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

張建新

正午，對面樓上的木匠突然

大聲唱我的快樂就是想你

他手中的氣釘槍“啪啪”響個不停

另一個木匠在取笑他

也沒有停下手中的錘子

我從聽覺中捕獲這些畫面，看不到

他們的動作以及怎樣的表情

深秋時節(jié)天高云淡，零星霧靄

從早晨到現(xiàn)在還沒完全散盡

樹木也收回了它們之間握著的手

有一種存在的寂寞感

在秋天尤甚，在木匠的歌聲里

在他們的氣釘槍和錘子里

苦楝樹

高高的苦楝樹

在風中晃動的苦楝樹

我曾撫摸皸裂軀干的苦楝樹

它開著一簇簇云彩般淡紫的花

離開永固村之后

已很少看見它，或者忘了它

在滿地的玉蘭、桂花和垂柳中

如果有一株苦楝樹

那該是怎樣一種存在

我知道苦楝樹已成片地倒下

在香氣彌漫的世界里

我曾用彈弓將它的果子射向你

我們嘗過那苦苦的滋味

十二月

高大的樺樹沒有倒下

伐木者收起了鋸子

十二月，適合大提琴獨奏

將一年的暗斑聚攏

投進熊熊燃燒的爐火

這是一種招魂儀式

那悲傷火焰中顯現(xiàn)的每一張臉龐

都是你自己

你躲在一本書里很久了

每到這個時候，就會被揪出來

用于告別，以至于成為

一種習慣，鳥盡弓藏

樹木也顯露出前所未有的冷淡

高處的事物在下降

那是“死了的閃電和噴泉”

不會有人去考證云彩的歷史

十二月，都忙于告別和焚燒

大提琴在獨自演奏，也許

會有一場大雪前來伴舞

秋天到了

秋天到了，萬物都會有

一個好的結(jié)果，盡管有些事物

并未長成你想要的模樣

但它不應(yīng)該還在掙扎

還在火車站锃亮的通道徘徊

秋風吹拂，它在凈化和過濾

淤塞的內(nèi)心有突然被掏空的松弛感

樹葉落下后，林中小屋

屋頂紅色瓦片慢慢顯現(xiàn)了出來

火車站就在這里消失了

這是件奇妙的事，湖水慢慢

涼了下來，這不是你要

去的地方，但你確實到了這里

你守住了一個多余者和身份

它無可替代又閃閃發(fā)亮

屢次幫助你通往意外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