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杰·索木東

冬日的往事

你推門而入，并沒有帶來

風雪漫卷的氣息

明亮的陽光，打在地上

人世間就多出了一些眩暈

獨居暗室太久，連這盆火

都盼著能獲得片刻清涼

你還是那樣，沉默著坐在身旁

就像兒時，每一個月末

都會從遙遠的暮色里

騎單車歸來，為我們卸下

口糧，威嚴，還有一身的風霜

奔跑的牛隱于黃昏的天際

四野的閑田，早已雜草橫生

偷偷放在枕邊的那幾粒糖果

還在，偶爾溫暖著中年的生活

想起這些的時候，爐膛里的火

突然冒出，唏噓的聲響

苦味的記憶

帶著苦味，懸于門扉

就可以驅(qū)蚊除蟲，甚至

能讓一些妖孽，遁于無形

已經(jīng)很多年沒去采摘過

晨露里的艾葉了

我的父親，自從你走后

沒有人還會關(guān)注

五行八法，子午流注

那些麝香和冰片滋養(yǎng)著的艾絨

封存櫥中，覆滿灰塵

年歲見長，沉疴難愈

已經(jīng)無人能替我，祛病止疼

那些干枯的往事

閉口不言，薄若蟬翼

手制的竹籠

聽到微雨，聽到花開

聽到一只只來自南國的蟈蟈

徹夜發(fā)出，短促的蟲鳴

寓居的日子就被拉得漫長

一些舊事落上案頭，零落成灰

每一根竹節(jié)，風干，炙火

就能保持永久的彎曲

竹篾里還深藏著您的體溫

夜半發(fā)出的嘆息

被精致地劈成兩半

堅硬，有棱，易折

恐怕這就是此生的宿命了

不眠的夜晚，偶爾

尚能聽到，咳血的音節(jié)

一只羚輕盈地躍過夢境

百年以前的那只羚

高貴，警覺，絕塵而去

一支孤絕的角，放置案頭

隱約還能聽到

打馬歸來的安慰

離鄉(xiāng)三十余載，已無意逗留

不會有羚群出沒的高原

在甘南，詩人阿信說

“從天邊滾過的馬……

一匹也看不見了”

出遠門的時候，總會

輕撫這根陳舊的皮鞭

渴望有一只羚，或一匹馬

和你一起，躍過夢境

這些年，總是對萬物奢求太多

這些年，尚能對眾生心存悲憫

剛杰·索木東，70后，藏族，又名來鑫華，甘肅卓尼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藏人文化網(wǎng)文學頻道主編。著有詩集《故鄉(xiāng)是甘南》?，F(xiàn)供職于西北師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