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我們扛著镢頭到廣西制種

在46年前的1975年，雜交稻還是件新生事物。由于雜交水稻剛剛推廣，種子稀缺，筆者所在的湖南安仁縣有關(guān)部門積極組織本縣各公社（1980年改為鄉(xiāng)鎮(zhèn)）技術(shù)力量，遠赴秋冬無霜凍的廣西、海南島進行秋季制種，以保障全縣對雜交水稻種子的需求，也為各個公社發(fā)展雜交水稻培育一批農(nóng)民技術(shù)員。那年高中畢業(yè)已3年、在紅星公社廣義大隊（后改為羊腦鄉(xiāng)廣義村）務農(nóng)的我有幸被派到廣西制種。日月如梭，一晃46年過去了，我已由當年的毛頭小伙變成兩鬢斑白的花甲老人，但這段第一次出遠門、自帶镢頭到廣西去制種的經(jīng)歷卻記憶猶新。

第一次坐火車

1975年7月2日，我們一行30來人，背著背包，跟著縣農(nóng)科所的周書記，早上從安仁出發(fā)，經(jīng)耒陽市轉(zhuǎn)衡陽市，在衡陽坐火車去廣西。由于座位不夠，我們有5張站票，其中一張站票就發(fā)給了我。鄉(xiāng)下來的我們第一次坐火車，心里甭提有多高興了。上車后，我們幾個拿站票的老實地站著。可站到半夜，實在是很累了，幾個人就從火車的前頭車廂走到后頭車廂，尋見哪里有可坐的“空座位”（位主或是解手或是倒開水去了）就占會兒，別人來了又自覺起身離開。這就是我第一次坐火車，一夜沒合過眼，與其說是“坐火車”，還不如說是“站火車”。

在廣西南寧站下火車后，又坐了兩個小時的公共汽車、再步行半個多小時才到達目的地——永安營區(qū)吳圩鎮(zhèn)那美大隊那美小學駐地。

除周書記、王技術(shù)員及其工友外，我們27人還多了一件特殊的行李——每人肩上扛著一把镢頭。路上的行人還以為我們是到某某地去修水利或是修公路的民工。

紙糊的蒸籠

那美小學房子低矮且很簡陋，土磚墻無粉刷，屋檐高7尺許，只有兩間教室。學校后面10余米遠有一棟雜屋，遠看像是個大牛棚。屋寬丈余，長3丈有余，檐墻高5尺許，沒有窗戶，只有一個既無門頁也無門框的門。床是用磚塊和板子壘起的，上面鋪的是稻草。這就是我們一行人的住所。我的床就在門口。記得有幾次半夜里下暴雨，雨滴從廊檐橫墻上，從門口、瓦縫飛進來，把床鋪打濕，讓我們一夜無眠。

我們的住處離那美生產(chǎn)隊民居約200米，因民族不同，生活習慣、語言也不同，所以我們與當?shù)卮迕窈苌俳煌?，有什么要他們幫忙的事都是周書記?lián)絡(luò)。

我們用土磚砌了一個柴火灶。最初幾天我們是大鍋燒飯，由于工友經(jīng)驗不足，鍋底層米飯常燒成厚厚的黑炭了。大家每餐看著這些不能吃的黑炭鍋巴，就催周書記想辦法找個蒸籠來。于是周書記先找當?shù)芈?lián)系，又差人到集市去買，還是沒有找到蒸籠。后來大家集思廣益想出一個妙招：用竹子編織一個籠子，再一層報紙一層稀飯糊地把籠子內(nèi)外糊嚴實，晾干后即成了我們的蒸飯用具。這紙糊蒸籠最大的缺點是，稍不注意就會被碰撞個洞而漏氣，一旦漏氣，飯就很難熟了。所以每餐蒸飯前都要察看一遍，一旦發(fā)現(xiàn)有洞，就得用紙糊上。盡管如此，我們還是吃了不少的夾生飯。

