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微博│白某鯨
01
“那……你總得先告訴我,你喜歡的那個人是什么類型的吧?”
南枝發(fā)完這條消息之后,看著徐堯棲那邊顯示的“正在輸入中”幾個字,既有些期待他的回復,又有些心煩意亂。她退出聊天對話框,把微博、微信、QQ等都翻了一遍,回頭再來看,徐堯棲那邊還是顯示“正在輸入中”。
她有些懷疑徐堯棲會不會把他的這個心上人描述得太細致了。室友小遠洗了水果端來時,她正第一百零八次感慨怎么會有這么絕美的人存在。小遠往她嘴里塞了一個車厘子,正巧徐堯棲終于把那條新消息發(fā)了過來。
徐堯棲:就那樣唄。
南枝一嗆,差點兒把一整個車厘子咽下去。
現(xiàn)在,南枝可以確定,徐堯棲這句話百分之九十又是想捉弄她。
她忍不住翻看了一遍聊天記錄。徐堯棲這廝大晚上的突然找她,說要請教一些感情上的事。南枝看他字里行間透露出一絲愛而不得的憂傷,原本十分驚奇,現(xiàn)在倒松了口氣,再也不想和他浪費時間了。
原因無他,南枝對徐堯棲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他今晚這么反常,一定有詐。然而徐堯棲又發(fā)過來一句:“我記得南副班說過,上任后可以幫大家解決感情問題的,對吧?”
南枝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句話,甚至能想象出對面的徐堯棲打出這話時的神情——嘴角習慣性地翹起一個弧度,眼睛微微瞇著。你知道他就是要整你,但是完全猜不透他到底想怎么整你。
南枝是這樣回復徐堯棲斟酌整整十五分鐘后發(fā)過來的那句“就那樣唄”的:“活該你愛而不得!”
也許是看見了她的聊天對話框,小遠在一旁猶豫了半天,終于鼓起勇氣打聽了一句:“枝枝,你和班長關(guān)系是不是很好啊?”
南枝敏銳地嗅到了一絲八卦的味道,她偏過頭瞧了小遠一眼,試探著說道:“還行,我們是鄰居,從小一塊長大的。不過,你打聽徐堯棲,該不會是對他有意思吧?”
“不是?!毙∵h臉一紅,連忙擺手否認,可是對上南枝似乎看穿一切的眼神,她又掩飾似的補充了一句,“就是感覺班長人很好,長得還帥。”
和徐堯棲認識這么多年,南枝太了解那些來向她打聽徐堯棲的小姑娘們的心思了。她想起徐堯棲今晚的捉弄,嘴角微微上揚:“小遠,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們班為迎新晚會準備的節(jié)目是個舞臺劇,現(xiàn)在缺個配角,也就是和徐堯棲搭檔而已,不知道你有沒有想法?”
見女孩點頭,南枝臉上樂開了花。
然而當小遠出現(xiàn)在排練教室時,徐堯棲看了南枝一眼。少年當時正拿著劇本靠坐在桌子邊上,長腿隨意地交疊著,燈光灑在他發(fā)梢和眉眼,又匯成眸中光點。他臉上沒什么表情,可是這輕輕的一瞥,卻讓南枝嗅到了一絲不怎么開心的味道。
也許是錯覺,一心想溜走的她選擇性地忽視掉這種感覺,自說自話道:“看,我給你找的搭檔!現(xiàn)在演員可算找齊了,我就不摻和這事了,拜拜!”
她轉(zhuǎn)身就想跑,卻被徐堯棲攥住胳膊。南枝只得訕訕地回頭。少年似笑非笑地望了她一眼,開口道:“那么著急干什么?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準備節(jié)目是副班長的任務吧?你就這么跑了?”
“這個……”南枝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哎呀,街舞社招新表演要開始了,我再不去就看不見林學長的表演了,你就當幫幫我,好不好?”
攥住她手腕的力道突然加重,南枝無辜又可憐地望向徐堯棲,眨巴眨巴眼睛,腦中閃過從小到大無數(shù)個她向徐堯棲撒嬌的畫面——
“徐堯棲,江湖救急,作業(yè)借我看看唄?”
