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博洋
“你覺得我的顏值有幾分?”“男生也開始有顏值焦慮了?純客觀,5.5分,不能再多了?!?/p>
我不信,隨手打開淘寶,輸入了關鍵詞“顏值打分”。一張懟臉照外加8.8元,我獲得了“10人專業(yè)團隊”的蓋棺定論,4.5分。
一想到一生中都注定無法擁有的盛世美顏,不僅梅花落了下來,梅花樹都倒了。
我本以為男性會有身高焦慮、財富焦慮、身材焦慮等,但看著男同事們出門必洗頭涂防曬,甚至不乏涂粉底隔離遮瑕畫眉毛打鼻影高光,有人還不忘一月兩次的水光針玻尿酸,就連線雕、熱瑪吉等專業(yè)詞匯也信手拈來?;盍藢⒔甑奈业谝淮螌︻佒诞a(chǎn)生了困惑和焦慮。果然,萬物皆可卷,男性顏值也卷了。
女性的顏值焦慮已經(jīng)成為大眾共識。《2019中國女性自信報告》顯示,平均每六位中國女性中,就有一位在拍照或者照鏡子時感到焦慮。
那么男性呢?男人,不是脫口秀演員楊笠口中的“普卻信”嗎?不能說不大焦慮,只能說毫不在意,或者,心里一點數(shù)都沒有。
微博擁有超過10億閱讀量的話題#中華男性魅力#中有不少網(wǎng)友投稿,有些男性對自己容貌的自信值簡直令人聞風喪膽。
不過,正義可能遲到,但絕不會缺席,這次說的是“顏值即正義”。
越來越多的男人開始為顏值所困。在鋼鐵直男的大本營虎撲上,也刮起了顏值焦慮的風暴。
有虎撲用戶回復:以前連臉都懶得洗,現(xiàn)在洗臉還得兌牛奶。
如果說虎撲上的顏值焦慮意識還有些后知后覺,那么在知乎和豆瓣上,焦慮簡直是驚濤駭浪、大浪淘沙了。
在豆瓣擁有近3萬成員的“評價長相小組”里,不乏有男生po照求打分,他們期望在小組中能得到溫暖的三言兩語來輕撫他們脆弱的玻璃心。然而,顏值欠佳的男生,甚至連被評價的資格都沒有,帖文下幾乎無人問津。
為了抵御顏值焦慮,越來越多的男孩走上了“精致路線”。根據(jù)《2020中國男士美妝市場洞察報告》,僅統(tǒng)計抖音短視頻平臺數(shù)據(jù)發(fā)現(xiàn),2020年第三季度男性用戶在觀看護膚相關內(nèi)容的播放量增速是女性用戶2倍有余,在不同的美妝細分領域都有顯著增長。
在醫(yī)美領域,男性消費增長也不容小覷。據(jù)《新氧2019醫(yī)美行業(yè)白皮書》統(tǒng)計,2018-2019年中,新氧平臺上的男性消費者數(shù)量增長了52.30%。不僅增幅巨大,男性消費者的平均客單價也遠高于女性,是女性的2.75倍。
男性目前還處于醫(yī)美消費的“初級階段”,以非手術(shù)的美容為主,并逐漸涉獵面部輪廓、眼部整形等手術(shù)項目。
在舊時代里,女人長得好看才能嫁得好,男人有錢就能抱得美人歸。而在新社會中,女性開始反思父權(quán)意識形態(tài)的洗腦,漸漸擁抱多元的美,而男性才剛剛開始在顏值焦慮的旋渦中浮沉。
朋友歐陽說,顏值焦慮是這幾年才有的事。
2019年,當選秀出道的偶像蔡徐坤成為男性顏值標桿時,他還只是當作玩笑在看。
2020年,當丁真用一個笑容就躍居顏值頂流時,他意識到事情并不簡單,并千方百計想要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2021年,當本碩畢業(yè)于清華的男子因疏于外貌管理而被全網(wǎng)嘲諷時,對顏值的苛刻要求從明星、網(wǎng)紅擴大到了普通人。他再不能置身事外,他把自己投射到了這個成為眾矢之的的“普卻信”的平凡人身上,感到一陣氣憤。
最近,當與他同期入職的同事憑借“顏值”而非僅僅是“能力”,在升遷之路上順風順水并日日受萬眾矚目而最終碾壓了他時,他終于恐慌了起來。
那一刻,歐陽意識到,顏值真的是貨幣,他第一次與陷入顏值焦慮的女同胞們同仇敵愾,惺惺相惜。
美貌有溢價,丑陋有罰金,對兩性而言,都是真的?!?5后陌生人社交報告》顯示,62%的90后用戶、81%的95后用戶,主動跟人搭訕的原因是對方的頭像或相冊照片好看。
那么為何男性的顏值焦慮最近才逐漸成氣候呢?
