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鐘大呂百年頌

王幅明

2021年，世界第一大黨——中國共產(chǎn)黨，將走過百年歷程。中共中央為慶祝中國共產(chǎn)黨百年華誕舉行8項活動，其中一項是：創(chuàng)作推出一批優(yōu)秀文藝作品和出版物。當我有幸先睹了《散文詩》雜志第7期推出的建黨百年專輯，不禁心悅誠服地認為，這是一批堪稱優(yōu)秀的散文詩獻禮作品。專輯從不同視角，多彩的藝術表現(xiàn)，深情謳歌了中國共產(chǎn)黨血與火的百年歷程，在思想和藝術上都達到了可喜的高度。猶如聆聽一場氣勢恢宏的交響樂，其中不乏華美樂章，但黃鐘大呂是貫穿其始終的主旋律。

英雄群像，與日月同輝

頭條欄目“第一文本”呈現(xiàn)的是聶茂創(chuàng)作的組章《英雄頌》，歌頌了中國共產(chǎn)黨百年征程中不同時期的8位英雄人物：李大釗、瞿秋白、屠呦呦、鐘南山、錢學森、金茂芳、袁隆平、申亮亮，他們中有中共早期領導人，烈士，更多的則是新中國的建設者，科學家，和平守衛(wèi)者。作者飽含深情，用文字雕刻出與日月同輝的英雄群像。作者并非面面俱到地寫出一個個英雄人物的小傳，而是精心選取了他們?nèi)松?jīng)歷中最閃光的歷史瞬間，給予特寫式地呈現(xiàn)，給人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他寫中國共產(chǎn)黨的創(chuàng)始人李大釗：德國學者阿道夫·哈納克說：只要翻開歷史，便可見文化的街頭必立著鮮血淋漓的殉教者的墓碑?！憔褪沁@樣的殉道者、變革者。在風雨如晦的年代，你第一個走向絞刑臺，從容不迫，引頸受難。

寫中國共產(chǎn)黨早期領導人瞿秋白：你的血，擦亮舊中國的漫漫長夜。//你的英勇無畏與壯烈犧牲，本已樹立了崇高的形象，可你就義前，以率真的方式，出人意料地寫下《多余的話》。你卸下人世所有的偽裝，用小小的手術刀，對準自己最脆弱的部位，一刀，又一刀，解剖給世人看。

寫諾貝爾醫(yī)學獎獲得者屠呦呦：這是一場看不見的戰(zhàn)爭。你披掛上陣，發(fā)現(xiàn)青蒿素，讓成千上萬的瘧疾患者免除了病痛的折磨。

寫中國工程院院士、中國最美逆行者鐘南山：你說，真藥救人，真話救世。真話和真藥一樣重要。真藥加上真話，中國就能度過一切劫難。

寫兩彈一星功勛科學家錢學森：在日復一日的緊張奮戰(zhàn)中，你的血液帶上了大漠落日的沙塵風暴，你的語言夾雜著日月星辰的鹽漬味道。

寫金茂芳，沙漠綠洲的創(chuàng)造者和見證者：60多年過去了……你像胡楊樹一樣頑強地活了下來，成為奇跡的見證者：你和八千湘女、六千魯女，還有冀豫蜀等地的年輕姐妹、成千上萬的上海知青，以及10萬名開國將士一起，為子孫后代開造出1500多萬畝綠洲。

寫“雜交水稻之父”袁隆平：你像一棵稻穗，你的額頭有著谷粒的飽滿，你的臉孔被太陽曬得泥土般黝黑。你站在那里，活生生一尊水稻“守護神”。

寫維和戰(zhàn)士申亮亮：你倒在了馬里加奧熾熱的營地，年輕，帥氣，一如黃金。//你倒下去，像太陽的嘆息，再也不會回來。//……屋因梁而固，你和你的戰(zhàn)友給災難中的世界帶來和平與安寧;//山因脊而雄，你和你的戰(zhàn)友給黑暗中的人民帶來陽光和福音。

