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顯斌
他曾經(jīng)埋怨過父母,為什么沒照管好自己,以至于落下殘疾。母親聽了,低著頭愧疚地告訴他,他小時頑皮,從樹上摔下來骨折了,雖然四處求醫(yī),最后還是瘸了。
在又一次求職碰壁后,他回到家,默默地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沮喪無比。母親輕手輕腳拿來飯讓他吃,安慰道:“一時找不到工作沒關(guān)系,別急??!”父親也跟著走進來,輕聲勸道:“碰點壁有什么,是珍珠肯定會發(fā)光?!?/p>
“可我是一顆殘缺的珍珠啊?!彼f著,捶著腦袋。母親紅了眼圈,嘴里喃喃道:“作孽啊!真是作孽啊!”父親瞥了母親一眼,咳嗽一聲,母親停住了話頭,嘆息著隨父親出去了。
那天,他就那樣躺在床上,和誰也不想說話,口渴得實在忍不住了,他出去找水喝,聽到父母在房內(nèi)說話,父親埋怨母親:“你啊,以后把住你的嘴,今天在兒子面前險些說漏了?!?/p>
母親抽噎著說:“殘疾把孩子折磨夠了,再騙他我于心不忍?!备赣H責備母親:“你說出來,他更是充滿仇恨和痛苦?!币魂嚦聊?,父親道:“孩子的工作你放心,我會想辦法的?!?/p>
他再也聽不下去了,憤然地跑進自己的臥室。沒想到,父母竟然欺騙自己,他的腿一定不是自己摔斷的,而是他們造成的,為了撇開責任,他們竟然不惜撒謊!
就在他絕望無助的時候,一位企業(yè)家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為了工作,他給一位素不相識的企業(yè)家寫了信,沒想到,企業(yè)家給他回了信。信里,那位著名企業(yè)家談起了自己的身世。企業(yè)家自小右手殘疾,也像他一樣,到處遭受冷眼,找不到工作。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企業(yè)家用家里僅有的2000元做本錢去販賣衣服,一分一分地積攢,一步一步地擴展自己的生意,從擺地攤到開公司,一直走到今天。企業(yè)家在信的結(jié)尾寫道:“孩子,從信里我看出你有恒心,也有抱負。不要放棄,別人不愿做你的老板,你可以做自己的老板?!?/p>
讀完信,他心里亮堂多了:“是啊!我不一定非要給別人打工?!彼米约悍e攢的錢購進了一批圖書,擺在十字路口租給別人看。幾年后,這個書攤變成了書店。經(jīng)過十幾年的打拼,現(xiàn)在,他不僅是自己的老板,還是一千多人的老板。
他一直惦念著那位改變他人生的企業(yè)家??墒?,見到企業(yè)家的一剎那,他有些驚訝,對方并不像信中所說的右手殘疾,相反,雙手好好的,強健有力。交談中他得知,企業(yè)家也并不是從販衣服開始的,而是繼承了家族企業(yè)。他不禁暗自感動:一個素不相識的人不惜撒謊,來幫助他走出人生的困境,成就了一番事業(yè)。
最后,他恭恭敬敬地站起來,對著企業(yè)家深鞠一躬,向他感謝那個善意的謊言,然后掏出已經(jīng)泛黃的信,雙手遞到企業(yè)家手里。企業(yè)家讀罷信,一臉尷尬地站在那兒,愣了半天道:“你可能弄錯了,我當年并沒有收到過你的信,更沒給你回過信?!?/p>
他傻了。那這信是從哪兒來的?又是誰寫的呢?
回家的路上,他的電話響了,是母親。電話那頭,母親焦急地告訴他,父親被車撞了,人被送到了醫(yī)院。
他慌了神,忙駕車去醫(yī)院。醫(yī)生告訴他,由于傷勢太重,流血過多,父親需要輸血,可由于父親血型特殊,不光血庫里沒有,市里有這種血型的人也很少,他們正在緊急聯(lián)系。
“我可以輸血,我是他的兒子。”說著,他擼起了袖子,對著醫(yī)生喊。母親在旁邊拉住他,告訴他,他的血不行。因為——他不是他們親生的。
母親含著淚告訴他,三十多年前的一天早晨,天麻麻亮,門外傳來了孩子的哭聲,父親忙起床開了門,只見門外放著一個半歲左右的孩子,腿有些問題。顯然,這是一個被拋棄的殘疾孩子。他們收養(yǎng)了這個孩子……
正說著,醫(yī)生出來,讓他們母子進去,說病人醒了,要見他們。
他撲到床邊,淚流滿面地從兜里掏出那封信,雙手遞到父親手里,道:“爸,這是您寫的吧?”父親望著那封信,流出淚來,喃喃道:“是??!我的兒子有出息了,沒有辜負我和你媽的一番苦心?!?/p>
當年,父親看他求職無門十分沮喪,心里很著急。正好看見他給那位著名企業(yè)家寫求職信,就靈機一動,以那位企業(yè)家的口吻寫了一封回信給他。父親怕他認出自己的字跡,寫信時故意隱去自己一手瀟灑的字,把字寫得潦潦草草。
父親顫抖地拉著他的手,輕輕地說:“不要對自己的身體缺陷耿耿于懷,有一顆健康的心最重要?!边@時,醫(yī)生急匆匆地進來,說找到獻血者了。
三個月后,父親出院了。回家安頓好后,父親對他說:“你不要介意我們隱瞞了你的身世,在我們心里,你就是我們親生的,可畢竟血濃于水,要是你有時間,就去打聽打聽你的親生父母。”他笑了:“讓我去找誰?您和我媽天天守著我,還用找嗎?”說完,一家三口都笑了。
郝景田摘自《博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