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中夏、李瑛：患難與共的革命伴侶

梅興無

鄧中夏是中共早期的卓越領(lǐng)導人和杰出的工人運動領(lǐng)袖。毛澤東贊譽他是“知識分子與工農(nóng)運動相結(jié)合”的典范。他的妻子李瑛（又名李惠馨），是鄧中夏的親密戰(zhàn)友、中國早期丁人運動領(lǐng)導人李啟漢的妹妹。鄧中夏與李瑛相識、相知，結(jié)為兩情相悅的革命伴侶，夫妻倆聚少離多，在一起的日子基本上都充滿了艱難與困苦。

兄長為媒喜結(jié)連理

1919年底，20歲剛出頭的長沙學子李啟漢，參加毛澤東領(lǐng)導的驅(qū)逐軍閥張敬堯請愿團來到北京。在湖南同鄉(xiāng)、北京大學學生鄧中夏的幫助下，李啟漢進入北大旁聽。鄧中夏比李啟漢大4歲，像兄長一樣關(guān)照他，1920年5月推薦他到上海華俄通訊社工作。李啟漢在這里與陳獨秀、李達等人結(jié)識，隨后加入上海共產(chǎn)黨早期組織。鄧中夏也在這年10月參加了北京的共產(chǎn)黨早期組織。

1921年中國共產(chǎn)黨成立后，立即在上海組建領(lǐng)導工人運動的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鄧中夏任北方部主任，負責領(lǐng)導北方工人運動。李啟漢任勞動組合書記部秘書，參與領(lǐng)導上海的工人運動。1922年6月，上海租界巡捕房以“煽動罷工”罪將李啟漢逮捕。1924年10月13日，李啟漢在被關(guān)押2年零4個月后出獄，鄧中夏親自到監(jiān)獄接他，見他骨瘦如柴，脫了人形，心疼地說：“你是我黨坐牢最苦最早的一位同志?！苯M織考慮李啟漢不宜繼續(xù)在上海工作，決定派他到湖南水口山、錫礦山去開展工人運動。鄧中夏說：“你從獄中出來，頭發(fā)長得像森林一樣。工人階級也要像森林一樣茂密扎根，生生不息。我建議你改名李森。”

1925年五一勞動節(jié)，第二次全國勞動大會在廣州召開，鄧中夏、李啟漢（李森）出席。大會決定成立中華全國總工會，取代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鄧中夏、李啟漢當選為中華全國總工會執(zhí)行委員會委員。會后，他們留在廣州，鄧中夏任全總秘書長和宣傳部長，李啟漢任全總組織部長，共同主持全總?cè)粘９ぷ鳌?/p>

震驚中外的“五卅慘案”爆發(fā)后，為了支援上海人民的反帝愛國斗爭，6月19日，鄧中夏、李啟漢參加領(lǐng)導了省港大罷工，鄧中夏任省港罷工委員會黨團書記，李啟漢任副書記，統(tǒng)一領(lǐng)導罷工斗爭。

在領(lǐng)導省港大罷工期間，1926年初，李啟漢與薛英華結(jié)婚?；楹蟛痪茫氐胶侠霞?，把母親和給人當童養(yǎng)媳的妹妹李瑛接到廣州一起生活，住在廣州賢思街近圣里“龔寓”?！褒徳ⅰ笔鞘「哿T工委員會的辦公聯(lián)絡地點，鄧中夏、蘇兆征、李啟漢都住在這里，李啟漢、蘇兆征已結(jié)婚，住在樓上。32歲的單身漢鄧中夏住在樓下，時常到李啟漢家蹭飯。

