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是藥

代梵

凄厲的慘叫聲從施工工地傳來，氧氣稀薄的深井困著一名工人。你穿過漆黑的夜色，踩過木板上隱藏的鐵釘，風(fēng)馳電掣地趕到現(xiàn)場。下井之前，戰(zhàn)友給你綁好安全繩。你雙手抓著井壁凸現(xiàn)的鋼筋，那些參差不齊的鐵絲將你的臉和手劃破一道道口子，血液混合著鐵銹，墜下幽深的井底，滴答滴答，一滴血就是一顆藥，融化在積水之中。井水寒冷徹骨，那工人的腳已被凍得抽筋，無法動彈，你跳到深水中，將他慢慢托舉起來。戰(zhàn)友在上面往回拉，由于重力，你被壓到水下，冰冷的水似一張大嘴，吞沒你的胸脯，臉孔，直至頭頂，幾秒鐘的時間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紀(jì)。那一刻你體會到，等待是如此久遠(yuǎn)，生命是如此短暫，每一個光彩奪目的艷陽天，背后都有同等的陰影和黑夜，它們常常會突然襲擊。災(zāi)難來臨的時候，人的感受被放大，承受力被壓縮，過程讓人感到漫長而揪心，身處其中的人仿佛隨時都會被恐懼吞噬掉。讓人熱淚盈眶的是，有一種光是世界上最快的，那就是死寂的黑暗中，猛然照過來的黎明之光。

城郊的路上，一個橡膠輪胎飛快地向左側(cè)的田地里滾去，噴射著火焰，熊熊燃燒。車身已面目全非，你找了半天，看見一張鐵皮，像一塊燒過的豬皮，鑲嵌在柏油路上。現(xiàn)場一片狼藉，火光四射。你抱著水槍，強勁的水柱打在破碎的車體上。死者家屬在警戒線外，將聲音喊到嘶啞，將淚水流到干涸。精疲力竭后，她一個踉蹌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你看著滅火的泡沫，恍惚中，你看到所有人都倒在了地上，所有人都在吐白沫，那是悲痛至極的產(chǎn)物啊。是的，每一次的傷亡，每一次的損失，都讓你無法釋懷，讓你的心里像裝進(jìn)了一塊石頭。

蒙蒙細(xì)雨中，消防車的警報聲尖銳而急促，像極了一個人的呼救聲“救我，救救我”。健民路的路口處，車輛紛紛停下。人們看著你，將漫長的路縮短，將時間揉碎成無數(shù)個生死瞬間。高聳的大橋上，坐著一個痛哭流涕的男子。他望著對面那片虛無的高空，眼神里，是一片頹敗的荒草。此刻，必須有人幫他收割。這不，你在兩三米遠(yuǎn)的地方，用言語逐步解開他心靈的枷鎖，似一陣風(fēng)，將他家庭里惱人的苦楚化為清水，將他生活中潰敗的荒蕪清掃一空。你緩緩地接近，在他伸出手的瞬間，你沿著陡斜的飛檐滑翔過去，一把抱住那個男子，將他從死神的手里奪了回來。世間多苦難，生而為人，就注定要孤獨地走在荊棘叢中，可以喊疼，但絕不能說死。實在承受不住了，大可跑上街頭，找一個角落蹲下觀察，人來人往的街道，煮酒熬糖的小販，走街串巷的手藝人，一碗熱氣騰騰的麻辣燙，你方唱罷我登場的各種活動，這就是人間啊，春來暑往，生生不息，自有一種類似于母親的韌性。

你曾是一個淘氣包，孩子王，帶著兄弟們，趁著夜色，在水草豐茂的河岸開始捕撈。不出幾分鐘，河灘上就燃起熊熊篝火，有的燒洋芋，有的烤玉米，你將大家的收獲，棒棒魚，泥鰍，田雞用木棍串起來架上火堆。美餐過后，你打了幾個飽嗝，相約著伙伴們下水。碧波蕩漾的河面上，一個個四仰八叉的在水里，看星星看月亮。

