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指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1944年,晏濟元經(jīng)人介紹認識了瀘州姑娘潘蜀新。這年他43歲,她27歲。雖然兩個人年齡相差懸殊,但并不妨礙他們之間迸發(fā)愛情的火花。聽她說話,他覺得內(nèi)心舒暢,如沐春風(fēng);她也覺得他性情儒雅,博學(xué)多聞。一見之下,倆人互生情愫。不久,他們就在重慶舉行了婚禮。
潘蜀新是教師,教生物,對植物相當(dāng)熟悉,但難免流于嚴謹,而晏濟元平日里最愛的是繪畫,喜歡畫花花草草,特別是蘭草。有了這一共同點,兩人多了許多交流。每當(dāng)他畫好一幅畫,她總是以一位科學(xué)工作者的態(tài)度予以審視,指出畫上的毛病。對于她提出的毛病,他很認真地聽,然后拿起畫筆改掉。雖然有些時候讓畫缺少了幾分韻味,但他覺得,能有一個人這樣配合自己,也是一件難得的事情。而他們之間的感情,也在這樣的相處中一點點變得厚實起來。
潘蜀新身體并不好,反倒是晏濟元,身體要硬實得多。解放前夕,有些藝術(shù)界的朋友選擇離開大陸,也有人勸說晏濟元到臺灣去,可都被他婉言謝絕,理由聽起來讓人有些驚訝:潘蜀新身體不好,不適宜做長途旅行,更不適合到陌生的地方生活。潘蜀新得知后,心里很感動,她懂得晏濟元的心:兩個人能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
1964年,晏濟元到北京去醫(yī)治雙肩關(guān)節(jié)炎。看完病后,就在離開北京之前,他竟然被一輛自行車撞倒在地。經(jīng)過簡單的治療,朋友將他送上了回家的火車。這天,潘蜀新領(lǐng)著孩子去火車站接晏濟元,結(jié)果乘客全都下完了,也沒有看到他。兩人只得上車尋找,終于發(fā)現(xiàn)在一個下鋪上,躺著一個瘦弱不堪的男人,仔細一番辨認,才認出來是他。兩人將他攙扶下火車,才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無法正常獨立行走了。他被送到醫(yī)院,醫(yī)生給出的結(jié)果是:下肢癱瘓,余生只能與輪椅為伴。
聽到這個結(jié)果,潘蜀新怎么也想不到,走之前還身體康健的他,歸來后竟然會是這般模樣。可哀怨已經(jīng)起不了多少作用,而晏濟元的心里應(yīng)該更難受。想到這些,潘蜀新擦干眼淚,收起哀怨,換上笑臉勇敢面對。
正如潘蜀新所料,晏濟元得知自己的情況后,立刻陷入痛苦之中,他情緒低落,拒絕一切,哪怕是自己最鐘愛的繪畫。他抓起畫筆,把它們?nèi)拥嚼袄铮佋跁干系男?,抓起來團成一團。她在遠處靜靜地看著,任憑他發(fā)泄,等他平靜下來后,她才走過去,從垃圾桶里把毛筆撿起來,重新放到筆架上,團成團的宣紙被她小心翼翼地展開撫平,重新鋪在書案上。做這些的時候,她一句話也不說。
潘蜀新又開始侍弄起蘭草,那是晏濟元的摯愛,平日里都是由他打理的。除了這些,潘蜀新開始四處尋醫(yī)問藥。她用柔弱的肩膀撐起了家庭的重擔(dān)。這些他自然看在眼里。那一天,蘭草開出一朵小花,房間內(nèi)有了一股淡淡的清香。潘蜀新很興奮,把晏濟元推到蘭草旁邊,指著那朵小花說:“你看,蘭草開花了呀!”看著那朵小小的花兒,晏濟元的心里倍加感動,也許在很多人的眼中,這朵花根本算不了什么,但在一個心空晦暗的人眼中,卻是有著異樣的感觸。也就是從那時起,晏濟元決定重拾畫筆,雙腿不能走路了,但雙手是能動的,自己的腦子也沒有壞掉。面對他情緒的改變,潘蜀新心里特別高興。
8年的時間,潘蜀新為他尋醫(yī)問藥,給他按摩,為他鼓勁,也許是這份努力最終感動了上蒼,他竟然能夠慢慢站起來行走了,以至于到了晚年,他還能夠獨自登上泰山之頂。
晏濟元康復(fù)后,有了空閑時間,他們就外出旅游。每到一個地方,細心的潘蜀新會選擇將游歷故事記錄下來。旅游不但能夠開闊視野,也能夠鍛煉身體,更增添了夫妻倆之間的情感。以至于到后來,他翻看這些當(dāng)年她記錄下來的游歷故事,宛如昨日般歷歷在目,不由得淚水漣漣。
1995年11月,潘蜀新因病離世。在她治療期間,雖然晏濟元已經(jīng)年老體衰,但執(zhí)意要守在愛妻的病床前,在她生命最后的幾天里,他一直牽著她的手,輕輕地告訴她自己就在她身邊。不管他如何挽留,如何不舍,她最終還是離開了。在她的墓碑前,他將自己最喜歡的一盆蘭草放在了那里。因為他知道,蘭花開放時散發(fā)出來的幽香,地下的她一定能夠嗅得到的。
16年之后,110歲高齡的晏濟元也離開了人世,他們終于可以相聚了。在那里,他們一定會重新養(yǎng)一株蘭草,蘭草的幽香一定會氤氳開來,一如他們的愛情,令人神往。
(責(zé)任編輯/劉大偉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