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觀的詩

嚴觀，曾在花城出版社和作家出版社分別出版過詩集;有詩作在《詩刊》《遼寧日報》《吉林日報》《作品》《作家》《詩潮》《詩歌周刊》等多家媒體發(fā)表，作品收入多種選本。2004年獲《長江文藝》年度大獎，2021年獲國家詩人地理長詩獎。

黃河

巴顏喀拉山北麓的風(fēng)刺寒、澀苦，

足以與凜冽凍泉、酷冷冰溪匹配。

各姿各雅山每個崖口，每片巖刃，

都會吹送罡風(fēng)，蠻荒的、無羈的，

氧分子自行凌厲飛動、撲向一切，

鷹爪般抓握卡日曲河谷的棱柱，

溯風(fēng)一次次狠狠踢向樹尖。雪豹

一樣，緊臥于潺巖，泉眼、溪流、

雨雪、霧露蟄伏著，蟄伏著，它們

靜待暖風(fēng)，隨時準(zhǔn)備躍起撲向山下。

暖溫帶陽光強烈照射，河水微涼，

聚合之力浩蕩蕩，在黃土高原

挾裹泥沙，黃湯漫漫，涌向壺口。

猶如野牛群在獅群的追擊下，瘋狂

蹚過湍急的河流。一改星宿海的

清澈恬靜，黃河水在高差，由廣闊

向峽谷的轉(zhuǎn)換中，抑制不住狂怒，

它們集束潑灑，傾盆而注，

連續(xù)不斷地砸向壁巖，砸向

河底，咆哮著沖擊泥巖的基座，

頭也不回地蕩擊涵槽，呼嘯而去。

土地是水的載體，水又是土地

的再造者。土地是水的吞噬者，

水又是土地的滋潤者。土地是水

的渴求者，水又是土地的淹沒者。

它們彼此推動，彼此糾纏，

此消彼長，難舍難分。

下山的沖鋒戰(zhàn)，沙漠的消耗戰(zhàn)，

高原的阻擊戰(zhàn)，丘陵的巷戰(zhàn)，

黃土的堵截戰(zhàn)，荊棘的障礙賽，

直到泰山的終極大考，通過后，

才能抵達渤海灣，黃水變咸。

人是水的結(jié)果。

太陽，月亮，

空間，土地，

春夏秋冬，風(fēng)霜雨雪，

海洋，潮汐，

作物，魚鱉，

人也是它們共同的結(jié)果。人，

也作用于它們，作用于水，

人的行為也改變水的流向。

水庫導(dǎo)致水的漫灌，也約束水的暴虐。

植被削弱水的侵蝕，自然改道

帶來的水患，被無限推遲，

最終會讓水體流向規(guī)定的路徑。

水與人共同作用于文明。黃河文明，

就這樣巍然矗立在歷史之巔。華夏神州

悠然綿延，人文精神、發(fā)明創(chuàng)造，

公序良俗。五帝傳說，夏商周，陶器，

青銅器，國都，《易經(jīng)》，《詩經(jīng)》，

道儒墨法兵名家等學(xué)派，《尚書》，

坎兒井，秦俑，天象歷法、農(nóng)學(xué)、醫(yī)學(xué)、

水利、建筑、冶煉、陶瓷、紡織、造紙、

活字印刷等科學(xué)技術(shù)，漢賦、唐詩、

宋詞以及書法、繪畫、瓷器、雕塑等，

泰山封禪，窯洞，河套灌區(qū)，紅旗渠，

小浪底……“黃河清”的一天終將到來。

長江

高與水是具有血緣的

奇特的孿生兄妹，自天而下，

我們與大地、植物、屋宇、獅豹

一起承受仲夏的陣雨。最高的青藏高原，

唐古拉山脈，昆侖山，將沿自天上的河流

長江，像卷風(fēng)之龍，似駕空探海之彩虹，

蜿蜒母地之壯麗圖景，以開闊哲思，

用躍動活力和碧遠才知，磅礴于我們近前。

拍擊渾圓江石的浪朵，浩大而深藏睿智，

以可以感知的力和渾厚的呼吸，涌動，涌動