從選取人物到如何呈現(xiàn)，以至于用何種語言向英雄致敬，都可感受到作者深厚的修養(yǎng)。其贊美詞華美而不失準確，樸實而更顯莊嚴。

張雪松《奔騰的血脈，不屈的脊梁——東北抗日英雄群雕掠影》，是另一組與日月同輝的英雄雕像，他們是：彈盡糧絕，孤身作戰(zhàn)的楊靖宇;天府女杰，黑土詩魂趙一曼;拒絕投降，誓死不屈的“八女投江”女英雄;北國雄獅，雪山之鷹趙尚志。

百年歷史的地標風景

中國共產(chǎn)黨的百年歷史，在全國各地留下了許多地標式的景點，詩人們都有一雙慧眼，善于捕捉這些有著深刻內(nèi)涵的風景。

田勇的組章《從紅船到復興號，春風從不缺席》只有3章，卻包含了很大的信息量，紅船、綠皮火車、復興號、春風，成為百年紀念中特殊的“符號”和象征體。用時空隧道將一百年打通，意象語言瞬間就會活力四射?！芭c復興號邂逅，昔日冰冷的鐵軌，不再以冷峻示人。每小時250千米的速度，是春天行進的標配，而每小時350千米的速度，是寓言變成現(xiàn)實的閘門。”（《復興號的寓言》）

蘇啟平的組章《文家市之光》為文家市的一些特殊文物作出詩意的詮釋。湖南文家市是中共百年黨史三次重大工作重心轉移中的第一次，“微弱的火焰，在玻璃罩里跳蕩，見證近代史上最驚心動魄的爭論。//前敵委員會會議室中的氣氛瞬間凝固，月亮為最后的決定提心吊膽。那晚，文家市之外的神州大地寂靜無聲。//風，吹開門窗。毛澤東的信心與決心奔涌而出，農(nóng)村包圍城市，成為奪取中國革命勝利正確道路的顛簸不破的真理?！保ā兑槐K油燈》）作者豐富的想象力加上情景交融的描述，讓讀者身臨其境，深刻理解了里仁學校里那盞燈“油”的重要。

陳惠芳《井岡山的秋天》寫了黃洋界、小井、百竹園、大井、桂花樹，見物思人，引發(fā)我們對革命前輩的深切緬懷。《悲愴的小井》是最令人難忘的一章：“曾經(jīng)，在小井紅軍醫(yī)院旁邊的稻田里，130余名紅軍傷病員被機槍射殺。他們大都沒有留下名字，只留下鮮血與精神。”“小井，一個普通的名字，一個鮮血凝固的名字。//臨窗面立。井很小，天很大?！币徽Z千鈞，讓人思味良久。

江西于都是中央紅軍集結出發(fā)地，是二萬五千里長征的起點，寧眸《于都印象》，寫了于都的紅色基因、文化傳承和滄桑巨變。江漢《三個名詞的含義》，詮釋了湘江、雪山、草地三個詞匯對于中國革命的特別記憶和不朽傳奇。黃志雄《紅色古田》、胡志松《遵義之光》（外二章）中展示的古田、遵義、西柏坡、人民英雄紀念碑，讓我們聆聽到一首史詩中最豪邁的幾個段落。李馬文《紅軍曾經(jīng)在我的家鄉(xiāng)走過》，讓我們記住了旋渦村這個紅軍曾經(jīng)的駐地，“銅質的信念，永遠沒有銹跡”的紅軍牛角號，“這里，再也沒有了硝煙”的紅軍二郎山戰(zhàn)斗遺址。鮮圣的《航船曲》讓我們重溫南泥灣的味道，楊家?guī)X的情思，銘記“一塊被歲月煎熬過的土地，一段被開墾過的時光”。

滄桑巨變與娓娓講述

百年歷程里包含著數(shù)不清的感人故事。散文詩較之分行詩，似乎更適合講故事，當然，散文詩里的故事，不同于小說與散文里的故事，它只能描繪出揭示主題的若干畫面，具體的內(nèi)容，則需要讀者去想象。