我們吃得最多的菜是“芋頭湯”。因為這東西在三伏天也能存放較長時間，所以司務每次去幾十里外的集市，都會購回一大堆芋頭。“芋頭湯”于是成為我們的特色菜、每日必備菜。

當?shù)厝瞬怀岳苯罚膊环N辣椒，集市上也無供貨。而我們湖南人幾乎都愛吃辣，沒有辣椒吃的日子可謂食不甘味。有一天，一位兄弟在一座房子旁邊的荒地里發(fā)現(xiàn)了幾棵不起眼的野生“刁椒”。這“刁椒”在當?shù)厍锒豢荩簛戆l(fā)新枝葉，所結(jié)辣椒只筷子嘴大小，尖尖的，因其花蒂朝上，故而稱“刁椒”，其辣度比普通辣椒厲害多了。我們?nèi)绔@至寶，每餐都要去那荒地里摘一兩個切碎放菜里下飯。

田頭上技術(shù)課

當?shù)厣a(chǎn)隊給我們劃了30畝制種田，并送來了七八頭牛與犁具。犁田耙田對我們這些農(nóng)村小伙子來說不是難事，難的是插秧。

這插秧還真繁瑣，不育系繁殖田塊，每插兩行父本，空兩行留作插母本，父本秧插完了，收盡田中剩余秧苗，再插母本。父本母本一根都不能亂插。而恢復系插秧也一樣，先插父本，每插一行父本秧空五行，留到半月后插母本，插母本時父本禾苗已有一尺多高了。

9月中旬，稻子開花了，這半個月的主要任務是每天上午10時至下午2時“趕花粉”。由于我們都沒接觸過水稻雜交制種，最初大家都想不通：禾苗正開花授粉時，人為地用竹竿、繩子在稻穗花上刮過來、刮過去，不對稻穗花造成損傷么？

針對我們的疑惑，指導制種的王技術(shù)員干脆把課堂搬到田間。

原來常規(guī)水稻是雌雄同株自花授粉，而水稻三系雜交制種是雌雄異株，母本植株雌蕊發(fā)育正常，但雄蕊退化（即沒有花粉），全靠外來的花粉來授精，子房才能發(fā)育成谷子（這類稻子稱“不育系”）。我們?nèi)藶橛美K子、竹竿搖動父本植株（保持系或恢復系，它們屬常規(guī)稻，自花授粉），使花囊內(nèi)的花粉播散出來，借助彈力、空氣流動力，使花粉傳播的范圍更大，利用率也更大，周圍的不育系雌蕊授花粉的機會更多，更及時，這樣能提高結(jié)實率，以達到提高制種產(chǎn)量的目的 。想不到“趕花粉”還有這般學問。王技術(shù)員的講解無疑激起了我們探究雜交水稻制種的興趣。

10月中旬稻子成熟了，該收割了。這收割階段可把我們累壞了。一是收割時，每丘田塊都是先收母本，留下父本，待母本收完曬干裝包后再收父本。收1畝所花的功夫比一般收2畝的時間都多；二是脫粒、翻曬費時費力。當?shù)貨]有打禾機，也沒有風車，我們只得照當?shù)乩戏椒?，把田里割下的稻子，一捆捆地抱到機耕路邊，裝上板車，用水牛一板車一板車地拖到屋后的曬谷場卸下，在場上攤開鋪平，厚約尺許，再讓牛拉著石碾子在厚厚的稻子上滾動碾壓。碾壓幾遍后又用叉子將秸稈翻一遍，繼續(xù)碾，這樣翻碾兩三輪，直到谷子全部脫粒，才卸下牛與石碾子，用叉子將稻秸稈像炒菜一樣翻挑幾遍，把谷子抖落。這樣待秸稈去掉后，再把谷子攤開晾曬。

曬干后，因為沒有風車，大家又只有按當?shù)厝朔椒?，人手一個圓箕，端起一圓箕谷子舉至平肩高，再一邊高一邊低地讓谷子從圓箕里滾下，借自然清風揚去癟谷與灰塵。相比我們安仁用風車去癟谷，不知多費了多少功夫。揚干凈后的谷子才是我們歷盡千辛萬苦得來的雜交水稻種子。

那次到廣西制種，我們雖然吃了不少苦頭，但是也學到了不少技術(shù)。后來大家還都成了安仁第一批雜交水稻制種的農(nóng)民技術(shù)員，為我縣保證雜交水稻種子自給與快速普及雜交水稻種植，打下了技術(shù)基礎(chǔ)。

（責任編輯：葉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