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流動、自主流動和中國人在非洲的本地化

■嚴海蓉 沙伯力 路 瑤

［內(nèi)容提要］常常有評論認為，由于中國人的族群中心主義，在非洲的中國人“自我封閉”，與當?shù)厣鐣狈?。這樣的評論突出了中國人“自我封閉”的特殊性，卻沒有把在非洲的中國人與其他外來族群相比。我們認為，由于中國經(jīng)濟的半外圍特征，當代中國人在非洲并不具有同質(zhì)性，因此不能一言概之。利用問卷調(diào)查、訪談和文獻數(shù)據(jù)，本文分析了中國人在非洲的居住、社會化和語言習得情況，并區(qū)分了中國人的兩種流動：合同流動和自我流動。除了流動的方式外，影響中國人“本地化”的因素還包括當?shù)卣苇h(huán)境、移民的早晚、語言障礙以及企業(yè)規(guī)章制度等。我們認為，大多數(shù)在非中國人不是自我封閉的，而且與其他在非的亞洲和白人移民相比，本地化程度并不低。

一、引言

西方人士常常堅稱在非洲的中國人自愿與當?shù)厝朔指簦J為“與其他僑民不同，他們經(jīng)常生活在封閉的營地里”（Hanauer &Morris，2014：69；Kushner，2013）。①此論斷還時有加入別的說法，比如中國人主要雇用中國人，比其他雇主對待非洲工人更差，來非洲只是為了獲取資源（Ozawa，2015：14，24）。然而，現(xiàn)有很多研究已經(jīng)否定了這些說法（McKinsey &Co，2017：11；Sautman &Yan，2012：3；Chen et al.，2016）。因此，認為中國人實行殖民式或美國式種族隔離的推論（Lee，2009：653）是不確切的。

族群或宗教群體的自我封閉當然是存在的，這樣的封閉往往具有文化性、空間性，且“自愿的，即一個群體選擇與多數(shù)群體分隔，以保護其文化及傳統(tǒng)，或維持某些優(yōu)越性”（Moore，1996：120；Zuma，2013：192）。不少觀點指責在非洲的中國人選擇在居住環(huán)境、語言使用和社交生活等方面與當?shù)厝朔珠_，并歸咎于中國人的同質(zhì)性和族群中心主義。一位研究中國問題的英國專家寫道：“中國人的世界觀有某種一致性，即對多樣化的不容忍和厭惡，其表現(xiàn)為許多在非洲工作的中國人與其生活中的文化保持距離?！保˙rown，2014）一位澳大利亞商科教授援引英國記者的說法，稱：“大多數(shù)中國主管和到達非洲的勞工既不了解也不尊重非洲文化；他們也不會說英語或者當?shù)卣Z言，（而只是）自我封閉起來?！保╖heng，2015：86）美國一位主流評論員說，大多數(shù)在非洲的中國人“不了解中國以外的世界；對陌生的非洲大陸及其人民沒有好奇心，對非洲的長期發(fā)展也漠不關心。他們（大部分）受教育程度低，而且不具備在其他文化地區(qū)生活的能力”（King，2009）。但是，以上說法均無證據(jù)支持。

將“中國人的自我封閉”視為獨一無二的問題，符合西方語境里“關于中國在非洲的負面敘述”，然而大多數(shù)非洲人對中國人的看法并非簡單粗暴（Morlin-Yron，2016）。根據(jù)我們對在贊比亞的中國人和贊比亞人的調(diào)查，我們在非洲國家的實地調(diào)研數(shù)據(jù)，以及其他研究人員與觀察者提供的大量證據(jù)，我們認為，指責在非洲的中國人“自我封閉”，在某些方面與指責在歐美地區(qū)的移民和少數(shù)族裔“自我封閉”一樣具有誤導性。

我們認為，由于中國經(jīng)濟的半外圍特征，中國人在非洲的生存情況是多變的，而且取決于他們的社會經(jīng)濟特征（Muttarak，2017）。當自我分隔或者封閉發(fā)生時，通常是由于結(jié)構性而非主觀性的障礙，比如語言障礙、反華歧視，以及避免犯罪和沖突的需要。在本文中，我們從比較的角度審視了在非中國人的居住、社會化和語言習得情況，并得出結(jié)論，即在非洲的中國人一般不會自我封閉，而且比起大部分在非洲或美國的白人，中國人可能更少與當?shù)睾谌朔指簟?/p>

二、比較和質(zhì)疑“自我封閉”的論述

中國人在非洲的生存狀況在許多方面與在歐洲和美國的少數(shù)族裔不同。但是，對在非中國人的指責與對其他在歐美少數(shù)族裔的指責有相似之處：經(jīng)常指責且放大他們的封閉性，卻很少談及他們受到的限制。研究英國族群住房模式的學者們提出了兩個命題：“選擇”和“限制”。前者認為，現(xiàn)有的族群住房模式是人們偏愛族群關系的結(jié)果，即他們喜歡與同種族的人一起生活；而后者則認為，貧窮、歧視和移民歷史等結(jié)構性因素具有決定性作用（McGarrigle，2010：37-38；Skirmuntt，2013）。部分學者認為，選擇和限制辯證結(jié)合，形成了黛博拉·菲利普斯所說的“有限選擇”（Phillips，2012：52）。最近的英美研究得出結(jié)論，“限制”在移民及少數(shù)族裔的住房和學區(qū)區(qū)隔中起著主導作用。

英國的少數(shù)族裔被指責自我封閉，但相關報道中有超過半數(shù)的少數(shù)族裔稱他們大部分朋友是白人，而超過半數(shù)的白人稱他們所有朋友都是白人，且高達95%的白人稱他們“大部分或者全部”朋友是白人。英國的少數(shù)族裔一般不會通過選擇子女的學校來加強種族之間的隔離（Finney&Simpson，2009），而且如果說少數(shù)族裔居住有相對封閉的情況，那么“白人外遷”至人口更為稀少、族群關系更簡單的地區(qū)，可能才是更嚴重的問題（Kaufmann，2014）。

