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鴻
相較于舊書來講,新書是多數人的必然選擇。
然而,卡夫卡卻說:“你用這些蜉蝣動物來跟自己過不去。這些時髦書籍大多數不過是‘今天的不穩(wěn)定情緒的反映而已。這很快就會泯滅的。你應該多讀舊書,古典作家的,歌德的。舊作品把它們最內在的價值引向外部,即持久性?!惫诺涞呐f書對外界的影響有著新書沒有的持久性??ǚ蚩ǖ某庳煂ΜF代人來講實有醍醐灌頂之效。
如果真的只是修飾言語、增加談資,只讀新書未嘗不可。對通過閱讀來實現自我成長的讀者來講,閱讀一定不能跟風。如此言語,不是說不能讀新書,只是讀了新書不可忘了還要品讀舊書??ǚ蚩ㄑ劾锏墓诺浼纯柧S諾眼中的經典,其持久性是毋庸置疑的,它們在經歷過雙重考驗后自成一座精神豐碑。哪雙重考驗?一則人心,一則時間。
并非新書皆不好,只是它們的好尚沒有被授予時間許可證。被譽為經典的舊書,必然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新書,舊書本是由新書漸變而成。全然否定新書,固然不可取。只是面對它們的時候,不必熱度過高,仿佛新書就是一切。尤其是那些廣告滿天飛的新書,理應持有必要的審慎,必要的多此一問:閱讀真的非得趁熱打鐵不可?
只要是好書,自有打動讀者的機會和緣由。給予它必要的時間和空間,讓其精神養(yǎng)分在廣闊的人間發(fā)散,讓其思想熱量在人心之間傳遞,這是出版者與讀者應有的耐心。久而久之,新書就會成為人們口中稱道的“經典”。古往今來,多少書遭遇最初乃至漫長的冷遇后,流傳影響至今?陶潛的詩問世后沉寂了相當漫長的時間,慢節(jié)奏的農耕時代,給了他和他的詩潤澤人心的廣闊天地。若非如此,恐怕也無后來的聲名顯赫與深遠影響。彼時無出版者,只有讀者。在尚無出版業(yè)的年代里,讀者大眾兼有閱讀和傳播的功能。
就閱讀頻率來講,新書往往一讀即過,不復回顧。舊書卻不然,如蘇軾所言可謂“不厭百回讀”,它能源源不斷地、一次又一次地帶來感動與震撼。它不必被放在伸手可及的案頭,而是常常被放在書柜的最頂層。魯迅的雜文集、唐詩的幾種選本、契訶夫的短篇小說、巴金《隨想錄》的幾種版本、易卜生的戲劇集,書柜高,個子矮,非墊張椅子、爬上梯子,絕無夠得著的可能。饒是如此費勁,我還是偶爾上去、打開、取下,翻一翻、讀一讀,一篇文章、一個章節(jié)、一首五言絕句,讀完摩挲一會兒就放回架上。多年以后再次經眼的文字,有時候給我啟發(fā)、心頭一顫,有時候就是過過眼、聊勝于無。有些篇章勾畫、折頁、批注過的,如今再次遇見是深化和舊書的緣分,是升華和它們的情意,是匆忙歲月里一次悠悠然的回首。
卡夫卡一語道破新書速朽的本質,雖不完滿,也算是智者之言。其通透、深刻的見地,恰是現代人在追趕時髦時的清醒劑。新書可以讀,不必捧得太高,更不必趨之若鶩。舊書雖泛黃,卻不該閑置太久,讓它們在被遺忘的角落里布滿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