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籍普查，守護“文明的焰火”

付冰冰

國家圖書館善本古籍處李堅（左）、普通古籍處董馥榮向記者展示古籍普查書目成果。

火藥是中國古代四大發(fā)明之一，在青年人常去灌水的網絡社區(qū)，“為什么發(fā)明了火藥的中國人用它來做焰火，西方卻用它做炮火？”的問題躍然眼前，而國際學術界則曾為“火藥到底是不是中國發(fā)明的”產生過質疑。

據(jù)國家圖書館副館長、國家古籍保護中心副主任張志清回憶，撰寫《中國科學技術史·火藥史卷》的中科院外籍院士、英國著名學者李約瑟以及撰寫《不列顛百科全書》的美國火箭學家杜郎同樣遇到了困惑，他們都認為，雖然中國人發(fā)明了火藥，但因缺乏確鑿無誤的典籍記載而難以下筆。歷時32年，查閱數(shù)百種國外稀見本、國圖一級文物和《武經總要·前集》《元和郡縣圖志》后，中國科學技術史專家潘吉星歷史性地區(qū)分了“希臘火”與中國火藥的區(qū)別，并綜合《本草經》《內經·素問》等典籍文獻進一步得出了古代火藥理論形成與中國傳統(tǒng)醫(yī)藥學有密切關系。然而，有了這些還不能證明火藥發(fā)明源自中國，最終，潘吉星從一本元代《火龍神器圖法》衍生而來的明代抄本《克敵武略螢火神機》中發(fā)現(xiàn)了關鍵物證，一舉奠定了世界科學技術史上關于火藥最早由中國發(fā)明的學術基礎。

“潘先生用32年時間精心爬梳文獻、潛心研究中國火藥史，駁倒了西方關于爭奪火藥發(fā)明權的主張，駁斥了火藥發(fā)明自印度、歐洲，以及拜占庭的謬誤，一舉奪回了中國火藥發(fā)明主權?！睆堉厩逭f。

這一過程中，長年沉睡在浙江圖書館善本庫中的《克敵武略螢火神機》成為關鍵物證。據(jù)悉，這是清代被滿門抄斬的呂晚村的家藏圖書。“一盞孤燈，傳至今日，正是這本僥幸逃生的禁書成為中國火藥史研究的重要物證，實在難能可貴?！睆堉厩逭f。

尋找散落在民間、寺廟、地方圖書館的古籍遺珠，把古籍家底摸清楚，守護中華文明的焰火，古籍普查功不可沒。

讓古籍里的文字活起來

我國擁有龐大的古籍遺產。統(tǒng)計數(shù)據(jù)顯示，目前，收藏在全國圖書館、文物保護單位和寺廟等單位的古籍總數(shù)量超過3000萬冊。這不僅是中華民族的文化財富，也是人類歷史的寶貴財富。然而，來自外部的“水火、蟲嚙、戰(zhàn)爭”，以及來自內部的“破損、磨爛、老化、酸化”等古籍難以回避的“天敵”使得古人感嘆，天地萬物，難聚而易散者，莫若書也。

面對祖先留下的非物質寶貴文化遺產，古籍家底摸不清、古籍嚴重破損老化、修復人才缺乏等問題使得古籍普查保護工作迫在眉睫。2013年，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要讓書寫在古籍里的文字活起來。古籍保護迎來了歷史機遇期。

末世忘典、亂世毀典、和世存典、盛世修典。自國家古籍保護中心啟動“中華古籍保護計劃”以來，經過近10余年努力，全國古籍“摸家底”工作取得了重要進展。截至今年4月，全國已完成漢文古籍普查270萬余部。

初夏的北京，位于海淀區(qū)中關村南大街的國家圖書館古籍館內，古籍普查基層一線工作者們正在推進珍貴古籍的文物定級工作。國家圖書館古籍館善本組負責人李堅告訴本刊記者，由于國圖歷史上留下了較好的古籍編目基礎，前期已經做好了編目、整理、加工等工作，故在全國范圍內開展的古籍普查工作中，她們僅用三年時間就完成了任務。