你也曾給鄰居婆婆取過鑰匙，那是一間老式草房，一開始，你仔細(xì)觀察，窗臺、門廊之上到處都被堵得死死的，你有點灰心。突然你發(fā)現(xiàn)側(cè)邊的房檐下有一根木料，而且飛檐底下隱約有些空隙，你嘗試著攀爬上去，只移開了兩塊磚石，就鉆了進(jìn)去，矯捷的一縱身就跳到了婆婆家竹子編的用來晾干糧食的樓板上。

那是一個春天，無憂無慮的時光里，桃花、櫻花、杏花、梨花爭相開放，那些蜂啊蝶啊，循香而來。一開始你只敢捕捉淡黃色的那種母蜂，因其比較溫順，不會蜇人。你用大米口袋拆下的細(xì)線綁住它的小腳，牽引著它飛上飛下，好不得意。但另一個伙伴，不知從哪弄來了一只黑而壯的馬蜂，一過來就咬那只母蜂，兩股線纏在一起，兩只蜂互相撕咬，沒幾下，母蜂就被咬斷氣了。你咽不下這口氣，非要爭個輸贏。你突然想起了，二嬸家背后那個馬蜂窩，不禁心生一計，待我千軍萬馬來相見，你的小馬蜂一定嚇得落花流水，屁滾尿流，哈哈哈哈……一頓哈哈過后，僅僅兩分鐘的時間，成百上千只馬蜂，席卷而來，只見你沒命地奔跑，嘴里大喊，不得了啦，不得了啦。

后來父母去城里打工，站穩(wěn)腳跟后，就將你接了過去。幾個月后，一個周末的早晨，微弱曦光透進(jìn)窗來，你的手還擔(dān)在床沿，緊握著昨晚吃剩的月餅。將國產(chǎn)汽車的油箱灌滿，那是父親清早起來常做的事，清理座椅的窸窣聲，吱呀聲，如此清晰地傳到你的耳邊，接著是灼熱、刺鼻的油煙味，黑霧陡然上升，灌進(jìn)各個房間，大火摧近，父親被熏得頭腦迷糊，失去抵抗能力，只能拖著燒傷的腿，退到隔壁人家。母親嘶喊著，端一盆水沖了出去，你早已驚醒，想叫她卻發(fā)不出一點聲音。天旋地轉(zhuǎn)，整個房子似乎要顛倒了，無數(shù)只老鼠在篷布上騰空跳躍，歡呼死亡的慶典，全然不知，人啊鼠啊，頃刻就淪入地獄，濃煙，不斷地裹緊身體，窒息，窒息，直到世界的陽光，溫暖，歡樂被燒成一塊黑炭，強光吞噬天空，大火繼續(xù)熊熊燃燒，房屋轟然坍塌，一包破碎的粉塵，在非典結(jié)束的那個九月，永遠(yuǎn)留在了肺部，你看到人們悲傷自己，哀哭親人。

多年以后，你已長成一個男子漢。一個陰雨天，還是那條河，看起來，是那么冰冷而不近人情。你總覺得，這時候下著的雨，不是小時候的雨。也許，離別總是悲傷的，也許，真的該離開了，好男兒總要去遠(yuǎn)方闖一闖。中學(xué)剛畢業(yè)的你，眼神驕傲，又透著幾分善良木訥，還未完全退去學(xué)生時代的青澀。讀書這條路，你早知道不是自己所喜歡的。你所崇拜的人物，是那些靠自己雙拳闖天下，行俠仗義，報效祖國的英雄，像關(guān)羽、岳飛、霍元甲、李小龍這些人。當(dāng)然，你不會忘記七歲時的那場大火，它讓你，還有家人懸在鬼門關(guān)上，差一點就掉了下去，幸虧那些勇敢的消防員及時趕到，否則，“家破”，還得再加上“人亡”。你與烈火之間，與死神之間有著不共戴天之仇。所以，你選擇進(jìn)入消防隊伍，這樣就可以像那些英雄一樣，為了老百姓，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也可以雄赳赳氣昂昂的對火魔說一句，“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當(dāng)然，你絕不是冒險逞勇的莽夫，作為一名消防員，你不怕犧牲，只是怕活得沒價值。