同樣，本土主義者聲稱歐洲的穆斯林是自我封閉的，但學者們發(fā)現(xiàn)，“白人控制和有限選擇”比起穆斯林的自愿選擇更決定其封閉的處境（Phillips，2006：36-37；Vertovec &Wessendorf，2010；Miah，2015）。四分之三的美國穆斯林認為他們受到很多歧視，且?guī)缀醢霐?shù)表示他們在過去12 個月中遭受過歧視，但只有36%的人稱他們所有或最親密的朋友是穆斯林（Lipka，2017）。三分之二的澳大利亞穆斯林遭受過種族歧視，但他們并沒有自我封閉：三分之二的悉尼穆斯林表示“他們在社交生活中經(jīng)常與非穆斯林混在一起”（Dunn et al.，2015）。事實上，證據(jù)指向另一個層面：在澳大利亞公共場合，白人比少數(shù)族裔更有可能選擇自我封閉（Priest et al.，2014：36）。

有觀點認為非裔美國人更喜歡居住區(qū)域的封閉，這是經(jīng)不起驗證的。比起“自由選擇”，結(jié)構性因素，尤其是白人歧視，才是造成種族隔離的最主要的原因。幾乎所有非裔美國人都說社會上存在著對他們的歧視，半數(shù)稱在過去一個月遭受過歧視。②如果說擔憂遭受敵視的非裔美國人避免遷移到全白人地區(qū)，那么談論“自愿選擇”是誤導性的，也“與自我封閉的假設不相符”（Denvir，2015；DeFina，2007）。與此相反，美國白人沒有遭受群體歧視，但許多人覺得受到移民及少數(shù)族裔的威脅，并尋求族群相對單一、封閉的社區(qū)（Chang，2017）。在美國，四分之三的白人稱他們只會與白人討論重要的事情（Cox et al.，2016）。社會學家還發(fā)現(xiàn)，許多白人在反黑人情緒的驅(qū)使下，認為全白人地區(qū)是最理想的（Kry?san et al.，2009：527-559）。

長期以來，西方認為中國人有宗族主義，因此指責中國人自我封閉。在19 世紀的大段時間里，美國西部的中國人因語言障礙、契約束縛和歧視受到許多迫害。然而，中國商人及自由打工者確實有參與到主流文化中（Van Bueren，2008：80-96）。不過，當中國人嘗試在白人之間工作、生活以及進行社交的時候，白人是心生疑慮的（Agnew，2014：94）。美國報業(yè)主、經(jīng)濟學家亨利·喬治（Henry George）是一名“反華領袖”，他認為“中國人的‘宗族社會結(jié)構’是他們?yōu)閴艛鄿蕚涞墓ぞ摺保˙onner，1997：29）。在加拿大，華人建立唐人街以減少與白人的沖突和競爭，但白人種族主義者稱是中國人不想融入當?shù)?、永久定居或者將收入用于當?shù)兀╓ang，2006：3）。19 世紀末的一位英國歷史學家抱怨道，“宗族的排他性”導致香港華人“故意拒絕任何對歐洲社會的認同感”，盡管（實際上）是香港的白人定居者對他指責的那些華人有歧視（Carroll，2009：96）。

這種刻板印象在20 世紀60 年代持續(xù)著，當時英國駐坦桑尼亞大使寫道，“在西方曾經(jīng)的殖民地區(qū)，（中國人）是宗派式的入侵者，一直想要取代我們”（Roberts，2017）。西方主流人士將當代在非中國人描述為特別具有族群中心主義，前美國駐尼日利亞大使約翰·坎貝爾（John Camp?bell）也說過類似的話（MrOkadaman28，2012）。一位研究在安哥拉的中國人的現(xiàn)狀的學者指出，“對中國人自我封閉性和族群中心主義的長篇大論”“往往與西方人所謂的中國人的不可理解性和中國在經(jīng)濟上的成功有關”（Schmitz，2014：48）。盡管學術上已否認了中國人的自我封閉（Benton，2007），但是一位著名英國歷史學家曾寫過在非洲的中國人的“排他的冷酷性”（clannish hard-heartedness）（Burleigh，2011），而美國媒體因此斷言這導致了中國人的自我封閉（French，2007）。類似的主張還有不少，比如中國在外交和知識產(chǎn)權上同樣閉關自守（Sim，2016；Fal?lows，2015），但這類說法也是站不住腳的（Taneja&Wu，2014：297-309；Anderlini，2017）。

實際情況與美國學者聲稱非洲人認為中國人自我封閉的說法相反（Larson，2014）。通過以下調(diào)查和訪談，會發(fā)現(xiàn)非洲人更多地認為經(jīng)過幾代人之后，中國人比白人和印度裔更快地融入當?shù)?。此外，西方精英忽略其他國家的僑民族群在非洲的自我封閉，但中國官員和非政府組織確實有敦促在非同胞與非洲人民加強互動（Gui，2014；Tao，2017；周海金，2014；Johnson，2014）。一些非洲人也是如此期望的，即使他們意識到中國人到達非洲的時間較短，當?shù)厝藢λ麄儾皇煜?，容易產(chǎn)生偏見（Sharma，2017）。③在非中國人很少會主動與當?shù)厣鐓^(qū)或非洲人分隔開來。在什么程度上可以說在非洲的中國人是自我封閉的？這個問題的影響因素需要我們進行考察驗證而非簡單地假設。

三、在非中國人的多元化狀態(tài)

當代中國人在非洲的狀態(tài)不能一言概之。據(jù)估計，在非中國人有100 萬人，不到中國境外人口的3%、非洲人口的0.1%（Park，2016）。其規(guī)模不到非洲印度僑民的一半，也比非洲的白人少（Gupta，2014）。④一些在非洲的中國人是外派的工程師、主管和工人，他們在中國大型企業(yè)里從事建筑、開采和電信類的工作。受聘于中國企業(yè)的合同工，合同期通常是幾年，但有少部分工人工作會長達十年，他們的技術要求可能很高。除此之外，更多在非洲的中國人是從事貿(mào)易、小型制造業(yè)、農(nóng)業(yè)、餐飲等家族生意的僑民。但應注意，合同流動和自主流動并不是固定的，因為有些外派的中國員工在結(jié)束合同后可能仍舊在非洲僑居，如下文所述。

中國人在非洲的多元化狀態(tài)是中國經(jīng)濟動態(tài)的體現(xiàn)。雖然中國的GDP（國內(nèi)生產(chǎn)總值）巨大，但它具有半外圍經(jīng)濟的特點?！鞍胪鈬备拍钤从谑澜珞w系分析，是由伊曼紐爾·沃勒斯坦（Im?manuel Wallerstein）、喬瓦尼·阿里吉（Giovanni Ar?righi）、薩米爾·阿明（Samir Amin）、安德烈·岡德·弗蘭克（Andre Gunder Frank）等人建立的極具影響力的國際經(jīng)濟政治學研究方法。該理論提出，所有國家的發(fā)展條件和前景主要是世界經(jīng)濟進程和各國關系的結(jié)果（Klak，2002：107-112）。⑤