這樣，鄧中夏與李瑛相識了。在李瑛眼里，鄧中夏身材高大，對人和藹可親，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眉毛又濃又黑，顯得格外英俊;鄧中夏隨李啟漢叫李瑛“妹妹”，很喜歡她這個從小吃盡苦頭的17歲姑娘，抽出時間教她讀書、學文化，給她講革命道理。在鄧中夏、李啟漢的影響下，李瑛投身到省港大罷工的洪流之中，同工人們一起上夜校，幫鄧中夏送文件、送稿子。漸漸地，在頻繁的接觸中，鄧中夏愛上了聰穎善學、追求上進的李瑛;李瑛則對優(yōu)秀、堅定的革命戰(zhàn)士鄧中夏傾慕不已。哥哥李啟漢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樂見其成，給妹妹和戰(zhàn)友當起了“紅娘”。

1926年8月，鄧中夏和小他15歲的李瑛喜結(jié)連理。結(jié)婚那天，劉少奇、何寶珍夫婦作為證婚人來到“龔寓”，卻不見新郎、新娘。原來，一大早鄧中夏就帶著李瑛到黃花崗七十二烈士墓憑吊，鄧中夏意味深長地對她說：“妹妹，要斗爭就會有犧牲，不要忘記死去的先烈?！被楹?，鄧中夏仍以“妹妹”相稱，對樸實、善良、賢惠的愛人百般呵護。李瑛更加積極地投身罷工斗爭，11月，經(jīng)鄧中夏的兩位秘書介紹，她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

蔣介石發(fā)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后，李啟漢犧牲，在4月19日國民黨發(fā)布的“秘字第一號令”通緝的197名“共產(chǎn)黨首要”中，鄧中夏名列第27位。李瑛義無反顧地追隨鄧中夏，在武漢、上海、香港等地輾轉(zhuǎn)奔波。1927年8月，鄧中夏參加黨的八七會議，被選為中央臨時政治局候補委員。1928年5月，鄧中夏前往莫斯科參加中國共產(chǎn)黨第六次代表大會，后留駐莫斯科任中華全國總工會駐赤色職工國際代表。1929年初，組織安排李瑛帶著小孩，秘密越過滿洲里進入蘇聯(lián)。2月8日，鄧中夏到莫斯科火車站迎接她，隨后他們?nèi)俗∧箍聘郀柣蠼值囊淮倍有恰?月10日是中國的春節(jié)，鄧中夏與妻子、孩子在莫斯科的一家照相館拍攝了唯一的一張全家照。后來，李瑛在這張合影照的背面寫下的一行俄文：“只給無所畏懼的男人。

為了革命，這對夫婦總是聚少離多，充滿了艱辛磨難，但他們在莫斯科的兩年生活，是夫婦倆最為幸福、安寧的一段時光。后來，李瑛回憶起在莫斯科的那段生活，語氣充滿了甜蜜。她說，當時鄧中夏雖很忙，但每天我從學校放學回來，他都來學校的大門口等著我，我們一起穿過公園，肩并肩、手拉手地走回家。那時，他穿一雙長筒皮靴，走起路來帥得很，神著呢。如果是我在家，只要聽到他的腳步聲，我就會跑過去迎接他。那種快樂，無法形容。

1930年6月，由于工作需要，鄧中夏回國。李瑛因為孩子小，不便同行，就暫時留在了莫斯科。

共同革命共同吃苦

共同革命、共同吃苦，成為鄧中夏、李瑛夫妻之情的主色調(diào)。1930年7月，鄧中夏回到上海，9月在瞿秋白、周恩來的支持下，鄧中夏被中共中央派往洪湖，擔任中央代表、湘鄂西特委書記、紅二軍團政委，領(lǐng)導湘鄂西蘇區(qū)的革命斗爭。正當他為革命工作日夜操勞時，不料卻遭到來自掌握中央領(lǐng)導大權(quán)的王明等人的打擊。王明控制的中央以鄧中夏執(zhí)行了“立三路線”為由，撤掉了他的一切領(lǐng)導職務，責令他“必須立刻離開二軍團”，回上?！皺z查錯誤”，聽候中央處理。1932年下半年，鄧中夏奉命離開了洪湖回到上海。

