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頭中的中國紅

盧娜 周一澤

圖/ 視覺中國

“劉老師，又出門拍照片??？”在揚州市江都區(qū)有這么一位與共和國同齡的老黨員——劉明祥，他靠著一個攝影包加一件攝影背心，花費十五年時間，只為實現(xiàn)一個夢想——拍遍全國大大小小的紅色景點，用鏡頭記錄偉大祖國的發(fā)展成就，用鏡頭牢記中國共產(chǎn)黨一路行來的歷程。

從中國共產(chǎn)黨的誕生地上海，到新中國的首都北京，或單槍匹馬，或結伴親友，他的足跡遍布包括廣州、南昌、瑞金、遵義、延安、白銀、重慶、平山西柏坡在內(nèi)的3000個縣（市、區(qū)）。行程萬里，不忘初心，72歲的他渴望把攝影作品化作一條厚植家國情懷、重溫紅色黨史的河。無論是塞滿了40多個硬盤的80T攝影作品，還是十五年間的行攝見聞，都匯成了這位有著40多年黨齡的老黨員對建黨百年的獻禮。

劉明祥近照 圖/ 受訪者提供

櫥窗里看世界

清晨時分，公園湖畔，一身月白的叔伯們正打著瀟灑飄逸的太極拳;不遠處，一隊紅衣裳的阿姨已經(jīng)收起了手中的紅扇子，準備收隊買菜去;往前走幾步，是幾位拎著小書包，紅光滿面送孫輩上學的老人家;再看對面馬路不遠處的幾棟民宅，沿街的陽臺上隱約可見戴著老花鏡澆花的身影……但與此同時，我們的主人公劉明祥已經(jīng)背上行囊，再度出發(fā)了。

與人們對退休生活的既定印象不同，劉明祥活得更充實、更“前衛(wèi)”。72 歲的他不僅能熟練操作單反相機和電腦修圖軟件，甚至對大疆無人機也能運用自如。如果說“生命不息，拍攝不止”是他在行攝中國、記錄紅色足跡的志向下所展現(xiàn)出的超強行動力，那么“活到老、學到老”的進取之心和學習精神便是他為退休生活寫下的最佳注解，而正是這份學習精神，讓他在早年間與攝影結下了不解之緣。

20世紀70年代初，有著不錯美術功底的劉明祥被領導看中，調(diào)入江都百貨大樓擔任美工，主要負責布置商品櫥窗、美化商場環(huán)境、商品的宣傳海報設計等工作。然而當時尚處“文革”期間，國內(nèi)經(jīng)濟建設幾乎停擺，全縣僅有一個百貨大樓的江都，商業(yè)化水平自然不會發(fā)達。為了把櫥窗布置得有新意，劉明祥經(jīng)常去往上海和南京的大商場學習取經(jīng)?！白畛Ｈサ氖巧虾Ｖ邪僖坏曜?，它當時的規(guī)?？胺Q‘中國一流，需要布置的范圍和量都非常大，所以上海中百一店專門設立了一個‘美工科，科長姓彭，科內(nèi)有很多員工。我每次去都是跟他聯(lián)系，然后把中百一店的布置和設計記錄下來，回來作為參考?！?/p>

不過，要想真正學好、學精，光靠肉眼和筆頭功夫還不夠，還得用相機拍下來后反復琢磨。在這個過程中，劉明祥喜歡上了相機和攝影。為了方便工作和學習，他狠狠心花了當時一整年的工資，買了一臺海鷗牌相機，而那時，他每個月的工資也就30多塊錢。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了新設備后，劉明祥學習的勁頭更足了。不光上海、南京跑得更勤，業(yè)余時間也一心撲到了攝影上，又是買書，又是去照相館拜師……別人只看到他辛苦忙碌，而他卻是樂在其中，因為這一扇扇櫥窗和一張張相片已經(jīng)成了他看世界、識風尚的直通車。

1980年代，劉明祥由于勤奮的工作而慢慢地走上了基層領導崗位，1987年被評為揚州市、江都縣的優(yōu)秀共產(chǎn)黨員。先后擔任過江都五交化公司黨支部書記、江蘇電大江都黨政班黨支部書記、江都百貨公司總經(jīng)理兼江都商業(yè)大廈總經(jīng)理、江都商業(yè)局副局長、江都供銷總社主任兼黨組書記等職務，繁忙的工作讓他不得不放下了心愛的相機。

