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一鳴
滄桑的面孔,卻有強(qiáng)壯的臂膀,這棵銀杏樹,還年輕著呢!揮開那枝干,每一片葉都爭分奪秒地爭奪那金色的絢爛。一片蔭蔽中,只有稀疏的斑點(diǎn)像池塘的水一樣閃亮。
路上的人,見了這樹,還是有些驚嘆的,至少不會忽視它,這銀杏,少見了!或有少數(shù)人,走過去,拾起一片,再望望那葉叢,也走了。
但對于這院子里銀杏的主人來說,這樹,是樹,也是記憶。他當(dāng)時只有七歲半,總是抬著板凳,張開著書,跑到這凈土享受清涼,感受風(fēng)輕觸那小臉蛋的舒適。他曾冥思苦想,終于稱這為“書蔭”。他為此很是得意,一蹦三跳地找到母親:“媽媽,你看那樹底下的涼快的地方,叫‘書蔭好不好?”母親淺淺地笑,點(diǎn)點(diǎn)頭,從桌上取出一片精美的“小扇子”,遞到他的手上,柔柔地摸摸他的小腦袋瓜:“怎么不行?這樣吧,以后那塊地就歸你管了,這就是許可證了!”
他開心地跑了出去,將自己的“書蔭”下好多好多的葉片拾起,看看這片的正面,瞧瞧那片的反面。母親遠(yuǎn)遠(yuǎn)望著,默默無言。
晚上,他躺在溫暖的大床上,窗外的銀杏送來一陣陣的微風(fēng)。他央求媽媽再多講一個故事。母親拿出那葉,輕扇起來,說,“好啊,聽著!曾幾何時,有……”“媽媽,森幾荷食是什么……”那個小男孩被媽媽拿著樹葉扇子,悄悄拂去了煩惱,睡著了。
一輪落葉,一輪新芽。七年,并不算很久。他已是初一的小伙子了。一個懵懂孩童變成了一個熱血少年,似乎就是理所當(dāng)然。他還是每天樂此不疲地挑選自己中意的葉,多了觀察與思考,其他的沒有絲毫改變。
天陰沉沉的,他皺起眉頭。見母親木訥地走過來,他奇怪地問:“媽,你沒事吧?”母親抿緊嘴唇,失魂落魄地瞄了他一眼,又將目光躲閃到他手中的銀杏葉中,垂頭,緩而悲地說:“你的外婆……過世了?!彼娜~飄落在塵土中,竟無聲也無息。
葬禮上,他將收集七年的葉,鄭重地放入冰冷的棺材里。他流著淚欣慰地想,這棵銀杏樹是當(dāng)年外婆為母親栽的,他當(dāng)然也希望外婆也能看到那棵銀杏樹活得好好的。
又是多年過去了,他已長大,母親也在思念中,青發(fā)變銀絲。
這天他回家了。他提前通告了母親,隨后迅速地往家趕,遠(yuǎn)遠(yuǎn)望見那棵銀杏樹還在,邁進(jìn)院子,還沒進(jìn)家門,飯菜的香味早就飄進(jìn)了他的鼻中。他停下,凝視了那干枯的回憶。不經(jīng)意間,母親開了門,捧著一個盒子,如同那時小小的他,昂著頭等待著夸獎:“看啊,是銀杏葉呢?我采的呢!”
他愣住,這盒子里面,一層綠,一層黃,格外鮮艷。這銀杏,還是那么執(zhí)著,這葉,也似當(dāng)年一樣。這葉,守了多少人呢?母親,外婆,抑或是他,抑或是形形色色的路人?
風(fēng)悄悄帶來落葉,一片葉,緩緩落下,扇起一片風(fēng)。這風(fēng),扇去了外婆,扇去了媽媽的青春,扇去了歲月。
它隨著時間一起,帶著美好的事物,帶著傷心的回憶,帶著它自己,漸行漸遠(yuǎn)。
(指導(dǎo)老師:黃中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