執(zhí)行“左”傾錯誤的中央領(lǐng)導，既不及時地對鄧中夏作審查結(jié)論，也不安排他的工作，沒有生活費，使他的生活陷于極大的困境。他居住在上海公平路小弄堂的一間加蓋的小閣樓里，沒有任何收入來源，連基本生活都成了問題，他病倒了，也無人問津。

其時，李瑛已經(jīng)從莫斯科返回上海，在中共中央備用的最機密最隱蔽的無線電臺工作。她向組織強烈要求和鄧中夏住在一起，照顧他的生活。組織上卻以“鄧中夏犯了錯誤”而予以拒絕。她就不停地向組織申述和堅決要求：“只要鄧中夏還是共產(chǎn)黨員，他就是我的丈夫，我要和他一起生活。”

組織最終同意了李瑛的請求，但卻把她調(diào)出了黨中央機密情報機關(guān)。她回到了鄧中夏的身邊。為了生計，她到浦東一家日本紗廠當學徒，每月工資7元錢，其中3元交房租，夫妻倆就靠著剩下的4元錢，艱難地過日子。

鄧中夏不忍心讓李瑛一人肩負生活的重擔，便主動擔負起瑣碎的家務，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生火、做飯、買菜、洗衣，一直忙到天黑，常常自己舍不得吃，總是想法給妻子弄點好吃的。妻子上工帶的飯盒，天天都準時備好。對此，李瑛心里是既感動又心疼。鄧中夏深情地對她說：“妹妹，一個革命者要吃盡苦中苦啊！我們能被眼前的苦嚇倒嗎？”兩人相依為命，苦渡難關(guān)。

1932年初，鄧中夏再次要求組織安排工作，被派到中共滬東區(qū)委宣傳部刻鋼板、印傳單。作為一名候補中央委員去干這些事，別人為他感到不平。當時滬東區(qū)委負責人對他極不尊重，并且不給他發(fā)生活費。身處逆境的鄧中夏對黨忠心耿耿，他說：“一個人遇到挫折是難免的，也是不可怕的，可怕的是受到挫折便失去了信心?！?/p>

半年后，李瑛成為技術(shù)熟練工，每月工資漲到15塊。但她每天需要工作12個小時，身體因而每況愈下。可就在這時，她懷孕了，紗廠規(guī)定女工不得懷孩子，否則要被開除。她承受著巨大的心理壓力，加上身體不佳，孩子早產(chǎn)了，夫婦倆決定把剛滿月的孩子送給別人。

當來人抱走孩子時，李瑛淚如泉涌。她跟鄧中夏一共生育了4個孩子。第一個男孩是大革命失敗后生下的，三天后因躲避敵人搜捕，孩子不幸夭折;第二個男孩出生后，因起居不定無法照料，寄養(yǎng)在一個群眾家里;第三個孩子在蘇聯(lián)患肺炎不治夭折。鄧中夏給她理了理凌亂的頭發(fā)，說：“我們都是黨的戰(zhàn)士，絕不能為了個人的愛而放棄對集體的愛。需要的話，是要把自己的一切都交出去的！”

1932年11月，中央派鄧中夏擔任全國赤色互濟會總會主任兼黨團書記。李瑛被安排任中華全國總工會內(nèi)部交通員。他們都很開心：終于又能為黨工作了。

11月3日晚，鄧中夏吃完飯后有事出去。臨行前，他叮囑李瑛說：“妹妹，這幾天外邊風聲很緊，千萬不要隨便出去，我一會兒就回來?！崩铉f：“可一份急需翻譯的赤色職工國際的文件，我必須送出去?！编囍邢恼f：“那也要等到我回來再說，現(xiàn)在外邊很亂?！?/p>