被魚群寫滿魔法的，被江豚掀開帷幕的樂章。

我們有幸借助龍脊，感知高低，由雄壯而遼闊。

長與遠是具有血緣的，

奇特的孿生兄妹，每一顆水滴，

每一絲泉汩，每一粒雪片，像狼性，

似遠古的神話烙下的記憶，如母乳之于嬰兒，

黃海的呼喊喚起血液的躁動，海洋的飄帶

一次次被風(fēng)吹彎，6387千米的揮動

卻一次比一次執(zhí)著，一次比一次感動，

接力般的，從積雪的沱沱河、草灘密茂的

通天河，黃金閃爍的金沙江，飛掠險峻的

虎跳峽，至岷江、荊江、揚子江、黃浦江，

張開60千米臂膊，久久地不愿松開地擁抱大海。

闊與大是具有血緣的

奇特的孿生兄妹，深谷、洼地和裂谷

與高原一起隆起形成世界屋脊，四川盆地

凹陷，云夢、洞庭繼續(xù)下沉。云貴高原抬升，

低凹地帶沖刷而成兩湖平原、南襄平原、都陽平原、蘇皖平原。長江以最猛烈地力開鑿河道，

用最沉著和豁達的胸懷接納支流，甚至促成

人力開鑿運河，挽通黃河。良渚遺址、三皇廟

村寺墩遺址、河姆渡文化、吳城與神農(nóng)洞遺址、炭河里遺址、彭頭山文化、屈家?guī)X文化、石家河文化、大溪文化、三星堆文化……

一個以巴蜀文化、楚文化、吳越文化為主體，

包含滇、黔、贛、閩文化、淮南文化

等亞文化層次，構(gòu)成偉大壯麗的長江文化。

我做了幾千年的漁夫，

兩只魚鷺不知疲倦，伴我闖蕩天涯。

來往穿梭的船，我知道它們來自哪里，

去向何方。橋梁一座接一座，冰涼堅固的

石墱，7秒記憶的魚也學(xué)會繞開撞擊。

重慶的燈火，武漢的魅影，上海的喧囂。

我?guī)缀鯇W(xué)會給鷺鷥梳洗，把它們當(dāng)寵物，

帶它們在街頭雜耍，表演它們強大的吞咽功夫。

戴著斗笠在江心暴曬，我滿臉滄桑地望向兩岸，

思念親人時淚雨滂沱。望夫石在我眼里就是

愛過而不得的姑娘，她一直美麗而高高在上。

我的咀嚼，我的味覺，我對漁獲的過命熱衷，

來自童年，來自青春，來自滾滾長江的熱切呼應(yīng)。

長城

到北京后的第一個目的，

就是看長城，登長城。

就近而言，更加氣勢宏偉，

人或馬，要翻越，

要在箭矢如雨中攀登，

可能性極微。

通常而言，相當(dāng)于一條鴻溝，

游牧民族與農(nóng)耕文明之間的。

從先秦至明，時間跨度之長，

地理域度之大，這壘砌的工程

之浩巨，地球上無出其右。

戰(zhàn)爭的慘烈，耗費的人力物力，

對歷史進程與人類心靈的影響，

多么巨大。氣候，

土壤，作物，

對人類種群的作用力;

習(xí)俗，習(xí)慣，

文化傳承導(dǎo)致的思想分野;

王者的稟賦，心性，

對人類命運的撥弄;

令人扼腕嘆息。

野蠻至文明的過渡，

多么漫長。人類所遭受的

苦難與屠戮，多么嚴酷。

長城蜿蜒曲折逶迤綿延，

最終離不開中國的國土。

中華民族五千年的文明，

最終豎起長城的圖騰。

每一塊磚角，每一條縫隙，

記錄著時間的滄桑。

每一次彎曲，每一個城垛，

看守著遼闊蒼茫的國土。

我的長城，我們的長城，

讓我們攀援而上，在城上走走，

讓我們望向南方，望向北方。

關(guān)山萬里，溯風(fēng)凜冽，

讓我們思憶霍去病的“封狼居胥”，

讓我們追慕竇憲的“勒石燕然”。

中華的天幕下，長城的東南西北，

草原與耕地擁抱，皇帝與人民和解。

庭院，大運河南

“庭院象征退隱，消逝的野心”