核心國家的經(jīng)濟特點是擁有高科技和高利潤，目前主要包括“三巨頭”：北美、日本和西歐。外圍國家依賴初級產(chǎn)品出口，包括絕大部分非洲國家、大部分中東和中亞國家，以及部分原蘇聯(lián)東歐國家（Dunaway &Clelland，2017：399-464）。半外圍國家通常混合了典型的核心國家和外圍國家的經(jīng)濟活動（Wallerstein，1985：34），大多數(shù)是東亞和拉丁美洲以及一些原蘇聯(lián)東歐國家。然而，核心和外圍不能只靠這類經(jīng)濟活動來定義，例如，有些核心國家是主要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國，而一些外圍國家也發(fā)展工業(yè)。關于什么是半外圍國家，定義更為復雜，有些學者認為半外圍國家應該具有某些鮮明的特征，另一些學者則認為不能歸類為核心或者外圍國家的，就是半外圍國家。幾乎所有國家都曾被分析為半外圍國家，但沒有一個國家是公認的半外圍國家（Terlouw，1989：206-221）。為了減少這種不精確性，核心國家被定義為高工資、高利潤，外圍國家被定義為低工資、低利潤，半外圍國家即“生產(chǎn)品類以及工資率、利潤率介于兩者之間”（Li，2005：95）。

大部分學者認為中國屬于半外圍國家（Grell-Brisk，2017；Li &Christensen，2012），而西方普遍認為中國是幾乎與美國平起平坐的新超級大國，兩個觀點是相反的（Womack，2018）。世界體系分析者認為中國處于“弱半外圍”（Gru?gel &Hout，1998：88-90）。經(jīng)濟學家李民騏認為中國是“外圍國家”（Li，2005：429），但他在2008年的一本書中表示，中國（現(xiàn)在正）迅速接近一個眾所周知的半外圍國家的地位，主要基于收入指標——即全球人均GDP，最高值設為100——中國從1975 年的12 上升到2006 年的75（Li，2008：98）。以購買力平價計算，2016 年這一數(shù)值已達到世界平均水平的81%（Trading Economics，2018）。

盡管媒體吹捧中國為高度工業(yè)化的“世界工廠”，但其半外圍地位似乎無可爭議。和許多外圍國家一樣，中國工業(yè)經(jīng)濟中大部分仍然涉及核心企業(yè)。2016 年，外商投資企業(yè)占中國進出口的46%，但低于2005 年64% 的峰值（Wang et al.，2018）。按購買力平價計算，國際貧困標準（“穩(wěn)定溫飽水平”）是每人每天3.1 美元，2018 年中國貧困率為3.9%，遠低于同一標準下“發(fā)展中國家和新興國家”28.7% 的貧困率（International La?bour Organization，2017）。

半外圍國家可以促進對外圍國家的投資（Syed，2008：35-49），并鼓勵國內(nèi)企業(yè)與核心國家的企業(yè)競爭（Terlouw，1989：95）。無論如何，在投資發(fā)展中國家時，值得注意的是，“比起核心國家的跨國公司，國家所有權對于發(fā)展中國家的跨國公司而言更為突出”（Aykut&Goldstein，2006：29）。對中國而言，這并不是因為國有企業(yè)仍占主體地位。在2018 年，“私營部門”已占就業(yè)崗位的80%，占GDP 增長、固定資產(chǎn)投資和對外投資的60%左右（China Daily，2018）。

中國大型國企和一般中小型民營企業(yè)都積極地“走出去”進行海外直接投資。許多來到非洲的中國人，只有少額資本或者什么都沒有，指望在非洲建立自己的中小企業(yè)。這些中國僑民的狀況，在某種程度上反映出在中國的非洲僑民也有著類似的愿望（Bodomo，2012）?？偠灾?，這些中國人以不同的方式參與非洲社會的地方經(jīng)濟，從而形成中國人在非洲的不同動態(tài)，我們的研究需要討論這些差異性。

四、合同流動：建筑、開采和電信企業(yè)的外派中國員工

幾乎所有在非洲的中國大型企業(yè)在中國都有母公司。在非洲為這些公司工作的中國人要么是長期合同員工，要么是短期合同員工。長期合同員工受母公司指派，在非洲或不同國家的辦事處輪換。短期合同員工可以與特定的國家辦事處續(xù)簽或終止合同。與在非洲的中國商人不同，為大型中國企業(yè)在非洲工作的中國工程師和主管具有“外派”特性。他們在特定地點的逗留時間由他們的公司或合同決定。他們通常希望在結(jié)束合同工作之后，回到中國，回歸自己的家庭生活，因此除了雇主企業(yè)之外，他們不會在非洲尋求開創(chuàng)自主的生活或事業(yè)。少部分中國大型企業(yè)的合同員工在合同結(jié)束后，可能有興趣尋找其他機會，并可能繼續(xù)在非洲僑居。我們遇到一位前華為公司合同工程師，他在贊比亞成為家庭農(nóng)場主。

據(jù)估計，在非洲的中國工人里，多達三分之一是短期合同工，固定期限為1 至3 年，他們通常參與到特定的項目里（Park，2016）。中國合同工的比例在非洲各國的情況并不一樣。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在完成一兩份合同之后便返回中國。隨著國內(nèi)工資的上漲，他們不再像以前那樣被在非洲的海外工作薪資所吸引。

在基建企業(yè)工作的中國人通常與非洲人一起生活（Yang，2015：57）。這往往是出于工作原因。蘇丹一家中國水井公司的主管說，他一般會派4—5 名中國人和4—5 名當?shù)劂@井工人前往鄉(xiāng)村工作，“中國人就像當?shù)厝艘粯由睢Ｈ绻數(shù)厝擞写u房，他們會待在磚房里，但如果沒有，他們會待在草屋或帳篷里”。⑥在2012 年至2014 年加納阿陶阿博天然氣廠建設期間，中國人和當?shù)毓こ處?、司機共同生活（在工地里）；其他加納體力工人則住在外面，有些住在他們自己的村莊里（Pugliese，2014：41）。2012 年在馬達加斯加有個涉及67 英畝土地的建筑項目，10 名中國人就住在工地上，而190名當?shù)毓と送砩蟿t是回家住（Raja?oson，2015：10）。此外，2013 年在一個航空貨運站建設項目中，西吉農(nóng)集團的一位肯尼亞經(jīng)理表示，中國人住在工地，很早就上班，甚至工作連軸轉(zhuǎn)，“他們都在這里睡覺和吃飯，和肯尼亞工人一起”。一位肯尼亞記者寫道，金頓建筑公司的中國人和當?shù)厝恕皩嶋H上一起在工地生活、做飯，他們共享飯菜以及頭上的屋頂”（Situma，2013）。