“徐堯棲,我媽問起來可千萬不能穿幫啊,求求你!”
……
這可謂是南枝的必殺技,因為徐堯棲這人吃軟不吃硬,要是同他耍花招,最后的結(jié)局一定是反被他坑一把,還不如直截了當?shù)厝鰝€嬌。果不其然,徐堯棲手上力道稍微卸下,南枝立馬抽出胳膊跑開,末了還不忘了回頭喊一句:“改天請你吃飯!”
看見少年望向她,嘴角彎起一個弧度,南枝腳一滑,突然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02
實際上她的預感是很準確的。
南枝到達藝術(shù)學院廣場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來晚了,搭起的舞臺旁圍了一圈又一圈人,她就算努力踮起腳尖,也還是什么都看不見,連里面是誰在表演都不知道。
南枝懊惱極了,她明明提前來的,怎么會這樣?
此時,手機的消息提示音突然響起,她摸出來看了一眼,是徐堯棲給她發(fā)消息了:“忘了跟你說,街舞社招新表演的時間提前了?!?/p>
他又補充道:“林學長托我告訴你,不過你也知道的,準備節(jié)目太辛苦了,我忘了這回事,可真不好意思?!?/p>
南枝:……
他是故意的!她深呼吸,努力壓住怒火,克制著徐堯棲拉黑的沖動。事已至此,她只能欲哭無淚地環(huán)視四周,試圖找一個人稍微少的地方擠進去。計劃雖簡單,操作起來卻不那么容易。南枝個子不高,她才稍微往前擠了一點兒,就被身旁的人撞了一把。
有人把她拉出來,南枝偏過頭去,只瞧見徐堯棲的半個下巴,身上淡淡的皂角氣味將她包裹住。等兩人走到空曠處,她故意板起臉沖徐堯棲喊了句:“都怪你呀!也不告訴我提前了,現(xiàn)在我可怎么看林學長的表演?”
“自己班的表演你不管,跑來看別人的表演?”徐堯棲瞥了南枝一眼,聲音冷淡,“可真有你的。”
南枝自知理虧,從鼻子哼了一聲,再不說話,心里開始默默盤算該怎么繼續(xù)同林學長的交易。她和徐堯棲向著排練教室走去,南枝想得出了神,徐堯棲連叫了她兩聲,都沒得到回應。他低頭想了一會兒,扯住南枝的袖子,無奈地問道:“你真想看?”
南枝回過神來,雖然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知道肯定有轉(zhuǎn)機了,眼睛一亮,試探著問:“難道……”
“真拿你沒辦法?!?/p>
徐堯棲嘆了一口氣,帶著南枝往回走。縱然是聰明伶俐如他,為了讓南枝擠進去看表演,也是頭疼了半天仍舊無解。
最后徐堯棲想了個辦法,給她打視頻電話。他仗著個子高,舉著手機進行現(xiàn)場直播。高冷矜貴的校草哥哥就這樣任勞任怨地給南枝當起了工具人。幸好林學長的節(jié)目就是接下來的第三個,要不然徐堯棲一直舉著手機,胳膊得徹底酸掉。
南枝錄好林學長的節(jié)目之后就激動地撲到徐堯棲身邊,剛想開口謝他,抬頭卻撞進徐堯棲有些看不真切的眼眸里。
少年的側(cè)臉輪廓分明,高挺的鼻梁上灑了一線微光,他微微低頭專注地望著南枝,嘴唇抿成直線,無端顯得有些落寞。徐堯棲揉了揉發(fā)酸的手腕,問了句:“就這么喜歡他?”