叛徒出賣李瑛被捕

鄧中夏出去后，兩個多鐘頭沒回家，責任心極強的李瑛怕耽誤事，心里很著急，就在夜幕掩護下，把文件送到圣母院路高福里交給翻譯朱仲芷（蕭勁光原夫人）。由于叛徒出賣，她與朱仲芷一起被捕。

鄧中夏回到家里，發(fā)現(xiàn)李瑛不在，等了好長時間也不見回來，估計她兇多吉少，連忙銷毀文件，緊急轉(zhuǎn)移。

李瑛被囚禁于上海法租界的監(jiān)獄里。為了不讓敵人得知鄧中夏的蹤跡，她一度拒絕任何探監(jiān)者。直到半年后，鄧中夏在互濟會法律顧問史良的幫助下，才探明到她的下落。他對獄中的妻子十分牽掛，數(shù)次托史良秘密帶信給她。1933年5月初，他終于收到妻子的一封回信。5月8日，鄧中夏又給妻子寫了一封信。李瑛收到信后，怕信件落入敵手，暴露了鄧中夏，就將它抄人日記中，銷毀了原件。信的原文如下：

妹妹：

你四月二十七的信，我收到了。自從你入獄之后，到現(xiàn)在，整整半年了，我沒有接到你半個字。今天得到這封信，你想我是多么喜悅呵！

我前后寫了四封信，據(jù)說有一封你是收到的，大概是去年陰歷年底罷：每逢二十七我都托一位女人來看你，據(jù)說只有一次見著你，那時你恰在病中，后有幾次則因另有人看你，她看不到你了，信和東西送不進去，從此就杳無消息，我多么的掛心呵！

好！現(xiàn)在弄清爽了，多謝樂家兄嫂常來看你，我放心了。以后一切東西都請他家代送，我一定照你的話辦，是否可能：每逢一、四、七都可送食物給你？這樣，食物雖少，常送總則一月可以送十二回，每次送的東西以哪幾樣為最合式（適）？我經(jīng)濟雖困難，每月五元是出得起的，衣物按寒署另送，為切合你的牢獄生活，我當托他們買暗色的布料做好送來。

妹妹你既然和朱姐住在一塊.是學英文的極好機會，切不可放過。每天應常學習不可偷懶，我已把英文字典送來，這樣學下去，等到你出來，一定可以把英文學好呢！我打算還替你選購一批書籍寄來，你要知道：牢獄是極好的研究室呀！每天讀書，又可以消卻寂寞煩惱！

我很好，你囑咐我的話，我當時時記在心頭。最不幸是平兒和寶姐都病了，都進了醫(yī)院，家中生病的近來很多，最痛心的是族里的敗家子如像云成等，他們狂嫖浪賭，向家里吵鬧。也好，這些敗家之子，趕出去也好，家道可以興旺。

妹妹！父親知道你的消息嗎？你沒有寫信回家嗎？如父母不知道，還是不告知他們的好，如已知道，我寫信去。朱姐的家中平安嗎？可告知我，以便商議對于你們的問題，慧妹是不是仍在同德念書？亦請告我知，我有不少的話要說，有機會再談罷！即此祝你的健康！

哥哥書

信中，鄧中夏一如既往地用“妹妹”“哥哥”來稱呼彼此。信短情長，談了生活，談了工作，談了革命。

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濃情蜜意的表達，但鄧中夏關(guān)切妻子的心情躍然紙上。多次打聽未果的焦急，收到信后的喜悅，看似平常的關(guān)切，諸如問什么時候帶什么食物，還考慮到暗色布料適合牢獄生活，一個為革命奔波的錚錚鐵漢，能如此縝密地想著這些瑣事，表明鄧中夏心底深藏著對妻子深深的關(guān)愛與牽掛。

鄧中夏囑咐李瑛抓住機會向朱姐（朱仲芷）學習英語，出來后以便更好地為黨工作，鼓勵她說“牢獄是極好的研究室呀！每天讀書，又可以消卻寂寞煩惱！”并托史良送去書籍和日用品，并打算設法營救她。

