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組詩）

魏建春

老街

老街的雨，無聲

像靠在木椅上望著屋檐的老人

土漆木門

睜著濕漉漉的眼睛

五里長街從南到北

曲曲彎彎

從北到南，彎彎曲曲

經(jīng)年往事積壓平鋪

層層復(fù)層層

時間敲敲打打

青石板黑色肌膚坑坑洼洼

誰的腳步

在找尋舊時節(jié)律

一塊塊仔細輕叩

到來又離去

起點、終點

已難辨

玉蘭

清晨解放了被黑夜禁錮的聲音

至少有十種鳥鳴，醒來

在窗外異常繁茂的玉蘭樹上

跳躍、盛開

主導(dǎo)又一場

被夏天重復(fù)記憶的經(jīng)典對白

背棄尚在沉睡的泥土

帶著殘留的根須

飛升，向著

從水中出走的那幾朵碩大的白蓮

尋恰如其分的枝葉

打坐其間

最初

最初

已被時間的沙子掩埋

但，別讓風來

那些隱藏的 秘密

它會輕易就揭開

女貞花開

一樹鵝黃明亮

整個校園陷入溫柔的懷抱

一樹繁花

讓人愛上這個悶熱的午后

它讓你篤定

花開的瞬間美好正在發(fā)生

譬如，那些忘我采擷的蜜蜂

翅膀振動的頻率

正喜悅得生動

白蠟、冬青

更喜用女貞喚你

撫摸、輕嗅

更愿站在樹下看你

如米小花，一粒兩粒輕輕落地

是一次次神圣的反哺

做一只蜂兒吧

將女貞的體香再次醞釀

在甜蜜中留長

曾有一分鐘的悲哀

只剩黑色泥土的花盆

枯萎著

馨香似錦的癡想

有一分鐘的悲哀

讓我聽到了它在碎裂

一朵花從夢里開到眼前

需要多少時間

一粒種子，被喚醒

需要土壤、水滴

以及多少被沉默研磨的目光

去懷疑去滋養(yǎng)

從一朵花開的聲音里起身

從陳腐的泥土里

獲得心跳的

另一種節(jié)奏

不只是腳步

短暫路過的停留

漂浮的夢

始終沒能

把思緒的源頭

從漂浮在水中的夢境里

打撈

從驚醒到此刻

那些忘記流動翹首以待的浮萍

擠擠挨挨

鋪開一片綠色的渴望

從水面延伸到目光所及的任何地方

一座古堡

敞開的石門

伸進水中石砌的墻根

一個人

劃著沒有漿的木船

逆流而上

仿佛是我

又抑或是誰

如果可以

如果可以

借我一段清晨或黃昏

等一場煙雨

不要撐傘

只提一盞我們親手扎制的橘色燈籠

泛著柔光的青石板

溫柔低頭的黑色屋檐

四只光腳丫

踩出一片初春的朦朧

一枝石榴的紅

秋葉在紛飛

冬雪正晶瑩

兩串沉默的腳步

慢慢走

慢慢走

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