約1935 年，大渡河上，瀘定橋 圖/ 視覺中國

景點里溫黨史

2003年，55歲的劉明祥退居二線，攝影再度成了他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在他看來，拍攝不該漫無目的，總該有個主題。有的人愛拍風光、有的人愛拍人文，有的人愛拍花鳥，而這位有40多年黨齡的老黨員喜歡旅游，尤其愛去紅色景點打卡。

“現(xiàn)在的小朋友娛樂生活非常豐富，有那么多電視劇、流行樂和游戲，我們小時候就喜歡看電影，特別是表現(xiàn)紅軍長征的影片，如《巧渡金沙江》《飛奪瀘定橋》《翻越大雪山》等等，這些片子都是反復看，尤其那些戰(zhàn)爭場面，沖鋒號一響，每次看都覺得激動人心?！闭沁@些影片，在他心底早早播下了要去那些故事發(fā)生地走一走、看一看的想法。拍攝計劃就此定了下來，他還給自己定下了八項“必拍”，除了紅色景點之外，還包括“世遺”景點、5A景區(qū)、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景區(qū)、國家歷史名城、國家歷史名鎮(zhèn)村、名人故居、市縣城區(qū)標志性建筑等等。

當年紅軍長征時翻越的第一座雪山——夾金山 圖/ 受訪者提供

從2005年開始，劉明祥幾乎每年都有半年在外頭拍攝，拍一個月，休息一個月。每次出行前他都會做好詳細的規(guī)劃：“首先是重溫和研究中國歷史和中共黨史;其次是分片分線，根據(jù)這條路線上的紅色景點分布提前規(guī)劃好路書;再次，到了紅色景區(qū)的紀念場館后，根據(jù)實際的條件認真拍攝，如果在場館的陳列介紹中發(fā)現(xiàn)了新的紅色景點，可以重新調(diào)整出行線路。”

紅軍長征翻越夾金山紀念館外的雕塑 圖/ 受訪者提供

在他看來，拍攝紅色景點既是重讀黨史、獲得新知的過程，也是一個在走訪中切實體會老一輩革命者艱苦奮斗歷程的機會。

“今年4月份的時候，我跟好友兩個人花28天走了陜西、寧夏、甘肅、四川四個省。其中就去了當年紅軍翻越的第一座雪山‘夾金山和第二座雪山‘夢筆山，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夾金山在四川雅安市的寶興縣附近，因為正好在修路，沒有公共交通能去，我們只能花錢叫了出租車，請師傅送我們過去。”經(jīng)過一路顛簸，好不容易到了還披著皚皚白雪的雪山埡口，剛準備下車，他卻發(fā)現(xiàn)車門怎么都打不開了——著急過后才發(fā)現(xiàn)，是因為雪山埡口的風實在太大了。

海拔4114米的夢筆山是紅軍長征時翻越的第二座雪山圖/受訪者提供

“埡口的海拔在4000米以上，4月份氣溫還是零度，風大到抵得車門都打不開，更不要說吹到臉上的感覺了。我們把能穿的衣服都穿上，都還是凍得瑟瑟發(fā)抖、寸步難行，回想紅軍當年長征過雪山，我就更有感觸，紅軍當時只有單薄的軍裝，餓了渴了就是草根和雪水，這要靠怎樣的毅力和精神讓他們堅持下來？真的太值得我們和平年代的人去體驗、去牢記、去學習?！?h3>見聞里記發(fā)展

白天拍攝、夜里趕路，爬過大雪山、下過偏遠村鎮(zhèn)，坐過拖拉機、搭過摩托車，一天只吃兩頓、泡面饅頭是常態(tài)……

十五年來，劉明祥的足跡幾乎覆蓋中國主要的紅色景點，其中延安、西柏坡等革命老區(qū)他還曾多次前往。

這些拍攝成果約有80多TB（兆兆注），被他存放在了40多個大小不一的硬盤里，每個硬盤都貼了標簽，標明了拍攝的時間、地點，以及景點所紀念的歷史時期與事件?？梢哉f，他多年來的拍攝見聞，也是對社會發(fā)展的紀錄。

劉明祥的拍攝成果，被他存放在了40多個大小不一的硬盤里圖/受訪者提供

據(jù)統(tǒng)計，2020年全國紅色文化旅游景區(qū)景點接待游客累計已達51.7億人次，紅色文化旅游綜合收入累計達1.35萬億元;全國紅色文化旅游直接就業(yè)130.6萬人，間接就業(yè)510萬人。