在營區(qū)的綜合娛樂室，像往常一樣，午睡起來后，腦袋有些昏沉，你不可避免的眷戀那窗簾全部拉上的幽閉小房間，白日里的另一個世界，有整齊柔軟的沙發(fā)，墻上掛滿一排吉他，隨某個音符開始，叮叮咚，往日看電影的畫面重現(xiàn)，那是難得的晚間，一天結(jié)束之后的消遣。

你走出那個舒服的自我世界，在太陽的暴曬之下與戰(zhàn)友站到一起，能感覺到全身的肌肉緩慢地張弛著，大家一副堅強鎮(zhèn)靜的樣子。你看了一眼水罐車，非常潔凈，早上剛洗刷過的，還別說，停在大樓下的它真是威風(fēng)凜凜。

平日里，你會感到有一艘皮劃艇擱在心里，你會不斷地讓它漂浮起來，在身體里小范圍地遠(yuǎn)航，這樣能讓你不斷地記住，某一時刻的某個地方一定有某個人需要幫忙，一旦警鈴響起，你自然會讓它揚起風(fēng)來，全速前進(jìn)。跟大家說一下，你其實是個喜歡幻想的慣犯。在滅火時，你會想象自己擒著水龍去追殺焰火，在煙霧彌漫的樓道間，你會讓自己長出一雙翅膀，快點，再快一點，將被困的小孩背到房子前的空地上去?；蛘哌@么說吧，很多時候，你喜歡全身心地投入到每一個救援的環(huán)節(jié)，這支隊伍像是極速運轉(zhuǎn)的起降機，而你愿意成為其中的一個部件，和所有人一樣，一起支撐著，那一片屬于大家的天。

雖然常?；孟耄芏嗍?，處在一個遙遠(yuǎn)的海面，在眼睛所不能及的地方，比如水平線以外，不知道為什么忽然大氣鼓蕩，撞擊，震動，產(chǎn)生一陣誰都不可能抗拒不能抵擋的狂風(fēng)暴雨。

正當(dāng)你們訓(xùn)練的時候，天色忽然墨染一樣，門前那棵樹一動也不動，空氣沉重得讓人發(fā)慌。黑云越來越多，壓著整座城市，破碎的塑料袋在上空不斷地飄蕩，躲閃。

先是呼——呼呼，狂風(fēng)來了，撕裂整片天幕，仿佛裹挾了萬頃雨水，向這個方向滾來，空中的云煙涌動若沸水，在宇宙間離合，然后憤怒地向陸地投射，嘩——嘩嘩，如子彈般密集的冰雹雨傾盆而下，瘋狂地?fù)舸蜩F皮屋頂，樓下那棵瘦弱的樹在狂風(fēng)中瞬時被扭斷了腰。

對于這座低伏在山下的小城來說，這太恐怖了，人們從沒見過這樣暴烈的天氣。驚訝之余，你很快知道了，即將要發(fā)生的事，你和戰(zhàn)友們都作好了心理準(zhǔn)備——原地待命。

十五分鐘過去了，這風(fēng)和冰雹雨狂奔過小城，把樹連根拔起，把中藥材基地的帳篷全部掀翻，把電線和一些人家的涼棚吹跑，把城市中心淹得水泄不通，車輛像玩具一樣漂浮在水面上，公交站臺的凳子上站了一些被困的行人，冰雹覆在積水上，快速地流動，街道上到處是樹葉，枯枝，一片凌亂。