盧靜的《汾水悠悠門板情》，講述了一個關于門板的故事。“歷史，在一組數(shù)字前也將行靜穆的注目禮：解放臨汾我軍傷亡15000余人，一腔熱忱支前的民眾200000人，運送門板260000塊，木檁條100000根，麻袋60000個，食糧數(shù)百萬斤。”劉志宏《戍邊英雄贊歌》講述了戍邊英雄祁發(fā)寶的故事。“大好河山，寸土不讓！//那片鮮血澆灌的鮮花，在風雪悲壯中振翅長嘯！”溫新階《紅旗獵獵作響》，講述了一株白果樹如何被村民保護，成為“紅軍樹”的故事;西灣起義的故事;紅六軍軍長李勛如何被叛徒出賣，壯烈犧牲的故事。作者寫出了革命道路的曲折與艱險?！敖裉?，我再一次來到李勛墓前，槍聲已遠，鮮花遍地。//安息吧，我敬仰的先烈！//火紙的光芒，映照著我一臉的淚水?！蹦毜摹恫槟崞ぁ?，講述了發(fā)生在90多年前，滇南蒙自查尼皮，中共云南第一次代表大會召開的故事?！氨M管探索是艱辛的，風和雨，雕塑道路的坎坷，可你還是照耀人民，跨過貧血的年代，宣告中華民族，已重整風流，站在嶄新的地平線上，撫摸——//時代的額頭?！?/p>

花盛的《時光的聲音》組章，用誕生之音、童謠之音、花兒之音、洮繡之音、故事之音、校園之音、廣播之音、脫貧之音八種聲音，來表現(xiàn)他對甘南家鄉(xiāng)的熱愛及家鄉(xiāng)發(fā)生的巨變。聲音里包含著有趣的故事。構思奇巧，感情真摯，極富藝術感染力?！懊恳涣Ｔ鴴暝歪葆宓姆N子，早已在黨家磨破土而出，開出燦爛的花兒，結出累累碩果。白墻黛瓦的小樓，鱗次櫛比。窗前，嘩嘩流淌的溪水，傳唱著一段又一段動聽的花兒?！保ā睹撠氈簟罚r光的聲音，優(yōu)雅而感人。

鄒冬萍的《守望》，講述了一個世紀之愛的感人故事。新婚三日的丈夫當紅軍走了，妻子用終生的時光守望。“桃花開了一年又一年，你手捏著烈士證，怎么也不相信，用生命去愛的那個人，早已為國捐軀，把一腔熱血灑在了神州大地上。”“72年的守望啊，你沒能再牽到愛人的手。2005年的春天，你安詳?shù)刈吡?。桃花用一場繽紛，為你覆上故鄉(xiāng)的泥土?！?/p>

孔令蓮《在羊皮筏子上說出熱愛》，講述了1949年8月，第一野戰(zhàn)軍第一兵團歷時20多天，近10萬人馬在黃河汛期安全渡過黃河，揮戈西進，解放甘肅省會蘭州的故事。賽過軍艦的渡河神器，竟是當?shù)馗咐相l(xiāng)親提供的羊皮筏子。牛合群的《漫步者》，講述了一條小道如何通向康莊大道的故事?！拔铱匆娨晃焕先?，像一陣旋風，從道路的那頭，大步走來。//我聽到了你洪亮的聲音：‘步子再大一點！”喬書彥的《江漢朝宗》，寫游客云游江漢三鎮(zhèn)后的印象。在如數(shù)家珍的描述后，作者寫道：“漢正街走出了新鮮的路，提筆，潑墨，駿馬在宣紙上飛躍而出，蹄聲寄情長江潮起潮涌。這是一座大城的奔跑啊，水草繁茂處，漢口鎮(zhèn)守住最初的諾言。沉浸在禮花的歡樂中，萬物都是美的韻律?！?/p>