南枝愣住,覺得這個問題有點兒莫名其妙。
然而徐堯棲眼眸中的情愫一瞬閃過,他屈起手指敲了敲南枝的額頭,語帶譏誚:“看完了,該回去排練節(jié)目了吧?下周可就要一審了。”
她不說話,低著頭亦步亦趨地跟在徐堯棲后面走著,心里想的卻是上一次看見他這種神情的時候。
那是即將升入高三的時候,他們開學前最后一次去玩密室逃脫,選了里面最恐怖的一個,也正是在那時,她遇見了比他們高一屆,剛高考完的林學長。
記得他們剛進去玩了一會兒就遇見了真人NPC,許多人被嚇得叫喊著逃跑。南枝一開始只是稍微有些害怕,她安慰自己,徐堯棲就在身邊??墒侨巳阂粊y起來,她也看不清徐堯棲在哪里了,只得跟著別人逃跑。記憶中,有人費力地撥開人群,走過來握住她的手,他們兩個倒霉人一直被NPC追趕著,最后好不容易找了個柜子藏起來歇了一會兒。
柜子里暗得很,她在里面縮成一團,那個少年靠在外側(cè)仔細觀察著NPC的動作。柜子不是特別大,四周安靜下來的時候,她能聽清少年怦怦作響的心跳聲,掌心還殘留著剛剛握住對方的手奔跑時的溫度,那溫熱無端燒得她有些臉紅。南枝不知道這個人是不是徐堯棲,少年直到看到NPC走開后才跟南枝說了一句話,他的聲音有些啞:“沒事了,我們快走?!?/p>
她無法從那句話辨認出他是不是徐堯棲,后來她跑得累了,竟然同那少年走散了。南枝走出密室時看見林學長正站在拐角處,背對著她,背影有些像她剛剛遇見的少年。她大著膽子跑去搭訕,驚覺對方的聲音也有些像。
徐堯棲出來時看見的就是兩個人聊得正歡的一幕。南枝臉紅了紅,拐著彎問他:“剛剛什么時候走散了?”徐堯棲神情冷漠地回了句:“不知道,剛才有個人一直纏著我?!?/p>
她敏感地察覺到他生氣了,碰巧有認識的女同學過來同徐堯棲搭話,她被擠開,再也插不上話,只得尷尬地站在一旁。南枝垂下眼睛,覺得剛剛的少年好像不是他。
她直到現(xiàn)在還記得,那時候她的心里有無法言說的失落。
03
南枝回到宿舍的時候看見了小遠,她這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徐堯棲去找她了,那小遠豈不是被晾在了排練教室?
然而小遠并沒有她想象中的那樣失落,她只是有些羨慕地同南枝說道:“班長應該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吧?”
是的,南枝心里這樣想著,正想開口,小遠卻冷不丁說了句:“被他喜歡應該很幸運吧?可是你說,究竟是什么樣的女孩,才能讓這樣好的男孩子默默喜歡又不敢靠近呢?枝枝,你跟班長關(guān)系這么好,你知道嗎?”
“?。俊蹦现ξ⑽⒌纱笱劬?,感覺這番話的信息量有些大。她猛然又想起那天晚上,徐堯棲莫名其妙問她“怎么追女孩子”的事,因他那語氣,她當時并沒放在心上,還以為是他在搞惡作劇。
竟然是真的!她詫異地追問道:“徐堯棲有喜歡的人?你怎么知道的?”
“開學自我介紹的時候,班長親口說的?!?/p>
南枝費力地在腦海中搜尋開學自我介紹的情景,努力回想了半天,最后只想起徐堯棲說過的只言片語。
那是開學的第二天,下了一場很大的雨。南枝本來只想去學校圖書館熟悉一下環(huán)境,卻無意中發(fā)現(xiàn)一本很有意思的書,她隨便看了幾頁,突然被窗外的一道驚雷嚇了一跳,這才意識到下雨了,還是暴雨。
南枝站在圖書館門口,有些頭疼在這種情況下該怎么去參加團建。她本想找人來接她,可惜屋漏偏逢連夜雨,她的手機沒電,自動關(guān)機了。
她只得靠著墻慢慢蹲下,心想,這可是老天拽著鴿子讓她放的。雨停的時候,約好的團建也差不多要結(jié)束了??粗┯赀^后到處都是水坑的路況,她懷疑自己今天不宜出門。
徐堯棲來找她時,南枝正在懷疑人生,兩人在小路上碰見,隔著橫貫小路的水坑面面相覷。少年腿長,步子大,能輕易跨過那個水坑,他顯然是覺得眼前這一幕十分好笑,故意逗她道:“好巧啊,剛剛我還在想,是不是我們今晚都沒有和你見面的緣分,現(xiàn)在看來,我要比他們幸運一點兒。”
南枝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又聽徐堯棲“哼”了一聲:“第一次團建你都不來?你怕不是準備四年大學讀完還只認識我一個人?”