信中還談了一些“家長里短”，如“族里”出了一些“敗家子”，誰進了“醫(yī)院”。其實這些是革命者的暗語，說的是黨內(nèi)情況?！捌健敝更S平，“寶姐”指何寶珍，當時他們都被捕入獄，進了“醫(yī)院”。

夫婦同獄法庭訣別

鄧中夏帶著對妻子的擔憂和思念繼續(xù)工作，但在他的信轉(zhuǎn)到李瑛手里后不幾天，自己也身陷魔爪。1933年5月15日晚，鄧中夏離開上海法租界麥琪路光華理發(fā)店自己的住處，到法租界環(huán)龍路駿德里37號二樓亭子間，去找互濟會援救部長林素琴布置工作。可這時林素琴被叛徒劉宏出賣，已經(jīng)暴露。

鄧中夏剛到不久，大批法租界巡捕房的巡捕涌入，將二人逮捕。巡捕們原本是來搜捕林素琴的，沒想到意外捕到鄧中夏。鄧中夏一口咬定自己叫“施義”，在湖南當教員，是來上海訪友的，只是走錯了房屋，鬧了一場誤會。但巡捕們不容分說，將二人一起帶走。第二天，又把鄧中夏、林素琴解送到設在法租界的江蘇高等法院第三分院（簡稱高三分院）進行審訊。

鄧中夏被捕后，組織立刻展開營救，就連宋慶齡和何香凝都親自出面為之奔走。5月16日、23日，高三分院兩次開庭審訊，上海公安局要求“引渡”施義、林素琴二人。史良為鄧中夏當律師辯護，駁斥了這一無理要求，法庭對施義作出“不準移提”的裁定，最后他僅被判了52天徒刑。在史良強有力的辯護下，法院已經(jīng)考慮將施義釋放，保外就醫(yī)。

可就在這時候節(jié)外生枝了。與鄧中夏同時被捕的林素琴，被高三分院判決“移提”給上海市公安局。在敵人的威逼利誘下，林素琴叛變了，她不僅承認了自己的身份，還供認施義是中共中央委員鄧中夏，同時還供出去年被捕的李瑛是鄧中夏的妻子。面對叛徒的招供、指證，鄧中夏沒有絲毫驚慌，義正辭嚴地予以堅決否認，斥責林素琴是一條瘋狗，胡亂咬人。

鄧中夏在法庭上的冷靜表現(xiàn)，讓法官也懷疑林素琴口供的真實性。7月26日，他們將李瑛帶到法庭與鄧中夏當面對質(zhì)。這時，李瑛已經(jīng)知道鄧中夏被捕的消息，那天幾個同牢房的同志被提去受審，在候?qū)徥依镆姷搅肃囍邢?。李瑛得知丈夫手腳被電刑烤焦，渾身布滿累累傷痕，好似萬箭穿心。

法庭首先提審李瑛，審判長對她說：“今天叫你來認一個人，這個人就是你原來的丈夫鄧中夏?！崩铉呀?jīng)胸有成竹了，說：“認就認，但我絕不會亂咬人！”審判長籠絡她說：“這事對你來說很重要，如果說了實話，證明他就是鄧中夏，你就可以提前出去了?！边@時，鄧中夏被帶上了法庭，他頭發(fā)很長，穿著長大褂，泰然地站在那里，離李瑛只有四五步遠。鄧中夏半側(cè)著臉，右側(cè)臉有一塊耳朵大小的傷疤。李瑛看見心里有說不出的難受。