除此，那女的《時光落在一條河上》，海清涓的《血橙小鎮(zhèn)，血濃于水》，宗海的《有一片土地，叫瓜州》，舒放的《偉岸長堤》，周一木的《鐵路故事》，阿垅的《這樣講述你能聽得懂》，蕭憶的《傳聲筒》，張步伐的《變遷》等等，講述了變遷中的故事。霜扣兒的《放歌百年，榮光無限》，白鴿的《黎明之前》，同屬抒情佳構。

紅色歌謠，散板國風

專輯的“讀本”欄目，是詩人成路頗具創(chuàng)意的《新謠詩》。這使我想到《詩經(jīng)》里面的十五“國風”。“國風”基本上都屬于謠詩。何謂新？至少有兩點：一是采用散文詩的形式，我稱之為“散板”;二是詩劇。以散文詩的形式寫詩劇，除了魯迅的《過客》，很少有人嘗試。成路在關于《新謠詩》的寫作說明中以《傳統(tǒng)的余蔭》為題，他說的“傳統(tǒng)”，是指“陜北說唱音樂”，應該說，兩種傳統(tǒng)兼而有之。

《新謠詩》共分26節(jié)，六支謠歌，從第三支謠歌后，加了四個變奏。作者有一個獻詞：“獻給陜甘紅軍、陜甘革命根據(jù)地的創(chuàng)造者，以及他們的后代！”

詩劇設置了若干人物：老艄公（精神象征）;游擊隊長（陜甘紅軍、陜甘革命根據(jù)地的英雄群體）;書匠，自稱瞎子（傳唱故事的人）;人兒（男敘述主人公）;女子（女敘述主人公）;一二（聽故事的人，詩人）。從這個構架可以看出，這些人物設置帶有某種象征的意義。而整個作品，則具有史詩的品格。

詩是什么？唐代大詩人白居易曾借用一棵會開花結果的樹來形容：“詩者，根情，苗言，華聲，實義?！保ā杜c元九書》）這也許是古今中外最簡潔也最一針見血的詩歌理論。意思是說，感情是詩的根本，語言是詩的苗葉，聲音是詩的花朵，思想是詩的果實。這句話形象的闡明了詩歌內(nèi)容與形式的關系。詩緣情而綺靡。情和義屬于內(nèi)容范疇，情是根本，是詩的基礎和支柱，義則是果實，是詩歌的深刻內(nèi)涵。只有根深，才會苗壯花艷，結出碩果。

《新謠詩》緣于作者一次對陜甘紅軍、陜甘革命根據(jù)地史料的系統(tǒng)梳理，“創(chuàng)造者們?yōu)槊癖娡摇⑸嵘?、犧牲，為理想在恐怖中堅持浴血前進，使我的眼睛常常濕潤。故此，作為一位生活在陜甘地區(qū)的詩人，有義務為他們寫首頌詩?！币豢迷姌渚痛松Ｗ髡呱詈竦默F(xiàn)代詩意象營造和詩化語言的修養(yǎng)，奠定了整篇作品雅俗共賞的語言風格。

作者說：“中國共產(chǎn)黨人精神的一脈是相統(tǒng)一的?？疾礻兏始t軍、陜甘革命根據(jù)地生成的精神——他們的理想就是美國人馬克·塞爾登對中國戰(zhàn)時根據(jù)地研究時發(fā)現(xiàn)的‘延安道路對中國在革命變革和社會進步的理論和實踐中所做出的土生土長的貢獻，他還表述陜甘黨‘為窮人利益服務方面達到了第一無二的記錄”?；诖耍以谠娎飳懴铝怂墓?jié)“變奏”——翻起身、站起來、富起來、強起來，是為了在同一主題下演變出百年的奮斗初心——‘為窮人利益服務方面達到了第一無二的記錄”的賡續(xù)?！彼膫€變奏全都引用美國人馬克·塞爾登的同一句話，聽之振聾發(fā)聵，成為照亮全詩的一道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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