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小差

斯坦貝克

斯萊戈和他的朋友無精打采地消磨著他們48小時的假期。阿爾及利亞的酒吧晚上8點(diǎn)鐘打烊，可他們在打烊前就喝得有幾分醉意了。他們帶了一瓶酒，來到海灘上躺下。夜晚的氣候溫暖宜人，兩個人喝完了這瓶酒后，就脫去衣服，走入平靜的海水，蹲下身子，坐進(jìn)水里，僅留腦袋露在水面?！袄系?，真夠美氣的。”斯萊戈說，“有些家伙花了很多錢來這里，就是為了這玩意，可我們沒花一個子兒就來這里了?！?/p>

“我倒寧愿待在10號街的自己的家中?！迸笥颜f，“我情愿在那兒而不愿在其他任何地方。我要看到我老婆，我要看到今年美國的棒球聯(lián)賽?！?/p>

“你可能還要一記耳光。”斯萊戈說。

“我要到希臘人開的飲食店里去，喝上一杯雙料的巧克力，里面含有麥精和6個雞蛋?！迸笥堰呎f邊稍微浮起身子，以免海水灌進(jìn)嘴里，“這地方太叫人悶得慌，我喜歡科尼?！?/p>

“那兒盡是游人。”斯萊戈接著說。

“這地方太叫人悶得慌了?！迸笥阎貜?fù)了一遍。

“談起棒球聯(lián)賽，我倒真想去打它一場?！彼谷R戈說，“現(xiàn)在一個人總禁不住想要開小差逃跑?！?/p>

“就算你跑掉了，但你究竟跑到哪個地方去呢？無處可去呀！”

“我要回家，”斯萊戈說，“我要觀看棒球聯(lián)賽，我要第一個來到看臺上，就像1940年那樣?！?/p>

“你不可能回家?！迸笥颜f，“沒有法子回家?！?/p>

剛喝下肚的酒給斯萊戈帶來陣陣暖氣，溫和的海水使他十分愜意?！拔矣绣X，我能回去?！彼摽诿俺鲆痪?。

“多少錢？”

“20塊?！?/p>

“你不會有錢的?！迸笥颜f。

“你要打賭？”

“打賭就打賭，你什么時候給錢？”

“我才不會給錢哩，是你給錢。讓我們上岸抓緊時間打個盹兒吧……”

碼頭上停泊著幾條船，這些船運(yùn)來了登陸艇、坦克和部隊。此刻，這些船在碼頭上裝運(yùn)廢鋼爛鐵，還有從北非戰(zhàn)場上運(yùn)來的損壞了的軍事裝備。這些東西將送到高爐中熔煉，制造更多的坦克和登陸艇。斯萊戈和他的朋友坐在一堆木條箱上，看著這些船。這時，從高地上下來了一支分遣隊，他們押著100名要裝上船運(yùn)到紐約去的意大利俘虜。一些俘虜衣衫襤褸，有的衣服太破，而且破的不是地方。他們穿著美式卡其軍服。所有的俘虜看上去沒有人對去美國而愁眉苦臉。他們來到跳板跟前站住了，等候著上船的命令。

“看他們，”朋友說，“他們要去美國而我們卻要待在國外。你在干什么，斯萊戈？為什么你把油一個勁兒地往褲子上擦呢？”

“20塊，”斯萊戈說，“我還會找到你要錢的。”他站起來，扯下頭上外國產(chǎn)的帽子，扔給他的朋友，“老弟，就送給你吧?！?/p>

“你要干什么，斯萊戈？”

“不要跟著我，你這個笨蛋。20塊，不要忘了。再會，在10號街再跟你見面?！?/p>

朋友看著他向前走去，迷惑不解。斯萊戈穿著沾滿油污的褲子和撕破的襯衫向前走去，離俘虜越來越近。趁人們未注意時，他突然擠進(jìn)俘虜中，然后光著頭站在那兒，掉頭看著朋友。

上船的命令傳下來了，分遣隊的士兵們押著俘虜上了跳板。斯萊戈發(fā)出哀怨的聲音：“我不該在這兒，哎，你們不要把我?guī)У酱??！痹捴袏A雜著一些意大利的口音。

“閉嘴，劣種?！币粋€士兵對他咆哮著，“我不在乎你是不是真的在布魯克林住了16年。上跳板！”他把假裝不愿走的斯萊戈推上了跳板。

朋友在那堆木條箱上羨慕地看著。他看到斯萊戈還在申辯，掙扎著要回到碼頭上，他聽到他尖叫著“哎，我是美國人，美國士兵，你們不能把我?guī)У酱稀?，話中夾雜著一些意大利的口音。

朋友看到斯萊戈還在掙扎，接著看到他大功告成。斯萊戈先打了一個士兵一拳，挨打的士兵舉起軍棍，照著斯萊戈的腦袋砸下，他的朋友倒在船上，然后，被抬走了。

“天啊，”朋友咕噥著，“這個混蛋真有一手，他們不會一點(diǎn)兒不想法救他的，這事發(fā)生時還有其他人在場。唷，天啊，他還牽掛著那 20塊錢哩?！?/p>

斯萊戈的朋友坐在木箱上好長時間，直到船解纜，拖船把它拖離開反潛網(wǎng)，他才離開那地方。他看到那條船編進(jìn)船隊，又看到幾艘驅(qū)逐艦駛到附近，為船隊護(hù)航。他沮喪地跑到城里，買了一瓶阿爾及利亞酒，轉(zhuǎn)身向海灘走去。他要以睡眠來打發(fā)這48小時的假期。

（來源：《外國微型小說300篇》，陳許譯）

【閱讀導(dǎo)引】人生的一次開小差改變命運(yùn)。小說情節(jié)幽默，斯萊戈，二戰(zhàn)期間在阿爾及利亞戰(zhàn)場服役的美國士兵，機(jī)智、勇敢，為能回家而“開小差”，表現(xiàn)了反戰(zhàn)的主題。

【文本聚焦】“斯萊戈的朋友”這個角色有何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