水越來越深，已淹到了消防車的腰身，每走一步就會翻涌起一道波浪，最終車停在積水中央。你迅速跳下，將被困的人從車窗抱出來，放到皮劃艇上，由戰(zhàn)友送到淺水區(qū)，然后再背到安全的地方。公交車站臺上的老爺爺和小孩也是這樣送出去的。有的戰(zhàn)友專門負(fù)責(zé)放排水泵，打開下水道的井蓋，將積水盡快排走。一次又一次，往返不停，冰水像尖刀一樣刺進(jìn)腳底，每走一步都需要堅持，但是，每救出一個人，心里的溫暖就增加一分，特別是看到人們感動欲哭的樣子，你就在心里對自己說，小子，今天的肉墩子沒白干。

忙活了三個多小時，積水排得差不多了。這時，太陽悄悄地從云層鉆出了腦袋，遠(yuǎn)遠(yuǎn)地俯視蘇醒的文山城。人們在污泥和碎瓦當(dāng)中，在斷樹和傾倒的摩托車當(dāng)中，又開始了新的工作。最多明天，城市的一切就會恢復(fù)原樣，人們又會從家里出去，走在清爽的晨光里。

不尋常的一天，狂亂的風(fēng)雨，也許是人們眼中的大新聞，是這個初夏的一個驚雷。但對你們的工作來說，那風(fēng)雨，只是生活中一個平凡的插曲。不過，這一次不同的是，載著群眾在水面劃行時，那一刻，你感覺自己真的成了一只皮劃艇。

災(zāi)難來臨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平等了，恐懼和生的渴求抹平了人們的身份，使得人們有了短暫的敬畏之心。可對你來說，無論何時，你總是和所有人站在一起。你選擇的是一條知易行難的路，這不僅需要勇氣和堅持，更需要具備一顆絕頂清醒和堅強的心。從故鄉(xiāng)來到南疆，你覺得是你做得最正確的選擇。無論清晨還是日暮，你日復(fù)一日地堅持著，你扎馬步的樣子，如老僧入定那樣堅如磐石。對于要學(xué)習(xí)的各種業(yè)務(wù)，你基本看上一眼就學(xué)會，攀樓，搭梯，破拆，維修，救護(hù)，水上救援等各種業(yè)務(wù)，你樣樣精通，門門熟練。在搶險救援之中，更是心沉似海，敏捷如虎，受助的百姓莫不點頭稱贊。你和兄弟們從營區(qū)跑到東山上的文筆塔，立于山巔，如雄鷹般展望整個世界，九百九十九級的階梯見證著，歷經(jīng)風(fēng)雨雷電的高塔見證著，你們手拉著手，肩靠著肩，孔武有力的身體圍成一座不倒長城，守護(hù)著邊城文山的安寧，庇護(hù)著南疆之地的老百姓。

去年休假，在你們縣城，你遇到了秀兒。她是你中學(xué)時喜歡的女孩，永遠(yuǎn)一臉純真的樣子，說話時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可愛極了。畢業(yè)后，她去了浙江打工，兩三年不見，她依然沒變，不像其他女孩出去一趟，就沾染上了大城市的浮華風(fēng)氣。你一想到這些，就更加心動了。那段時間，本來應(yīng)該幫家里收玉米。莊稼人都知道，秋收是最忙最累的時候，而且過幾天到了十月，盡是陰雨天氣。盡管如此，你還是特意經(jīng)過縣城中轉(zhuǎn)，去到秀兒家的那個鎮(zhèn)為她過生日，當(dāng)然，還約了兩個老同學(xué)一起。彩色小蠟燭熒光閃閃，明亮溫馨。你將蛋糕切成小塊，小心翼翼地放在紙碟里，并將這份心意親手遞給秀兒。她的父母也是明白人，知道情況后，老早就出去串門了，將大好的時光留給年輕人。你平時攢的錢都會按時寄給父母，買完蠟燭和蛋糕，兜里只剩下兩塊錢。但秀兒很滿足，畢竟是你專門給她過的生日?？上旌?，你就得歸隊了，這讓她在高興之余，還隱藏著憂傷。這一切都被你看在眼里，你在心里說，好女孩啊，請不要難過，我下次再回來看你。