“也不是不行?!蹦现π÷曕止荆恍靾驐沉艘谎壑?,立即討好地彎起嘴角,沒話找話道,“你來圖書館學習?”
“得了,我來找你的。”徐堯棲已經(jīng)跨過水坑站在她面前,他彎下腰道,“上來?!?/p>
南枝詫異地問:“干嗎?”
“不是過不去嗎?”徐堯棲的表情依舊是淡淡的,似乎沒覺得這有什么不對。雨后的晚風有些涼,帶著特有的清冽味道,將他的呢喃送到耳邊。
他說:“我還以為你怎么了呢,成天嚇唬人。”
南枝心頭一顫。
她不是沒讓徐堯棲背過。小時候腳崴了,走起路來一瘸一拐,走累了的時候南枝就撒個嬌,讓徐堯棲找輛自行車載她,有時候徐堯棲嫌借車麻煩,就會敷衍地背她回家。
此刻,他正背她跨過那個水坑。曾經(jīng)的那個青澀少年此時已經(jīng)有了出些許成年人的模樣了。他的背很寬厚,南枝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紅了臉,從他背上跳下來之后,尷尬得就差同手同腳走路了。
徐堯棲看透了她的害羞與尷尬,偏要一本正經(jīng),不依不饒地逗她:“枝枝,你臉紅什么?”
南枝奓毛道:“哪有!你才臉紅!我這是熱的!”
他低低笑了一聲,扯了扯她的袖子,顯出幾分撒嬌的意味,卻偏偏說著自信的話:“那沒事了。就是提醒你一下,可別是喜歡上我了?!?/p>
南枝不理他,使勁邁著步子往前走,只覺得胸腔里有什么聲響愈演愈烈,那是此時回想起來,依舊讓人覺得心虛的心跳聲,好像在嘲笑她一葉障目一樣。
以前,也有同學打趣過南枝,問她天天和徐堯棲形影不離,是不是喜歡人家。那同學一點點地細數(shù),比如,徐堯棲會給南枝帶早飯,無論風吹雨打都會耐心等磨蹭的她收拾東西,別人說南枝不好的時候總會替她反駁……她有種被戳穿心事的慌張,特別大聲地說:“我們可是發(fā)?。≡僬f了,我對徐堯棲也很好,你怎么不問問他是不是喜歡我?”
同學開玩笑:“我覺得吧,你喜歡徐堯棲情有可原,如果徐堯棲喜歡你,那大概是他對你的濾鏡太厚了?!?/p>
南枝氣得一整天都悶悶不樂,晚上回家的時候拐著彎問徐堯棲:“哎,我問你,你會喜歡一個有點兒呆,經(jīng)常惹麻煩,不是特別好看,好像也沒有什么特長……但是!但是她很可愛,很樂觀,很善良……你會喜歡這樣的女孩嗎?”
徐堯棲瞥了她一眼:“你在形容自己?”
南枝大驚失色,趕緊掩飾道:“沒有!不是!我絕對不是在問你喜不喜歡我!”
她逃也似的跑開。少年有些好笑地彎起嘴角,莫名地想,這算不算得上是喜歡我的表現(xiàn)?