鄧中夏瞟了李瑛一眼，突然轉(zhuǎn)過身，對審判長說：“我不認識這個女人！”給了李瑛一個明確的暗示。審判長大叫：“沒有問你，你為什么說話？”鄧中夏不動聲色。審判長對李瑛說：“你認真看看，是不是認識他？”李瑛看了看親愛的丈夫，很干脆地回答：“我從來沒見過這個人?！睂徟虚L不甘心，又叫道：“你再仔細看看，一定能認識的！”李瑛再次回答：“不認識就是不認識！”法庭又亮出林素琴的供詞，說他倆在莫斯科是夫妻，但并沒有說兩人現(xiàn)在還是夫妻關(guān)系。李瑛抓住這個空子，說自己早已與鄧中夏離婚，已改嫁他人，那男人也死了。鄧中夏也拒不承認自己與李瑛有如何關(guān)系。

審判長無可奈何，只好宣布退庭。鄧中夏被先帶走了，李瑛眼睜睜地看著丈夫從身邊走過，但不能有任何只言片語，患難夫妻都把深情的一瞥留給了對方。他們都沒有想到，這竟是他們夫婦倆最后的訣別。

上海市警方?jīng)]有因為對質(zhì)失敗，就輕易否定林素琴的口供。他們又從多方面?zhèn)刹楹藢?，終于查明施義就是鄧中夏。國民黨中央黨部調(diào)查科如獲至寶，隨即報告在南昌的蔣介石。蔣給南京憲兵司令谷正倫發(fā)電，“共產(chǎn)黨人鄧中夏解到即行槍斃”。

國民黨花重金買通法租界法庭官員，將鄧中夏“引渡”到上海市公安局，隨后押往南京憲兵司令部監(jiān)獄。在獄中，鄧中夏以堅定的信念和鋼鐵般的意志，頂住了國民黨的利祿引誘和嚴刑拷打，他在同獄中難友談心時說：“我鄧中夏化成灰還是共產(chǎn)黨員！”在就義的前兩天，他給黨寫下最后的《獄中遺言》，信中說：“一個人能為了最多數(shù)中國民眾的利益，為了勤勞大眾的利益而死，這是雖死猶生，比泰山還重。人只有一生一死，要死得有意義，死得有價值?！薄巴緜儯铱煲接昊ㄅ_去了。你們繼續(xù)努力奮斗吧！最后的勝利終究是屬于我們的！”

1933年9月21日黎明，鄧中夏被押送到雨花臺刑場。臨刑前，一憲兵問：“你還有話嗎？”鄧中夏說：“你們想一想，殺死了為工農(nóng)兵謀福利的人，對你們自己有什么好處？”監(jiān)斬官氣急敗壞，下令開槍。鄧中夏血灑雨花臺，獻出了39歲的寶貴生命。

改名明志繼承遺愿

獄中的李瑛得到鄧中夏在南京雨花臺英勇就義的消息，痛不欲生，病臥了一年多時間。為了紀念丈夫鄧中夏，她把自己的名字改為“夏明”，表明她要繼承丈夫鄧中夏的遺志，繼續(xù)他未競的革命事業(yè)，并把他英勇斗爭的經(jīng)歷寫下來。

1936年4月，在組織的營救下，夏明出獄，于8月來到西安。她原本要去延安，但秘密交通站負責人劉鼎傳達上級指示，讓其暫留西安，協(xié)助工作。她即以護士的身份，在西安七賢莊1號由德國共產(chǎn)黨員海伯特出面設立的牙科醫(yī)院工作，擔任秘密聯(lián)絡員。在西安事變前后的重要關(guān)頭，她沉著應對，協(xié)助做好物資、人員轉(zhuǎn)運等各項工作。

1937年3月，夏明來到延安，進入抗日軍政大學學習。毛澤東、劉少奇等領(lǐng)導人會見了夏明。他們都深情地回憶起鄧中夏的革命事跡，這給了夏明極大的鼓舞。劉少奇還囑咐她要把鄧中夏以及她哥哥李啟漢的英雄事跡寫出來，說：“關(guān)于省港大罷工的資料很重要，在延安有便利條件，要盡快搞起來。”在毛澤東、劉少奇的關(guān)心下，夏明在工作之余，開始訪問黨內(nèi)有關(guān)老同志。