就拿西柏坡來說，“三大戰(zhàn)役”在這里指揮，“兩個務必”在這里發(fā)出，“ 進京趕考”從這里動身，可以說，新中國是從這里走來的。劉明祥第一次去西柏坡參觀拍攝時，西柏坡紀念館的規(guī)模很小，現(xiàn)在的規(guī)模則大多了。對比今昔，不僅展館新了，紅色旅游還帶動了當?shù)亟?jīng)濟，當?shù)厝擞行╉槃蓍_起了民宿，老區(qū)的農(nóng)民漸漸地富了起來，可以說是翻天覆地的巨變。

再如革命圣地延安，“第一次去延安，交通不方便，街上連出租車都很少”，今年故地重游，延安市容市貌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道路寬敞整潔、高樓矗立、漂亮的商業(yè)街、整潔的居民樓……這一切都讓他感慨萬千：“看得出老百姓生活水平和生活質(zhì)量都有很大的提升，老區(qū)不再‘老，完全是大變樣了?！?p>

1997年6月，劉明祥首次到延安，并在楊家?guī)X革命舊址前留影

2021年4月，劉明祥第三次到訪延安

發(fā)展和改善的不只是經(jīng)濟，還有治安水平和文明素養(yǎng)。

由于許多紅色景點都在偏遠地區(qū)，以前劉明祥在拍攝中也遇到過危險。有一次，他獨自前往山東某地拍攝，傍晚時候，走在街上的他突然感覺到自己被人跟蹤了，“還跟著輛開得很慢很慢的黑色小車”。警覺之下，他就近躲進了一家超市，但那個人始終在超市門外徘徊不去，還時不時打著電話，透過玻璃門向內(nèi)張望。緊張和焦急的情緒縈繞著，過了許久，那透露著危險氣息的一人一車終于離開了。驚魂未定的劉明祥這才邁出超市，趕緊打了一輛車，直接回到酒店。此后，他盡量避免晚間獨自在陌生的地方走動。

但近幾年，他明顯感覺到各地的治安變好了，文明素養(yǎng)也提高了?！坝龅胶芏嗪眯娜?，比如2015年在福建的時候，下雨天我為了避讓摩托車不小心在路邊跌了一跤，回酒店的路上，有位年輕人看我腿腳不方便，主動扶我過天橋。再比如有些地方比較遠，天氣或者當?shù)匦蘼返脑?，公交到不了了，老鄉(xiāng)們聽說我是去拍紅色景點，都會熱情提供幫助。”

“黨中央要求每個黨員都要學習黨史，認真讀好幾本書， 現(xiàn)在全國各地都行動起來了，在學習過程中一定會組織參觀紅色景區(qū)，我們一定會迎來‘紅旅熱！”老驥伏櫪，志在千里，對于各地紅色景點的改造升級，劉明祥滿懷期待。

Q&A

財富生活 劉明祥

Q：您算過自己大概拍攝了多少照片嗎，又是怎么選擇裝備的？

A：拍攝了多少照片沒有統(tǒng)計過，但存儲硬盤從500G～1T～2T～3T～5T～8T不等，有40個左右（拍攝紅色景點約80T左右）。我基本上外出一個月，回來休息一個月，每年有半年時間在外拍，算是“苦游、窮游”吧（笑）。

外出拍攝時間比較長，裝備上還是量力而行，不能帶多，一般帶佳能5D3、索尼A7R2這兩臺，鏡頭有大小變焦加定焦10來個左右;2019年時添了一臺大疆無人機，不是趕時髦，主要還是拍攝需要，因為有些大場景，無人機會有人所不能及的視角，比如俯拍之類的。

Q：紅色景區(qū)一般有大量游客，而且有些地處偏遠，單從建筑本身來說也大多不是光鮮亮麗的，對此您有哪些拍攝技巧？

A：首先，天氣是最關鍵的，藍天白云之下，就算建筑外觀不光鮮，也能拍到滿意的片子;其次，紅色景點一般周一閉館，所以選擇開館的工作日期間拍攝是最佳的，人流會相對少一些;其三是光線，盡量選擇早上光線充足或者晚上燈火通明的時候拍攝外景，室內(nèi)陳設的拍攝就影響不大，都有布展燈光。如果時間上不允許等到合適的拍攝條件，那千萬不要干等，會打破既定的安排，可以下次有機會再重游補缺。

游客參觀新四軍郭村戰(zhàn)斗指揮部舊址 圖/視覺中國

Q：在您心目中，哪些紅色展館是做得特別好的？

A：上海的中共一大會址、江西的瑞金革命舊址、廣東的紅軍長征紀念館、廣西的紅軍突破湘江紀念館、貴州的遵義會議舊址紀念館、湖南的通道會議紀念館、貴州的四渡赤水紀念館、甘肅的會寧長征會師紀念館、延安楊家?guī)X、棗園、河北的西柏坡這幾個紅色景點，無論是從歷史價值、展館布置，還是解說質(zhì)量方面，都是我覺得很不錯的，算是重點推薦。