在電信領域，中國企業(yè)的生活安排可能有所不同。在加納，華為公司的中國員工住所與當?shù)仄髽I(yè)和人員是“一起的”，但中興通訊的員工是住在他們的辦公區(qū)域（Hsueh &Nelson，2013）。華為公司在喀土穆（Khartoum）的宿舍不是給中國人安排的，而是為外籍人士準備的；至少，有一個嫁給中國人的蘇丹人住在那里。⑦

在中國，建筑和采礦工人集體生活在大院中的情況并不少見。在非洲也有類似的安排，這不僅是為了節(jié)省時間或成本（Thorniley，2010），也是企業(yè)為了避免犯罪和沖突制定的預防措施，以減少中國人和本地居民的摩擦。⑧一項針對中國贊比亞礦場的研究發(fā)現(xiàn)，出于安全考慮，礦場要求中國人——幾乎都是男性——與當?shù)厝朔珠_居住，避免發(fā)生可能引起全球媒體和中國政府關注的事件（Cooke et al.，2015：2744-2762）。中國礦井建筑公司的一位經(jīng)理向我們描述了管理層是如何改變公司政策的：起初中國員工下班之后會去酒吧，但出現(xiàn)了酗酒和與贊比亞人斗毆的情況。另外，也有員工通過賭博來消磨時間。因為“我們擔心他們可能會做出不恰當?shù)氖虑椤?，所以后來中國員工在晚上不準外出。該公司還禁止其中國員工駕車或雇傭贊比亞司機駕車外出，因為擔心“可能會發(fā)生交通事故”。此外，“使館要求我們維護好中國與贊比亞之間的良好關系。所以我們不能犯錯誤”。⑨對在肯尼亞的中國企業(yè)進行的一項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在體制型貪腐之外，犯罪被視為最大的商業(yè)障礙（Sace Foundation，2014：27）。

贊比亞中色非洲礦業(yè)有限公司的謙比希（Chanbishi）銅礦場里，中國人只有得到上級允許才可以在晚上外出。一位中國主管和一名部門工程師也贊同此做法，“在發(fā)生一系列搶劫案之后，為確保安全，出臺了一項新政策。（因為）如果中國人出了什么事，其影響都是負面的?！雹鈴埾壬且幻炀毤脊?，他接受訪談時已經(jīng)在謙比希銅礦場工作十年了。他指出，與當?shù)厝说幕尤Q于地區(qū)安全：

我們在這里的頭幾年拜訪過贊比亞人的家?，F(xiàn)在我們很少探訪，因為謙比希銅礦場不是很穩(wěn)定。出于安全考慮，我們不被允許在下午六點半之后出去。但當我們舉行聚會時，我們確實會邀請贊比亞的核心工人和某些有頭銜的工人來我們的住所。11

贊比亞一位中國鋼廠老板總結(jié)了中國企業(yè)的擔憂：中國的公司也因為語言障礙而規(guī)范員工的晚間活動；由于在贊比亞的中國人有五分之四是男性，產(chǎn)生誤解的話，會引發(fā)斗毆。12在贊比亞的謙比希冶煉廠里有一個住宅大院，住著100 名中國人。有些房子是為贊比亞的管理人員建造的，也是他們自己要求的，但最后決定不搬進去住。他們不想進入中國人的區(qū)域，也不想離開自己的朋友和鄰居圈子。13

當我們在當?shù)匾患揖瓢蛇M行訪談時，問及中國人與當?shù)厝说幕?，與中國人一起工作的贊比亞人評論各異。謙比希冶煉廠的一位贊比亞經(jīng)理認為，過長的工作時間會影響中國人和當?shù)厝说幕樱f：“中國人只關心工作、工作、工作。一些在這里工作時間較長的人確實吸收了贊比亞文化的方方面面，但無論如何，中國人并不會像贊比亞人一樣生活在這里的社區(qū)?！?4謙比希銅礦場的一位贊比亞高級工程師說，雖然那里沒有種族主義，“但中國員工下班就返回住所，很少與贊比亞人進行社交。贊比亞人和中國人不會像朋友一樣聊天，談論生活和政治”。他的中國同事插話說，“語言障礙是主要原因。我們的英語水平幾乎不足以進行工作交流；這當然不足夠用來討論各種各樣的話題”。15另一位贊比亞經(jīng)理接著說，“中國人正在逐漸和贊比亞人混在一起，以及玩樂。你會發(fā)現(xiàn)中國人和贊比亞人一起泡酒吧。中國人現(xiàn)在感覺比以前更自由了”。16

其他一些外國公司的住處實際上比中國公司的大院更為封閉。一位關注海外華人安全的美國分析師說，“許多西方公司將員工安置在投資更大、安全性更高的區(qū)域里，這可能會使員工遠離當?shù)厣鐓^(qū)，并出現(xiàn)自我封閉的現(xiàn)象”（Zenn，2012）。一篇關于在安哥拉一家美國石油公司員工的文章指出：“與其他石油工人一樣，他住在一個有雜貨店、餐館和酒吧的區(qū)域里，除了在絕對必要的情況下，很少在外面冒險。”（Johnson，2011）赤道幾內(nèi)亞的美國員工一起住在石油公司大樓里（Serrano，2010）。加拿大金羅斯黃金公司在毛里塔尼亞（Mauritania）塔西亞斯特礦場的大部分外派主管都住在西班牙天堂般的加那利群島上（Engler，2016）。尼日利亞拉各斯（Lagos）的一位當?shù)夭┲鬟@樣描述那里的中國人：

他們與西方人相比距離非洲人更近嗎？確實是的……中國人更可能和非洲人住在一起或者在同樣的超市里購物……我有幾個中國鄰居，但幾乎沒有任何西方人住在拉各斯“大地”上……甚至有些西方人連開車路過都不看向窗外。他們住在專供外派人員的優(yōu)越聚居區(qū)……并且盡量減少與當?shù)厝说幕?。（MrOkadaman28，2012）

