婚前的所有準(zhǔn)備，自己訂了婚紗，決定婚紗照的取舍，預(yù)訂了舉行儀式的酒店，請了婚慶公司，定下了婚禮流程，算著他回來的日子安排了婚期，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條，就等著他回來當(dāng)新郎了。

林濤回來后，葉婉把這一切當(dāng)成驚喜呈現(xiàn)在他面前時，沒想到林濤竟然毫不領(lǐng)情，指著結(jié)婚日期說：“這一天不行，我一個最好的同事也是這天結(jié)婚，早就答應(yīng)要當(dāng)他伴郎了?！庇谑?，葉婉只好改了日期。

當(dāng)時，葉婉怎么想怎么覺得自己委屈，現(xiàn)在，當(dāng)她站在林濤的角度設(shè)想時，忽然發(fā)現(xiàn)，結(jié)婚，作為一個男人一生中的一件大事，她實在包攬得太過了。

原來，兩個人之間，從她一手操辦婚禮的那一天就錯了，那種她認(rèn)為妻子應(yīng)該做到的極致的關(guān)懷體貼，在某些時候，男人真的不需要。就像今天那熱得讓人發(fā)燥的暖氣，在寒冷的日子里它讓人覺得溫暖，而在艷陽的天氣中，它，只讓人覺得窒息。

葉婉撕開封條，推開窗戶，一股新鮮的冷風(fēng)倏地混進(jìn)了暖房里，冬日里的冷風(fēng)有一種特別的味道，帶著些凍土與落葉的氣味，葉婉全身的毛孔都舒服得張開來，一股清涼直透心底。

【做他的炭火女人吧】

天氣越來越冷了，最低氣溫已經(jīng)零下二十幾攝氏度。正是新年，樓下的暖氣管道被凍壞了，房間里冷冰冰的。女兒笑著縮在被子里賴床，林濤也冷得直搓手。葉婉忽然想起陽臺上久已不用的舊銅盆，又翻出一小袋前些天吃火鍋時剩的木炭。

林濤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兩個人興致勃勃地生起了炭火盆。炭火的熱是安靜的，緩緩彌漫了整間屋子，明滅之間，空氣中便有了一股溫暖的味道。

葉婉移過來兩個腳踏，與林濤圍坐在炭火旁，他的臉映著些紅光，看起來健康而親切。葉婉不覺便含了笑，拿了鐵夾，輕輕地?fù)苤俊?/p>

好像，兩個人好久沒這么安靜地坐著，不說話，只是看著靜靜的炭火燃燒。葉婉的臉開始有些溫?zé)幔譂Σ[瞇地看著，然后，喃喃地說起他們最初相識的時候。葉婉安靜地聽著，這些瑣事，她曾以為自己都忘了，也曾以為，他也忘了。其實，原來，兩個人都沒有。

女兒嚷著餓了，葉婉突發(fā)奇想，去拿了兩個饅頭，切成薄片，又取了微波爐中的烤架放在炭火上。一會兒的時間，滿屋子都是烤饅頭的甜香。葉婉急著去翻饅頭，長發(fā)便垂下來，一條小小的火光倏地向上一躥，林濤眼疾手快，趕緊把她的頭發(fā)挽上去，就勢放在唇邊輕輕吻了一下。

如果有人問葉婉在這一刻想到了什么，她會明確地說：只想到兩個字，幸福。什么距離啊，隔閡啊，陌生啊，都在這炭火的氤氳里，消逝不見。

下午，暖氣修復(fù)了，屋子里的溫度漸漸熱起來。林濤笑著熄了炭火：“還是這炭火好，冷了就點上，熱了就撤掉?！比~婉正把燃盡的炭夾出來，聽了這句話，心里忽然便跳出幾個字：炭火女人。

是的，做一個炭火女人，在他寒冷的時候給他安靜的溫暖，而在他已有足夠的溫暖時，熄滅火焰，給他最需要的清爽。

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需要傾訴，并不是所有的男人在任何時候都需要安慰，妻的溫柔體貼，如果放錯了時間與地點，不但不會讓人覺得珍惜，反倒覺得可厭了。從此，做他的炭火女人吧，在他身邊，安靜地燃燒或沉默。

編輯 / 楊世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