一方面,隨著女性經(jīng)濟地位和社會地位的提升,男人有錢就能娶到美嬌娘漸漸成為天方夜譚了。男人有錢,女人也有。男人有學歷,女人也有。男人有好工作,女人也有。男人對女人的顏值指指點點,女人何嘗不能提要求呢?
繼財富之后,顏值也逐漸成為男人需要努力錘煉的實力。
另一方面,隨著女性話語權(quán)與購買力的崛起,她們在大眾文化的消費中憑借自己的審美偏好,捧紅了一眾男星。在各類選秀節(jié)目、影視劇中消費男色的同時,也為男性顏值樹立起標桿。
更重要的是,她們作為粉絲憑借豐富的創(chuàng)造力,塑造出了各種類型的顏值標桿,清純甜美的糖果男孩,原生態(tài)的甜野男孩,陽剛霸氣的狼狗男孩,溫柔撒嬌的奶狗男孩,放蕩不羈的土狗男孩,還有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男“老婆”。
標準都擬好了,男性們對號入座,差距即可見分曉,焦慮陡然就升起來了。
最后,隨著女性意識的普及,女性漸漸意識到顏值焦慮背后可能是父權(quán)社會性別霸權(quán)的鍋,女性被凝視被物化,顏值成為流通的商品。因此,用女性意識和性別知識給自己賦權(quán),告訴自己“你本來就很美”似乎有助于消解壓力。
相較而言,男人無法輕易反思顏值焦慮背后的霸權(quán),也較難用性別知識武裝自己。因此,女人可以脫口而出,“你有什么資格評價我”,便揚長而去。男人則只好破口大罵,“你竟然敢無視我”,便惱羞成怒。
悲觀地想,就如同作家柯裕棻在《你很好》中所言:“身體豈止是個概念,我活在它里面,它活在社會里。我無法與社會為敵?!?/p>
有人就有社會,有社會就有“偏見”,盡管“美”的標準隨不同文化、時代而變,但循環(huán)往復焦慮總會叢生。男人女人都可能因此焦慮。
樂觀地想,男人的心還算大,有什么顏值焦慮是洗把臉解決不了的呢?如果洗臉無效,打個底總有用,再不成還有熱瑪吉伺候。
退一萬步講,比起女性的顏值焦慮,男性或許依然堅守著清奇的邏輯,“說什么不夠帥,還不是因為不夠有錢?”
與其問顏值焦慮是否有救,不如反思從顏值焦慮中能學到什么。
古文《鄒忌諷齊王納諫》中,古代男子鄒忌總擔心自己不是最美的。他游走于大街小巷逢人便問“吾與徐公孰美”(我和老徐誰更美),折騰一圈,發(fā)現(xiàn)還是徐公更美,不過眾人因為怕他或有求于他,都騙他說徐公不如他美。
比美之余,他悟出來了一個道理:要廣開言路才能聽到真話。他把道理獻給了大王,讓朝廷通過“納諫”獲得了不戰(zhàn)自勝之道。
那么當代男子在焦慮之余,悟出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