一名贊比亞機械師在礦場工作了20 年。該礦場在2009 年變成中色盧安夏銅業(yè)有限公司（China Luanshya Mine），礦場主來自四個國家。他說，印度人和南非“兄弟”（祖籍在歐洲，尤其是荷蘭的南非人）從未與贊比亞人混在一起，而中國人就算有自己的住房，“也會和我們混在一起”。17一位同樣在中色盧安夏銅業(yè)有限公司工作了20 年的贊比亞爆破工程師回憶說，之前的瑞士礦場主比中國主管更外向，但許多“兄弟”并不善待當?shù)毓と恕?8

大多數(shù)在非洲的中國人，與各地的第一代移民一樣，或多或少受到語言障礙的限制。例如，波蘭家庭傭工，他們具備美國的平均教育水平并且在芝加哥生活了2 至10 年，仍然需要口譯員（Cheng，2013：543）。中國外交官和社區(qū)／企業(yè)領導人很注意敦促在非同胞的語言學習（Raines，2013：76-77）。大型企業(yè)通常把語言學習作為一項要求。中國建筑工程總公司阿爾及利亞負責人要求員工學習法語、英語、阿拉伯語和當?shù)匚幕‵uyu，2012）。在另一個講阿拉伯語的國家蘇丹，一名蘇丹學生稱，有一些中國人在那里上阿拉伯語課。19喀土穆的一位中國建筑工人說，許多中國人向蘇丹工人學習阿拉伯語。20在蘇丹的天寶建筑公司，通用語言融合了阿拉伯語和漢語。該公司鼓勵中國人學習阿拉伯語，并在他們之間舉辦語言競賽，優(yōu)勝者將獲得獎金。21一位蘇丹籍業(yè)主及經(jīng)理表示，其電池廠的中國技術人員學習阿拉伯語，有時還會與蘇丹人一起吃飯。22協(xié)助修建梅羅埃大壩（Merowe Dam）的中國水電有限公司總經(jīng)理表示，“在蘇丹工作了十年的中國熟練技工與當?shù)毓と藴贤]有問題。他們的生活體驗越來越接近蘇丹人的生活?！?3

早在20 世紀60 年代末和70 年代，坦贊鐵路（Tazara）修建期間，在坦桑尼亞工作的中國人就能“用近乎完美的斯瓦希里語（Kiswahili）表達坦桑尼亞地道詞匯”（Wakesa，2014）。達累斯薩拉姆（Dar Es Salaam）友誼紡織廠的許多中國主管可以用斯瓦希里語討論生產(chǎn)，甚至發(fā)表演講，并且可以與當?shù)刂鞴芘e行社交聚會。242014 年，修建蒙巴薩至內(nèi)羅畢鐵路府艾（Voi，地名）路段的中國人，每周花費4.5 小時學習斯瓦希里語、英語和肯尼亞習俗與歷史；他們的肯尼亞老師說他們有合作精神，勤奮，而且尊重他人（Kiarie，2014）。一位肯尼亞記者說：“中國人大概在十多年前來到非洲國家，面對語言問題，他們還是很快學習了斯瓦希里語等當?shù)卣Z言。”在北京，他遇到過“精通各種非洲語言的中國年輕高管”（Kapchanga，2017；Olander，2017）?，F(xiàn)在中國專業(yè)人士比起美國同行有更多學習非洲語言的選擇（Erard，2017），大型企業(yè)也會聘用“對非洲當?shù)卣Z言有扎實基礎”的中國人（Kapchanga，2016）。

在中國礦業(yè)公司集中分布的贊比亞銅礦帶省份，中色非洲礦業(yè)有限公司的贊比亞勞資關系負責人表示，贊比亞的一些中國人使用當?shù)卣Z言。25贊比亞煤礦工人聯(lián)合會的一位分公司董事長談及他礦場里的中國人，“即使他們只能講破碎的英語，他們也渴望嘗試。一些中國人會講本巴語（Bemba）。”26中國礦井建筑公司的副總裁在贊比亞說：

我讓中國工人學一些英語和本巴語。如果你能說一點本巴語，你與贊比亞人之間的距離就會變小。中國人有句俗話：伸手不打笑臉人。我發(fā)現(xiàn)，如果我用本巴語跟他們打招呼，會使他們感到暖心。27

中色盧安夏銅業(yè)有限公司的醫(yī)院院長李彥偉（音譯），是該醫(yī)院130 名員工中唯一的中國人，他能使用贊比亞的另一種流行語言尼揚賈語（Nyanja）。28在鄰國津巴布韋，一些中國人，包括中國前大使，能說一口流利的紹納話（Shona），并且把他們的孩子送到當?shù)貙W校上學。29

五、自我流動：經(jīng)營或者為中小企業(yè)工作的中國僑民

在非洲的中國人中，大約一半到三分之二是僑民，他們是中小企業(yè)的所有者、雇員或者家屬。這些僑民是自己或通過非正式的鏈條式移民來到非洲的。有些人會把核心家庭成員帶到非洲，而另一些則與家人分隔兩地。雖然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并不渴望成為永久居民或非洲國籍的公民，但他們的僑居期限不確定，取決于個人、社會、經(jīng)濟和政治等一系列因素。較大型的中國企業(yè)可能提供居住大院，規(guī)模較小的公司則沒有；中小企業(yè)的所有者及雇員往往單獨居住或小群體聚居（Shinn &Eisenman，2012：222）。一般來說，他們留駐的時間越長，就會變得越本地化。

學者們發(fā)現(xiàn)，“相較而言，（中國人）封閉的性質(zhì)取決于公司的類型和業(yè)務性質(zhì)?！敝袊闶凵膛c當?shù)毓蛦T、客戶或合作伙伴進行“特定背景下的重要跨文化融合”（Lampert et al.，2014：9）。在安哥拉，“羅安達（Luanda）一些最危險的貧民窟以及偏遠的村落里，貧困中國人社區(qū)大量涌現(xiàn)，中國人成為安哥拉家庭的房客，生活在那里”（Marques De Marais，2011：67-74）。在萊索托（Lesotho），許多貧困地區(qū)的中國店主都住在他們的店鋪里（Mashinini，2008：187）。在烏干達，當?shù)氐曛鳌爸粫硎杖‘斎帐杖?，而中國店主……幾乎總是與他們的員工生活在同一個空間里”（Arsene，2014：162）。許多在剛果金沙薩（Kin?shasa）的中國人住在貧困社區(qū)，但有些人想要長期居?。∕ail &Guardian，2015；Bozelo，2015）。在納米比亞卡圖圖拉（Katutura）的貧窮鎮(zhèn)區(qū)溫得和克（Windhoek），中國人跟當?shù)厝俗夥孔樱谠鹤永飻[攤，向缺少服務的人們出售商品（Tjitemi?sa，2014）。一項對在非中國人的研究發(fā)現(xiàn)，“如果他們在市區(qū)租房子住，他們的鄰居也是非洲人”（Schouwenburg，2014：30）。