一次，夏明去拜訪周恩來和鄧穎超。鄧穎超從箱中找出一張當年鄧中夏、夏明和孩子在莫斯科的合影，對夏明說：“這是中夏同志在蘇聯(lián)送給我們的。我們帶著它一起走過了長征。”夏明如獲至寶！因為她的那張照片在顛沛之中早已丟失，這也成了她和鄧中夏及孩子的唯一一張照片。

1939年，夏明來到太行山抗日前線。1940年春，進入華北局黨校受訓，4個月后被分配到中央軍工部，任軍工部黨委委員，后改任軍工部工業(yè)學校黨支部書記，為開創(chuàng)新中國汽車工業(yè)和軍事工業(yè)，培養(yǎng)了一批軍工科技人才。令夏明十分懊惱的是，在1942年反擊日寇“五一大掃蕩”中，她以往搜集的鄧中夏的史料大部分丟失。

1945年，夏明又回到延安，毛澤東鼓勵她說：“不要忘記啟漢中夏的遺志，要繼承他們的事業(yè)?！辈痪茫珴蓶|又寫信給夏明，勉勵她“繼續(xù)為黨工作，以繼啟漢中夏之遺志”。夏明倍受鼓舞，更加努力地工作。夏明搜集整理鄧中夏生平事跡史料的工作又重新開始。

新中國成立后，夏明先后在國家勞動部、全國供銷合作社、國家二輕部任職。1950年，夏明第一次來到鄧中夏的家鄉(xiāng)。她走訪了鄧中夏家鄉(xiāng)的親人，搜集到一些鄧中夏用過的實物、書籍和照片;找到鄧中夏少年時的朋友、同學，了解到不少關(guān)于鄧中夏的情況。最讓她高興的是，她的父親從湖南老家寄來了一些特別有價值的書、信、照片和實物，其中有黨的早期刊物和夏明在獄中寫的日記，尤其在日記中還發(fā)現(xiàn)了鄧中夏給夏明的那封信。

在劉少奇的關(guān)懷下，1955年，中宣部部長陸定一指定《工人日報》社派人協(xié)助夏明搜集整理鄧中夏的史料。夏明和《工人日報》相關(guān)人員，一起訪問了李富春、賀龍、鄧穎超、帥孟奇、蔡暢、陶鑄、李立三等與鄧中夏一起工作過的同志。同時，以上海、湖南、廣東為重點，對鄧中夏留下革命足跡的地方，做了一次更全面深入的調(diào)查訪問，共整理出200多份的資料，編出鄧中夏三個時期的年譜。1958年，在夏明的請求下，中宣部和解放軍總政治部商定，由著名軍旅作家魏巍和作家錢小惠負責鄧中夏傳記的寫作。1963年，《鄧中夏傳》初稿完成。但由于《劉志丹》案發(fā)生，《鄧中夏傳》的出版工作被迫停了下來。

在“文革”中，夏明受到嚴重迫害，但她盡一切努力保護有關(guān)鄧中夏的資料。粉碎“四人幫”后，夏明給鄧小平寫信，要求重啟《鄧中夏傳》的出版工作。鄧小平批示，夏明的要求應當?shù)玫綕M足。時任中央組織部部長的胡耀邦，委托一位副部長專程去看望夏明，并負責抓落實。1981年，魏巍、錢小惠合著的《鄧中夏傳》由人民出版社出版，后又相繼出版了《鄧中夏文集》《鄧中夏的一生》《中國工人運動先驅(qū)》等著作。

夏明后來重組家庭，但仍以鄧家媳婦的身份三次前去鄧中夏故里祭奠鄧中夏。她曾多方尋找在戰(zhàn)爭年代寄養(yǎng)在群眾家里的兩個孩子，可惜一無所獲。1987年，李夏明離世，享年78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