但是他隨即又垂下眼睛,想,如果猜錯了的話,恐怕他連像現(xiàn)在這樣陪在她身邊都不能了。
04
南枝以前覺得,能和徐堯棲考上同一所大學,是她這輩子到目前為止最幸運的一件事。她和徐堯棲堪稱青梅竹馬的典范,畢竟他們彼此陪伴了十幾年,感情好得不得了,但是似乎又缺了點兒什么,因為他們之間的友誼純粹得不可思議。
不過這怎么可能呢?南枝從小到大撒過的最大的謊,就是在別人問她是不是喜歡徐堯棲的時候矢口否認。因為害怕,因為膽怯,因為她知道有些話一旦說出口,他們就再也不能做朋友了,她舍不得。
徐堯棲高三退出?;@球隊之前,最后一次跟隊參加校聯(lián)賽,總決賽的時候南枝請了半天假去看他們比賽。她是瞞著徐堯棲來的,費了半天勁才溜進舉行比賽的那個體育館,還特意給他帶了瓶他喜歡的氣泡水。
徐堯棲球打得很好,而且長得好看,她都能聽見許多人低聲議論著八號小哥哥。徐堯棲直到打完下場才看見南枝,他稍稍愣了一下,南枝早就給自己找好了借口:“林學長說這是他最后一次帶你們打比賽?!?/p>
男孩子原本勾起的嘴角僵了僵,然后幼稚地把南枝的頭發(fā)揉亂,惹得她莫名其妙地瞪他一眼:“你干嗎!”
“白瞎了我還給你帶飲料?!蹦现φf著,把飲料塞給徐堯棲。徐堯棲看著她,笑了一聲,然后伸手從包里掏出一瓶蜂蜜柚子茶還給南枝:“用你給我?guī)В俊?/p>
南枝不解地說道:“你不是不喜歡蜂蜜柚子茶嗎?”
少年自顧自地擰開蓋子仰頭灌了一大口。他逆著光側(cè)身站著,身后有大束大束散射的燈光擦過他鼻梁與下頜角,顯得格外美好。少年偷偷瞥了一眼旁邊的南枝,無奈又寵溺地抱怨道:“那還不是因為你最喜歡蜂蜜柚子茶,給你留著的?”
她不自在地避開他的視線,又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能表現(xiàn)得太刻意,幸好周圍嘈雜得很,她怦怦作響的心跳下那些隱藏著的情愫才不至于被泄露個精光。
回家時,南枝在便利店買了一個小漂流瓶,借了紙筆。她想畫個穿著籃球服,正在投籃的Q版小人,在小人胸前畫上8,頓了很久,卻到底沒有畫出來。路過海邊時,她在濕漉漉的沙灘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潮水溫柔地一層一層地向她撲來,卷走她扔出的漂流瓶,帶走她那句似乎永遠也說不出口的“我喜歡你”。
她在那張塞進漂流瓶的小紙條上寫道:“我遇見了心動,可是他永遠也不會知道。”
她駐足看了許久的月亮,不知道這個“永遠”會是多久。大海與明月好像溫柔的母親,每當她投去目光時,總會給予她亙古不變的回望。
然而她也永遠不會知道,有人駐足在礁石旁,凝望著她的背影。月光下的海面波光粼粼,他安靜得仿佛一尊雕塑。
世界上多的是不知道的事,緣分一層層纏在這些不知道的事上,不知道最后會糾纏至疲憊,然后斷掉,還是會被人解開,得見月明星朗。
南枝把之前收集到的素材剪輯好后,來到和林學長約好的地點。恍惚間她又想起了那次玩密室逃脫的經(jīng)歷。她彎著腰從小柜子里出去的時候,那個少年下意識地替她遮住柜沿,免得她撞到頭。仿佛心底的柔軟被牽動,她下意識地就要喊出徐堯棲的名字。
可是她咬了咬唇,剎那的猶豫之后,就再也沒有了勇氣。
林學長來的時候看她在走神,笑道:“學妹,有心事?”