一項研究調(diào)查了五個南部非洲國家的200 名中國商人，發(fā)現(xiàn)中國商人通過限制自己的活動范圍以避免犯罪和腐敗發(fā)生（McNamee，2012）。

與其他群體不同，中國人在許多不同層面更容易受到攻擊。由于人們認為他們不使用銀行而且攜帶大量現(xiàn)金，他們往往會成為暴力犯罪的受害者……他們也會因為同樣的原因被警察撂倒。（Olander&Van Staden，2016）

莫桑比克一位農(nóng)場主管稱，不帶上至少四個同伴，沒有中國人會出去的，因為“對于不會講當?shù)卣Z言的中國工人來說，太危險了。他們很容易成為娼妓和罪犯的目標，或者陷入意外和爭吵”（Li，2014）。一位在萊索托的中國人斷言，“即使在光天化日之下，你也不可能獨自出去，因為有些事情還是可能找上你?！?0

若中國人的存在更加政治化，就會產(chǎn)生更多的歧視，那么融入就更加困難。因此，中國人的居住選擇也因當?shù)厍闆r而異。一項對坦桑尼亞首都居民的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許多達累斯薩拉姆居民一般認為中國移民是勤勞且好意的（411／500），他們的生活條件與那里的中國人相似（399／500）?！保ˋrsene，2010：16-17）一位與當?shù)厝艘黄鸬教股Ｄ醽喐魈幾鼍S修的中國技術工人說，他發(fā)現(xiàn)比起中國同胞，與當?shù)厝艘黄鸸ぷ骱徒煌鼮橛淇臁?1在博茨瓦納（Botswana），新來的中國商人通常住在當?shù)厝说纳鐓^(qū)，反而是在城市中居住時間更久的中國人因為害怕犯罪或被歧視，選擇與其他中國人居住在一起。一位研究者被告知，“當我們走進酒吧時，當?shù)厝司烷_始高喊‘中國’”，他也注意到在博茨瓦納，中國人的“自我封閉和脆弱感深深植根于他們作為中間商為下層群體服務的社會地位……因此，他們覺得被當?shù)厝耸箚径也皇茏鹬亍保╖i，2017：85-87，89，115）。博茨瓦納中華總商會負責人也認同此觀點，“中國人生活在最貧困和最不滿的人們中，所以中國人很容易成為攻擊目標?！?2

由于許多在非洲的中國人是商人，相比其他發(fā)達國家的僑民，學習非洲當?shù)卣Z言的中國人更為普遍。2011 年阿爾及利亞的一份報告表明，中國商人里的“這些男人和女人用阿拉伯方言來叨擾阿拉伯顧客”。有些中國人是自我封閉的，但“更多是因為語言障礙而非故意選擇封閉自守”。

與許多其他外國人不同，很多中國人打算在阿爾及利亞定居，對阿爾及利亞人來說，他們不再是臨時的“客人”。通過掌握阿爾及利亞方言并了解其微妙之處，加上采納某些行為方式，他們……（正在）融入當?shù)厣鐣?。這些人尚未完全融入，但也只是時間問題。（Khelifi，2011）

在西非，佛得角的中國新移民更多選擇在農(nóng)村或者偏遠地區(qū)，這些人大部分懂一些葡萄牙語或科瑞爾語（Kriol）（Horta，2009；Haugen &Car?ling，2005：669-682）。一位在塞內(nèi)加爾采訪過中國人的美國電影制片人說：

他們會有一些本地朋友，在融入當?shù)厣鐓^(qū)方面也有所進展……你能看到一些中國人說著一口流利的當?shù)卣Z言，這在一定程度上是因為他們要做生意。中國人在那里感覺很舒服。（Zhange，2010）

2009 年，對埃塞俄比亞34 家中國企業(yè)進行的一項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許多“中國人說當?shù)卣Z言而且選擇當?shù)氐纳罘绞?。他們很容易適應目前的狀況”（Gamora，2010：60）。在烏干達肖里亞科（Shauriyako）區(qū)的坎帕拉（Kampala），居住著許多中國人，其中有些人會說盧干達語（Luganda）（Pablo，2013）。在索馬里蘭（Somaliland）的數(shù)千名中國人里，很多人能說一口流利的索馬里語，且與當?shù)厝艘黄鸸ぷ鳌?3我們在贊比亞進行的實地調(diào)研比在其他國家多，在那兒接受訪談的中國人（624 人）有一半接受過高等教育，82%會講英語（Lu，2017：27）。達累斯薩拉姆貧困的卡里亞庫地區(qū)（Kariakoo），一名坦桑尼亞翻譯指出，與當?shù)厝艘黄鸸ぷ鞯闹袊吮仨氈v斯瓦希里語，并且與坦桑尼亞人一起生活。34在中國商人里，“有些人的斯瓦希里語講得比英語好”（Kircher-Allen，2015）。約翰·卡魯吉亞（John Karugia）在研究他家鄉(xiāng)坦桑尼亞的中國人時，發(fā)現(xiàn)“講斯瓦希里語的中國移民數(shù)量在不斷增加”（China-Africa Blog，2013）。

在萊索托和博茨瓦納，城市里的激烈競爭將中國商人推往當?shù)厝司幼〉拇迩f，他們到村莊與當?shù)厝艘黄鹕畈@得語言技能（McNamee，2012：40）。2008 年，萊索托中國商業(yè)協(xié)會主席就能用索托語（Sotho）發(fā)言，還出席過員工的婚禮和葬禮（Wilson，2008）。一位記者發(fā)現(xiàn)“幾乎每個村莊都有中國人”（Beatty，2015）。一位萊索托學者說：

（中國人）抵達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去萊索托遠程教育中心學習三個星期索托語，以便進行貿(mào)易活動。他們大部分講索托語而不是英語……許多亞洲人，特別是中國人，都取得了永久居留權和萊索托國籍。（Tanga，2009：116）