無數(shù)次想念親人，戀人的時候，無數(shù)次疲憊不堪，快要倒下的時候，你都會對自己說一句話，時間不是藥，藥在時間里。進(jìn)入隊伍之前，你咬著牙，捧起那壺充滿勇氣的酒。既然不能小呷一口，那就仰起脖子，將它一口飲盡，連同生與死的藥丸，伴隨著人生的五味雜陳，酒水咕咚咕咚的響聲，身體顫抖不止，恐懼、退卻、迷茫匯成一股黑霧，從腳底泄了出去，一股圣潔、振奮與仁愛凝聚的強勁力量，從頭頂升騰而起，骨骼變得如石頭一般堅硬，肌肉如丘陵那樣綿延起伏，血液如波濤那般澎湃翻涌，一聲巨嘯，響徹四野云霄，生命在地獄門前佇立，讓那烈火、災(zāi)疫、困苦，一退再退，遠(yuǎn)離人間。

像往常一樣，剛吃完晚飯，你們就接到一起火警，城外村落有一處房屋起火。你和戰(zhàn)友們以最快的速度趕到現(xiàn)場，眼見木石結(jié)構(gòu)的民房已全部引著，人們正在用水桶，臉盆端著水往大火里潑去，火光沖天，小孩們縮成一團(tuán)，徒勞的在地上爬。女人們大聲地嘶喊，快呀，快，救火，救火……彌漫的濃煙之中，仿佛有一只燃燒著的手臂，正伸進(jìn)你的胸腔。人們的聲音漸漸微弱了，風(fēng)刮的更大了。你在戰(zhàn)友的掩護(hù)之下，將后窗砸破，沖進(jìn)煙熏火燎的火場，將耳房里的老人救了出來。其他戰(zhàn)友托著水槍，不斷地向肆虐的火魔發(fā)起猛攻，僅僅十多分鐘，那些囂張的火焰就偃旗息鼓了，只是房屋和一切家用物品都化為了灰燼，大火跑過的地方，成為一片流干了眼淚的焦土。

回去的路上，你又一次想起，父母站在路口的身影，他們像兩棵蒼老的樹，一動不動地目送著你離開。還有秀兒，想到她，你只能祈求時間過得快些，再快一些。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負(fù)重巨大的消防車像往常一樣前行，走到了一個轉(zhuǎn)彎下坡路段。這路實在是太窄了，你剛抱怨一句，不成想，剎車突然失控。車子沿下坡路沖去，“嘭”一聲巨響，一棵大樹應(yīng)聲倒下。眼看著車子翻轉(zhuǎn)過來，你在靠窗的位置，用身體死死地?fù)踝≤嚧啊讉€翻轉(zhuǎn)過后，幾個戰(zhàn)友還在車身內(nèi)，你卻被甩了出去。在遍布巖石的山崖上，鮮血染紅了灌木叢。

失火的農(nóng)家聽聞消息后，很快趕來。他們一臉的愧疚，帶著哭腔說，燒掉房子不算什么，我們都苦了半輩子了，并不怕，最多再辛苦幾年也就蓋起來了，可是這么年輕的小伙子，因為救我們走了，實在是可憐，兄弟，是我們對不住你?。≌f罷，幾個響頭磕的地上砰砰響。

出事之前，你曾說，你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你夢到自己回家了，桌上擺著熱氣騰騰的飯。剛進(jìn)家門，你就沖到老父老母的面前，咚咚咚磕了幾個響頭。你說，爸，媽，我總算謝過你們了，我謝過你們了。離開的那天，父親咕隆咕隆半天，其實只對你說了一句話，兒啊，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地回來。對，就是這句話，父親對你說的這句話，直到如今，還一直在河上飄著，喊著。

眼見世間危難多掛牽，不負(fù)人間至愛有情天。是熒熒燭火暗夜的光，是烈日枯木旱時的雨，燃真情，潤心田，營門之前，一曲愛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