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永娟
“我13歲時,爸爸在礦廠挖煤時出了事故,之后一直癱瘓在床。媽媽因此離家出走,年邁的奶奶獨自照顧著我們……今年暑假,奶奶去地里摘枸杞,被太陽曬暈了,昏倒在地里,幸虧當時人多,把她送到了診所。診所的床并不大,僅容得下一個人平躺,可奶奶單薄的身體蜷縮其上時,竟然還沒把那張床填滿……”張曉萌在作文中這樣寫。
我情不能自已,用抑揚頓挫的語調(diào)讀完了張曉萌的《奶奶》一文。我滿意地看著同學(xué)們掌聲雷動的反應(yīng)。但張曉萌似乎經(jīng)受不住這樣的贊譽,她迅速瞥了我一眼,又很快環(huán)顧一下大家,漲紅了臉,低著頭,像做錯了事情一般。
我霎時意識到了自己的愚蠢。再看學(xué)生們,在他們投向張曉萌的目光中,我明顯察覺到了他們對她的同情、憐憫,甚至還有一些其他說不出來的東西。那節(jié)課我“度秒如年”。
下課后我找來和張曉萌同宿舍的王曉麗問:“張曉萌家的情況,真是她作文中所說的那樣嗎?”
“嗯。老師……”王曉麗欲言又止,“她說她本不想寫家里這些事情,但那天看到那個題目,不知怎么就寫成那樣了。她沒想到您會在班里讀她的作文……”
我心里愈發(fā)難過、自責(zé)。我沒再問過張曉萌,只是在上課的時候,總喜歡叫她起來回答問題。
一周之后的一個星期五,我喊住落在最后的張曉萌:“嗨,張曉萌!今天我家沒人陪我吃飯,你陪我吃飯去唄!”
她猶豫著不想去,但禁不住我的堅持,還是去了。邊吃邊聊,她慢慢地敞開了心扉。她說村里把她家報為精準扶貧戶,生活基本沒有什么問題,就是被戴上貧困戶的帽子,她總覺得抬不起頭來。說著說著,她哭了。
“我今天要真誠地向你道歉?!蔽疫f給她紙巾,撫著她的背,緩緩說道,“那次我在班上念了你的作文,真是太冒失了,對不起!我當時只想到這篇作文用詞精準、情感真摯,寫得太好了,就想著要跟同學(xué)們分享,沒有顧及你的感受……”
張曉萌突然笑了:“老師,那幾天我確實難過,我害怕同學(xué)們同情我、可憐我,甚至看不起我,但后來我發(fā)現(xiàn),是我想多了。老師,您也想多了,我沒那么脆弱……”
自那頓飯后,我們之間的心結(jié)似乎一下子解開了,她和我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如果不是那次莽撞,我可能不會這樣去關(guān)心眾多學(xué)生中那個不太起眼的她。
小林摘自《讀者·校園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