一位研究安哥拉的美國學者指出，那里“很多中國工人、投資者和企業(yè)家都精通葡萄牙語”（Schmitz，2014：50）。一名剛果記者注意到，許多在金沙薩的中國人講林加拉語（Lingala），他們也不打算離開（Kaiman，2013）。其他金沙薩居民證實了剛果記者的評論。

那里沒有中國人社區(qū)；他們和我們住在一起。就住在我隔壁。他們跟我們一起吃飯、一起購物……他們正在學習林加拉語……最重要的是，他們并不懼怕我們……我們開玩笑說，中國朋友的膚色變得越來越深，到現(xiàn)在成黑色了。（Olander，2010）

一位南非分析人士指出：“中國人已經(jīng)在學習一些非洲語言，從林加拉語、斯瓦希里語到索托語。”（Thianne-Epondo，2015：44-52）一些中國商人能講英語和一門非洲語言，比如科薩語（isiX?hosa）（Deumert &Mabandla，2013）。一位記者評論說：在南非的紐卡斯爾（Newcastle），“當你站著（在中國商店里），而中國人店主在用祖魯語（Zu?lu）出售蘋果手機，這讓人非常愉快?！保℉ill，2015）專注中國話題的《華爾街日報》記者陳泰平（音譯）說：“來到非洲的中國僑民往往與非洲人并肩生活，而且傾向于說當?shù)胤窖??！保∣lander，2010）但是，白人在南非生活了三個多世紀，印度人則生活了150 多年，“除非是在農(nóng)場里長大，否則很少有白人會講非洲語言”，“大多數(shù)年輕印度人只會說英語或者使用英語和南非荷蘭語兩種語言”（The Economist，2011）。

六、中國人、白人、印度人、非洲人與自我封閉

非洲最大的非本土人口是白人（570 萬）和印度人（280 萬）。然而西方話語把焦點放在非洲大陸大概100 萬的中國人身上，指責他們所謂的族群中心式自我封閉，錯誤地暗示其他數(shù)量更龐大的族裔沒有自我封閉。在殖民時期，非洲的白人是主動封閉，與非洲人分隔開來的（Spooner，2014）。殖民主義代表著種族主義階層的暴力征服和統(tǒng)治，因此種族主義者選擇封閉自己（Tharo?or，2017：229-230；Sautman&Yan，2007）。在20世紀中葉早期，津巴布韋和肯尼亞的白人拒絕學習 當 地 語 言（Shutt，2015：85；Shadle，2015：107）。即使在21 世紀的贊比亞，一個英國、瑞士共有的礦場也要求所有員工在工作時只說英語（Tumfweko，2014）。盡管白人在非洲的歷史要長得多，但白人的自我封閉程度不亞于中國人，而且可能程度更深。英國招聘公司羅賓森斯（Rob?insons）采訪了1000 名英國僑民以了解他們的朋友群體。幾乎半數(shù)人主要擁有英國籍朋友，其他的可能會與非英國外籍人士交往（Roberts，2014）。我們在贊比亞的調(diào)查顯示，在624 名中國人中，13%沒有當?shù)嘏笥眩?5%有1至10個當?shù)嘏笥眩?2%有超過10個當?shù)嘏笥眩↙u，2017：29）。

在西非實地調(diào)研中，學者黛博拉·布勞蒂加姆（Deborah Brautigam）了解了中國、意大利和美國的水電及農(nóng)業(yè)項目：

中國人住在這些非常簡單、瓦楞鐵板搭建的鄉(xiāng)鎮(zhèn)房子里……每個人都得收割蔬菜并且?guī)プ鲲垺谝獯罄椖恐校績芍芏紩囊獯罄\來一箱食物?。ㄒ獯罄＜覀冏≡诜浅Ｊ孢m的房子里，是（特地）為項目建造的。（美國專家們）在一塊小分區(qū)里建了牧場式的房子，配備路燈和人行道，以及任何在德克薩斯這種城市存在的物件!……中國人更愿意把錢花在實際援助項目上。（Taylor，2007）

非洲不同地區(qū)的其他研究人員和觀察員也認同這一觀點。例如，研究人員對比了摩洛哥非斯（Fes）的白人和在剛果盧本巴希（Lubumbashi）的中國人，白人是自己選擇封閉的，而中國人的老板要求他們住在大院里，或者如果他們是商人，會“靠近當?shù)厣鐓^(qū)居住和生活，使用當?shù)卣Z言”（Blackwell &Jonson，2011：16-17）。在埃塞俄比亞，研究者發(fā)現(xiàn)，“盡管在那里的許多西方組織和公司不愿意實實在在地參與其中，中國人卻似乎很愿意與埃塞俄比亞人一起工作，即使工作環(huán)境不好，因為他們通常要住在建筑工地旁邊的臨時棚屋里。”（Bien，2009）德國一家開發(fā)機構的非洲分析員表示，“大家都認識到中國人的簡樸生活條件，他們?nèi)谌敕侵奕松詈土曀椎哪芰σ约皩Ψ侵奕嗣竦淖鹬亍?，不像白人那樣傲慢無禮（Schmitt，2007：9）。一位美國作家稱，許多非洲人認為中國商人比西方商人更好（Kurlantzik，2009）。在很少被研究的加蓬地區(qū)，一位法國游客參觀了中國的道路建筑工地，看到那里的生活條件“比西方僑民更接近當?shù)厝恕保↗ean-Baptiste，2014）。一位西班牙學者描述了在赤道幾內(nèi)亞僑民之間的差異：

與美國人不同，中國僑民生活在赤道幾內(nèi)亞居民中，以不同的方式與他們進行經(jīng)濟互動，比如，向他們提供產(chǎn)品和服務，為他們工作，從他們那里租用商業(yè)場所和住宅，雇用他們等等。（Este?ban，2010：238）

南非約翰內(nèi)斯堡（Johannesburg）有30 萬中國人，是在非中國人最多的地方（Chen，2011：8-11），有35000 人在西羅町（Cyrildene）或附近。但是，這個“唐人街”不是一個族群飛地，更像是族群郊區(qū)化社區(qū)（ethnoburb），中國人通過有限手段接觸城郊較為富裕的同胞，郊區(qū)人口有90%是白人和黑人（Xu，2017：81-104；Dittgen，2017：979-996）。此外，在南非，一些中國人與其他中國人也是分開的：國有企業(yè)的人很少與當?shù)厝A人社區(qū)團體接觸（?avojská，2013：82）。一位南非經(jīng)濟學家表示，中國人“經(jīng)常在低收入住房地區(qū)生活和工作，其條件與本土居民相似。而歐洲、北美、中東和北亞的僑民往往選擇成本高但受到保護的居住區(qū)”（Kaplinsky，2013：1295-1316）。