——別的人沒有這樣說過，

但在蘇杭的幾處園林，

這種揣測越來越強烈。

大，足夠的大被圍墻圈住，

雄，怪石嶙峋高聳在樹冠之下，

偉，被精心修剪的高大藏于窮巷，

雅，清氣秀美卻又拘謹聽話……

沒有皇氣，沒有王氣，

士宦氣息撲鼻。

卻有凌下的氣概，

跑馬圈地，富甲一方，

雕梁畫棟，妻妾成群，

奴仆前呼后擁……

主人的扭曲心態(tài)一覽無遺：

學(xué)富五車而無建樹，

附庸風(fēng)雅卻鑒賞力低下，

媚上欺下爐火純青，

算計之精無以復(fù)加，

酸腐之氣彌漫一方。

江南的山川景物因之世俗起來，

曲徑，幽巷，

拱橋，門楣，

躲在一角的精致的花圃，

悄無聲息躬身而行的男人，

門簾后沉默細聲的酒客，

走下石階涮著馬桶的婦人，

山水屋宇多么需要充盈的人氣啊。

敘事曲中的祖國

——聽《肖邦敘事曲》演繹

我們安身于祖國的一隅，

家園，足以容身、溫暖、果腹、流連其中的土地。

我們?nèi)サ絼e處，勞作、走訪、拜會、交易，

用相同的語言，預(yù)見到可以達成的

效果，

見到同胞的笑容，熱情地問候，

我們追求美好的夢想，看得見晉升的

通道。

忽然有一天，在街的拐角，

遇到一張再也離不開的面孔，

那是佳歡，她年輕而又美麗，

我們相愛，組建家庭，

生活從此有了依歸。

某一天，天空陰沉，

強敵沒有照會就侵入國境，

炮火炸毀房屋，城市一片瓦礫，

官僚們懦弱而又無能，

人民組織起來反抗入侵。

勇敢的戰(zhàn)士們風(fēng)餐露宿，出生入死，

被打垮，被殺戮，

然而沒有退縮。

多么慘重的代價，

當(dāng)河山光復(fù)，

烈士的墓碑?dāng)?shù)也數(shù)不清。

我多么愛我的祖國，

哪怕是一片再沒有敵人的焦土。

我看到馬駒兒從殘垣斷壁中跑出，

看到尚在燃燒的戰(zhàn)場躺滿敵人的尸體，

看到滿臉灰黑、淌著鮮血的戰(zhàn)友，

看到廢墟中站起的一個一個國人，

還看到一臉滄桑的佳歡牽著孩子，

我痛哭出聲，滿心歡喜。

我們會有新的家園，

國家又擰成一體，

我們的孩子會長大。

他們會建設(shè)新的城市，

他們會互相關(guān)愛扶持。

獨特而又偉大的文化，

不會湮滅，必將發(fā)揚光大。

和平鴿

風(fēng)吹散戰(zhàn)火硝煙，廢墟里

拱出小草，野花次第綻放，

人們陸續(xù)聚攏。炊煮的蒸汽，

搭建的新房，橄欖樹成行。

空地喜迎新客，鴿子飛臨。

和平來到，戰(zhàn)爭遠遁。

溫情如鴿，愛人如鴿。

父母叮囑12歲少年，剪下

橄欖新枝。頭戴桂冠，

運動會冠軍從少女手中

接住灑滿露水的橄欖枝。

洪水無可遏止地退去，諾亞方舟

擱淺地面。生活，和平永恒。

天空是鴿子的路，土地

才是目的。征服不是目的，

搶奪才是。強取的果實，

食不安味。棲居的鴿籠，

食物之源，是鴿子的命根。

閑散，安逸，廣場是飛地。

紙鳶有繩，起飛處是故鄉(xiāng)。

中國之歌

親切的鄉(xiāng)音吟唱遠古的歌謠，

英雄的故事在神奇的山水間流傳;

舒展的笑容，美麗的膚色，

優(yōu)美的詩詞，璀璨的文明;

這就是我們的故里，摯愛的祖國。

張網(wǎng)黃河，鼓帆長江，

破浪南海，振臂天山;

茁壯的綠苗裝點遼闊的國土，

勤勞和智慧譜就壯麗的篇章;

這就是神州華夏，巍峨的國家。

重友誼，愛和平，

贏合作，享自由，

結(jié)成人類命運的共同體;

關(guān)注個體，扶弱助困，

自尊自強，國祚長青。

繁華的城市，美麗的鄉(xiāng)村，

清澈的江河，潔凈的空氣;

億萬顆心雄獅般跳動，

憧憬的歌聲唱響未來;

這就是我永遠屹立的，親愛的中國。

祖國

多么親切的山水，多么熟悉的聲音，

這是我們的故鄉(xiāng)，親愛的祖國。

遠古的歌謠，英雄的傳說，

書法的藝術(shù)，瓷器的國度。

唐詩宋詞，瑰麗文物，

5000年輝煌璀璨的華夏文明。

長嘶的戰(zhàn)馬曾踏碎入侵者的頭顱，

雷霆火箭隨時飛向覬覦者的國土。

重友誼，愛和平，

結(jié)成人類命運的共同體。

古有絲綢之路，今有一帶一路，

合作多贏，共享富裕。

公正的規(guī)則，舒展的笑容，

清澈的江河，潔凈的空氣。

關(guān)注個體，自尊自愛，

繁華的城市，美麗的鄉(xiāng)村。

14億雙手，繪制錦繡，

14億顆心，雄獅般跳動。

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

國祚長青，永固金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