Q：作為老黨員和江都攝影協(xié)會的主席，您能跟我們的讀者推薦一兩個江都的紅色景點嗎？

A：江都有許多跟新四軍相關的重要紅色景點——

新四軍郭村戰(zhàn)斗指揮部舊址，俗稱“姊妹樓”。1940年4月，陳毅、粟裕開始率領江南主力北移。當時，陳毅、粟裕執(zhí)行中央開辟蘇北、發(fā)展華中的指示，將揚州江都建成為蘇北抗日橋頭堡、東進序曲主戰(zhàn)場，姊妹樓一度成為我軍開辟蘇北、發(fā)展蘇北及華中抗日根據(jù)地的指揮中樞。

邵伯保衛(wèi)戰(zhàn)紀念碑園，1946年解放戰(zhàn)爭時期，華中野戰(zhàn)軍遵照中央軍委“先在內(nèi)線打幾個勝仗”的指示，在粟裕司令員的指揮下，以3萬兵力奮起迎敵，打響了蘇中戰(zhàn)役，并取得了七戰(zhàn)七捷的輝煌勝利，共殲敵5萬余人，沉重打擊了猖狂進攻的國民黨軍隊。其中邵伯保衛(wèi)戰(zhàn)的勝利就是“蘇中七捷”之一，紀念碑園就是為了紀念戰(zhàn)斗中英勇犧牲的革命烈士，緬懷他們的豐功偉績。

許曉軒烈士舊照

吳橋陳毅廣場，江都區(qū)吳橋鎮(zhèn)是新四軍從江南北上抗日的橋頭堡，也是新四軍在蘇中開辟的第一個革命根據(jù)地。陳毅、粟裕、惠浴宇、管文蔚、姬鵬飛、陳丕顯、葉飛、鐘期光、江渭清等老一輩革命家都曾在這里戰(zhàn)斗生活過。新四軍江北臨時指揮部、抗日軍政學校、蘇北特委、中共江都縣委、江都民眾抗日自衛(wèi)委員會、江都縣民眾抗日自衛(wèi)總團舊址都在這一帶，所以吳橋也擁有了“抗日橋頭堡、蘇中小延安”的美稱。廣場的陳毅雕像是新四軍后人潘老先生出資援建，他的母親是吳橋鎮(zhèn)人，父親則在十五六歲就參加了新四軍，曾跟隨新四軍將領葉飛轉戰(zhàn)蘇皖浙閩等地。

大橋鎮(zhèn)新四軍挺進縱隊二、三支隊司令部舊址，這座庭院建于清末民初，當?shù)厝朔Q為“劉家大院”。1938年新四軍渡江北上抗日時，陳毅指揮的新四軍挺進縱隊二、三支隊在此設立司令部，對研究新四軍抗戰(zhàn)史有著十分重要的價值。

許曉軒故居，許曉軒是小說《紅巖》中許云峰的原型之一，他是江都人，1938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負責中共川東特委青委刊物《青年生活》的編輯和發(fā)行工作，此后還擔任過中共川東特委青委宣傳部長、重慶新市區(qū)區(qū)委書記等工作。1940年，因為叛徒出賣不幸被捕，1946年被押到白公館監(jiān)獄后，他用秘密方法在獄中和黨員相互聯(lián)系，成立了獄中臨時黨支部，并任黨支部書記，組織和領導獄中的地下斗爭。1949年重慶解放前夕，許曉軒被殺害，年僅33歲。

比較有意思的一件事是，最早去紅巖博物館參觀時，許曉軒的籍貫寫的是常州，后來江都與他家認識的老人去重慶參觀后發(fā)現(xiàn)籍貫寫得不對，紅巖博物館在求證后把許曉軒烈士的籍貫改回了江都。

劉明祥正計劃為2027年建軍100周年獻禮圖為武漢中山艦博物館圖/ 受訪者提供

Q：能跟我們分享一下接下來的計劃嗎？

A：近期忙兩項大事：一是紀念建黨百年的“攝影作品展”，包括100 幅紅色景區(qū)的攝影作品。二是紀念建黨百年的“攝影作品集”，共200 頁，是我自己排版的。這兩項均在6 月底前準備就緒，擬定7 月初展出。

下一步我準備做2027年慶祝建軍100周年的拍攝計劃和攝影作品集，有些景點還需要去補充拍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