在這次普查中，國家古籍保護中心提出了新目標：將善本目錄和普通古籍目錄合并出版，以館為單位，每個館統(tǒng)一編輯出版一部古籍目錄。

面對不同歷史時期的古籍，拿出新的統(tǒng)一的著錄標準，這需要耐心考證十幾萬條古籍數(shù)據(jù)，注意每一種古籍之間細微的著錄區(qū)別，在此基礎上統(tǒng)一新準則和新范例?！肮偶洏藴式y(tǒng)一是為了推進善本和普通古籍的目錄合并工作，只有二者合并了，才能更好地展現(xiàn)國家圖書館收藏古籍的全貌?！崩顖哉f。

在一次古籍普查過程中，通過考證、推理，古籍館普通古籍組負責人董馥榮發(fā)現(xiàn)了長期以來只以存目的形式存在的《君子館記》佚文?！斑@本存世的孤本稍補《張之洞全集》之缺失，對我而言也是一個不小的收獲?！倍s說，“近些年來已完成10余萬條古籍編目加工，目的只有一個：為讀者閱覽提供更便捷、高效的服務。隨著古籍普查向更大范圍、更深層次推進，一些新的線索會陸續(xù)浮現(xiàn)在古籍普查工作者的視野中，就像拼拼圖一樣，中華民族的文化地圖將日臻清晰。”

促進世界文明共建共榮

封閉是文明的倒退，互鑒造就人類的未來，和平、友好從來都是華夏文明的底色。在幾千年的歷史長河中，燦爛的中華文明始終以友好的姿態(tài)、歡迎世界各國文明互通互鑒。

2018年“中日和平友好條約”締結40年時，日本永青文庫曾向中國國家圖書館捐贈了4000余冊漢籍?！斑@批捐贈的典籍反映了日本人非常善于學習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敝袊鐣茖W院日本研究所研究員胡澎說，日本民眾普遍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懷有敬意，并從中華文明中汲取了很多營養(yǎng)。時至今日，日本國內仍十分推崇《論語》《尚書》《資治通鑒》《二十四史》等中國典籍。

中國古籍對世界文明的貢獻不僅體現(xiàn)在東亞，對歐洲文明也產生了深遠影響。

2019年3月，法國總統(tǒng)馬克龍曾向出訪法國的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贈送法國1688年出版的首部《論語導讀》法文原著。南京圖書館研究員徐憶農在其著述的《東亞雕版印刷術的源流與世界歷史價值》中曾談及《論語》對法國憲法產生的影響。

書中記載，據(jù)著名法國史專家許明龍先生介紹，《論語》中曾先后兩次表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西方學者將這條箴言表述的思想稱作“道德黃金律”。在1793年和1795年的法國憲法中，分別定義為自由的道德界限和公民義務的原則。其中，1793年的法國憲法內關于道德黃金律的文字表述與著名思想家伏爾泰等人引述的孔子箴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完全一致，1795年憲法關于道德黃金律的表述與1793年憲法相同。學者認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被兩度寫入法國憲法，孔子的箴言是重要來源。

“《永樂大典》原來有這么多有趣的故事呀？這就是古代人看的大百科全書嗎？”一位8歲女孩站在國家圖書館編有書法字體演變的《永樂大典》數(shù)字展電子屏前發(fā)出感嘆。近年來，借助古籍數(shù)字化手段，一些古籍完成了第二次開架。

“古籍保護的目的不是將古籍束之高閣，而在于傳承和利用?！睋?jù)了解，近年來，經過全國古籍收藏單位的共同努力，目前全國30個省份基本完成漢文古籍普查工作，“全國古籍普查登記基本數(shù)據(jù)庫”累計發(fā)布264家單位古籍普查數(shù)據(jù)近83萬條800萬冊，全國累計發(fā)布古籍影像資源超過7.4萬部（件）。

“善本古籍實現(xiàn)線上閱覽，很大程度上滿足了社會對古籍影像閱覽的需求，緩解了古籍藏與用的矛盾，但中華古籍的龐大存藏量相比，古籍數(shù)字化工作仍任重道遠?！眹覉D書館館長饒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