他似乎看穿了一切:“喜歡一個人的話,就別想那么多。太患得患失,反而會傷害彼此?!?/p>
南枝有些愣怔。那一剎那,她心中思緒萬千,許多個畫面涌入腦海。她攥緊拳,最后問出了想問的話。
隔天就是一審,南枝他們班的節(jié)目順利通過,當天晚上大家約好了出去聚餐。但南枝從排練起就顯得心事重重,不過她沒有出演什么角色,只是托著腮望著臺上幾人忙忙碌碌。徐堯棲一直耐心地和小遠說著臺詞和動作,無意瞥了這邊一眼,她立即僵硬地錯開了視線。
出發(fā)去約好的那家店的時候,南枝故意邁開步子走得飛快,把徐堯棲甩在后面。半晌之后,她又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看見小遠站在徐堯棲身邊,也許是說到什么有意思的事,女孩笑了起來,顯得明媚又溫暖。
徐堯棲的嘴角輕輕勾起,帶著幾分繾綣與溫柔。
她覺得眼睛一酸,趕忙伸手擦去溢出來的濕潤,然后裝作沒事人一樣融入身邊嘰嘰喳喳的人群中,說著不著邊際的話。徐堯棲在后面遙遙望了南枝一眼,小遠看了看他們兩人,然后試探道:“班長,你們……吵架了?”
徐堯棲不答話,她大著膽子問:“班長,你是不是喜歡枝枝呀?”
05
林學長也是這樣問的,他笑:“徐堯棲,你是不是喜歡人家?”
看他沒反應,他無奈地聳聳肩:“人家小學妹辛辛苦苦地幫我錄街舞社的招新視頻,又費力剪好。她問我的事,我可就全部告訴她了……”
“其實沒關(guān)系,”徐堯棲有些落寞地說道,“她喜歡你,不只是因為一兩件事?!?/p>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發(fā)現(xiàn),那個女孩的視線已經(jīng)有了要注視的人了。
那個女孩的喜歡很單純。以前總推托要學習,不來看他的球賽,但是林學長在的時候,她便溜來了,給他帶瓶水,還非得強調(diào)一下,是因為給林學長送水的人太多了才給他??匆娚弦粚玫膬?yōu)秀學生榜,會指著林學長的照片對他夸個不停,全然忘了他徐堯棲也常年霸榜,還是第一位。和他吵架,偏偏下了雨忘記帶傘,他把自己的傘給她,她寧愿淋雨也板著臉不收,但是他說這是找林學長多借的一把傘,她便收下了。
他很多次有意無意地試探過,問她:“枝枝,你有沒有喜歡的人?”卻總是被她插科打諢地糊弄過去。
直到那晚在海邊,他在她駐足過的地方撿到了那個被浪打回來的漂流瓶。紙條上面畫著女孩經(jīng)常畫的星星,她笑著喊林學長的樣子似乎還在眼前晃著,晃得他心里缺了一塊似的,只留下一陣陣綿長而細微的痛。
小遠還在等著他回答,是不是喜歡南枝??墒怯袝r候,喜歡是不需要說出口的,偏偏他和南枝兩個人,咬定了不說出來就證明不喜歡。
今晚的夜色莫名溫柔,晚風吹過身側(cè),又喧囂著走遠。徐堯棲望著一杯一杯給自己灌酒的南枝,卻沒有再向前一步。小遠拉他來玩真心話大冒險,他的眼睛卻一直望向她那邊,顯得格外心神不寧。最后他抽中了大冒險。
他記得,上一次玩大冒險時也是這樣的氛圍,當時室友們鬧哄哄地打趣他:“不如給你喜歡的那個女孩子發(fā)個消息吧,問她該怎么追女孩子。”
徐堯棲跟著室友們一起笑,有幾分自嘲的意味。他知道,他吹過身側(cè)的晚風觸碰不到她凝望的月亮,那天晚上他發(fā)過去的莫名其妙的字句背后,是她無法看穿的深情。
這次,小遠笑道:“班長,你送枝枝回去吧。對了,你……要把握好機會?!?/p>
南枝喝醉了以后很乖,他坐到她對面,和她四目相對,半晌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沉默了許久,南枝忽然望著他傻傻地笑了,她問:“徐堯棲,那次玩密室逃脫,其實是你一直陪著我的吧?”
徐堯棲不應聲,她自言自語道:“別騙我了,我已經(jīng)找林學長確認過了。林學長主動借給我那本我找不到的教材的,大一開學的時候我們吵架了,你賭氣走了,林學長主動幫我搬的行李……徐堯棲,都是因為你吧?
“我可不可以問你最后一個問題,你喜歡的那個人是誰?。俊?/p>
他心頭顫了顫,她的名字明明就在唇齒間,要說出口,卻無比地艱難。
南枝沒等到他的回答,自嘲地笑道:“你總是對我特別好,你如果對我不好的話,我也不至于這么難過,也不至于舍不得離開你,也不至于一直猜你喜歡的人到底是誰,更不至于……喜歡上你。林學長讓我不要患得患失,可是我想,你要是喜歡我的話,以你的性格,你干嗎不說呢?”
“所以我其實沒有患得患失,我只是舍不得你。你說,我是不是特別沒用?可是一直說謊話真的很累。對不起,我其實一直特別喜歡你。但是,你也不要擔心,我們以后還是朋友……”
“我不想只跟你做朋友?!?/p>
她沒說完的話被他打斷,頭頂?shù)臒艄饴溥M他眼底,如同綴滿星光的宇宙。南枝真的醉了,覺得眼前的人都在晃。徐堯棲溫柔地把她抱起來,小聲叫她的名字:“枝枝?!?/p>
她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他說:“我喜歡你?!?/p>
周圍的同學見到這一幕都在起哄,南枝最后的記憶就是大家都在笑。她把臉埋到徐堯棲頸窩里,覺得現(xiàn)在自己的臉應該紅得像煮熟的龍蝦。
她醒來后頭疼得很,對給她遞水的小遠說:“我好像做了場夢。”
“夢見什么了?”小遠忍住笑問她。
“這……”南枝撓撓頭,零星想起幾個片段,每個都炸得她恨不得把自己埋進土里。碰巧電話鈴聲響起,她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是徐堯棲,手一抖,直接掛掉了。
小遠在窗邊望了一眼:“是班長吧?”
南枝幾乎是脫口而出一句“你怎么知道”,她立馬反應過來,往樓下看了一眼。只見徐堯棲正捧著一大束花,望著她們這邊。
小遠擺擺手:“快下去吧?!?/p>
南枝對著鏡子看了一眼自己現(xiàn)在這副模樣,嘟囔著:“我的天,我現(xiàn)在怎么見人!”“要不讓他等一會兒,讓我化個妝?”……最后拖鞋都沒來得及換就沖下樓去。
她一邊跑,一邊笑,早晨有些涼的風嗆得她忍不住咳嗽,撲進徐堯棲懷里時,他一邊輕拍著她的背一邊忍不住彎起嘴角。
他逗她:“慢點兒,我以前怎么沒見你看見我這么開心過?”
“這不是以前和現(xiàn)在的身份……”她眨了一下眼睛,“可能就要不同了?”
“還記得昨晚的事嗎?”
“只記得一點點兒?!蹦现ρ劬Φ瘟锪锏剞D(zhuǎn)了一圈,開口道。
徐堯棲望著她,語氣格外認真:“那……有些話,我想了一晚上,想認真地告訴你?!?/p>
“你想說什么?”
他笑:“我不是對所有人都這么好的,我只想對你好。我也不想和你做朋友,我更想做你的男朋友。”
南枝故意板起臉道:“想了一晚上,就兩句話?”
“不然呢?”徐堯棲笑著反問。面前的女孩眉眼隨之彎起,被他一只手圈在懷里。他望著她亮晶晶的眼睛,然后俯身,落下一個輕盈的吻。唇間溫熱柔軟的觸感只有一瞬,流露的卻是心間藏了許多年的溫柔與深情。
現(xiàn)在這一幕,曾是他想過無數(shù)次的場景。
他說:“我知道。你寫進漂流瓶里的話,我知道?!?/p>
南枝愣了愣。她那時想靠近又想逃離,最后只能低著頭蘸著淚寫下一句:“我遇見了心動,可是他永遠也不會知道?!?/p>
她笑著笑著就忍不住紅了眼眶。還有什么比這更幸運的事呢?她那滿腔愛意,在不經(jīng)意間,已經(jīng)全部講給他聽了。
這可真好,她想,今天的日歷一定寫著“宜天長地久”。
和他,云開月明,天長地久。
(編輯:白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