相比之下，坦桑尼亞的南非白人則是自我封閉，他們“建立專屬學校、社交俱樂部，對坦桑尼亞勞工使用暴力”（Jacobs，2015；Schroeder，2012）。坦桑尼亞的“白人城市居民封閉現(xiàn)象最為明顯，許多人表示希望住在其他外派員工附近”，他們“與這座城市的非洲居民幾乎沒有有意義的互動”（Smiley，2010：327-342）。達累斯薩拉姆的一位坦桑尼亞翻譯說，“中國人往往生活在非洲人之間，而西方人一般會有自己的飛地”。35一位在非洲任教的德國教授說，“在坦桑尼亞，有消息稱中國僑民比歐洲人更加受歡迎，因為他們花更多的時間與員工在一起，但歐洲人經(jīng)常委派飛來飛去的經(jīng)理，很少花時間在當?shù)厣鐓^(qū)工作”（Meyer，2014）。36甚至連中國的領導人也可能比西方領導人更愿意與非洲人進行交流。一位在坦桑尼亞的中國經(jīng)理回憶說，溫家寶總理訪問坦桑尼亞時住在當?shù)氐囊患衣灭^里，還坐上了坦桑尼亞總統(tǒng)的車，但是美國第一夫人勞拉·布什（Laura Bush）訪問時則是攜私家車到坦桑尼亞，住在美國大使館。37

肯尼亞的白人并不否認自我封閉，但聲稱這使他們更肯尼亞化，因為封閉是“部落化”的體現(xiàn)。在內(nèi)羅畢，他們通常住在兩個郊區(qū)，很少有非洲朋友（McIntosh，2016：122，124，219-220）。東非的印度裔在居住、教育和社交方面的封閉情況也十分明顯（Adam，2015：45-49）。2017 年，印度外交官談到，非洲人對印度人與當?shù)厝恕傲闵鐣印碑a(chǎn)生不滿情緒（Sharma，2017）。一位為德國非政府組織工作的肯尼亞項目負責人指出：

印度人并沒有做出多少努力來適應肯尼亞的黑人社會；他們不交際，且有嚴苛雇主的名聲。中國雇主看起來比印度人或白人處事更為靈活，甚至比一些肯尼亞黑人雇主要好。38

在肯尼亞的一位中國商人說，中國人與非洲人之間的關系比印度人與非洲人之間的關系更自在輕松，因為“印度人在肯尼亞的時間比較長，非洲人大多被視作仆從，但中國人到達非洲時，情況就不一樣了”。39在2016 年對459 名肯尼亞人（主要是受過良好教育的年輕人）的調(diào)查中，62%不同意中國人不與肯尼亞人交往的說法，25%同意；19%認為中國人比西方人更種族主義，而47%的人不認同（Cheng et al.，2016）。

非洲當?shù)鼐用褚舱劦搅诉@種差異。許多非洲人認為中國人比其他外國人適應性更強。一位納米比亞古玩交易者提出：

中國人與我們一起生活、工作、行走，而不是像白人那樣，他們只會住在城市的高檔房子里。當?shù)匕兹司姘兹擞慰瓦h離鎮(zhèn)區(qū)；稱納米比亞人都是小偷，但中國人不會看不起我們。他們愿意乘坐當?shù)氐某鲎廛嚒?0

一位為中資中小企業(yè)工作了八年的蘇丹人在訪談中指出：

西方人傲慢自大，他們把跟你們的聯(lián)系限制在工作上。他們不會與你一起干平常事，比如吃飯、聊天、開玩笑。他們不參與老百姓的事情……拜訪你的家庭，參加你的婚禮等等。但在我結(jié)婚的時候，許多中國朋友來參加而且?guī)矶Y物。41

在我們主要的調(diào)研地贊比亞，一位非政府組織研究員回憶說，曾經(jīng)看到“中國建筑工人與一位贊比亞普通婦女討價還價，計較著她賣烤玉米的價格。我覺得非常驚訝和贊同，因為永遠沒有白人會做這樣的事情”。42一位老道的贊比亞政治家，同時也是贊比亞反腐敗委員會主席和坦贊鐵路項目負責人說：“與歐洲人相比，中國人會干體力勞動。不會帶著白人老板的情緒。無論中國人讓非洲人做什么，他們自己也一樣做。中國人不會把別人踩在下面。這對非洲人來說非常新奇?！?3

中色盧安夏銅業(yè)有限公司的贊比亞人力資源經(jīng)理說，當?shù)厝税l(fā)現(xiàn)中國人和西方人不一樣：

當你與中國人一起工作時，你享有一種自由。你不會顫抖……（他們）不會像西方人那樣下達命令。當一個西方老板在身邊時，必須通過他的指令來顯示他的存在。但（對中國人來說）語言仍然是一個障礙。44

一位贊比亞出租車公司老板也同意，因為“許多贊比亞人害怕接近一個白人老板。”45一位贊比亞首席經(jīng)濟分析家和大學副校長談到了中國人適應性的矛盾之處：

中國人愿意深入到只有贊比亞人的所有社會領域。因此他們與西方人不一樣。這就是中國人存在的獨特性，但對部分贊比亞人而言是威脅。比如，當贊比亞人聽到（漢語的）交談時，他們會猜疑中國人在說些什么。46

我們可以說，中國人在贊比亞的同化做得比歐洲人好，歐洲人是趾高氣揚地來到這里的。中國人逐漸融入得更輕松，有些人甚至住在我們的貧民窟里。但也是有代價的，如果中國人表現(xiàn)得更好，那么他們就成為被嫉妒和誹謗的目標，甚至有時會遭到身體攻擊。47

通過對贊比亞624 名中國僑民的調(diào)查，我們發(fā)現(xiàn)大概有220 人認為自己適應了當?shù)氐纳罘绞剑?10 人不認同，其余的表示中立；約有100 人同意他們?nèi)谌氲疆數(shù)厣鐣恼f法，230 人不同意（Lu et al.，2017：3）。語言是融入問題的主要原因（劉偉才，2011）。不過，中國的年輕人正在克服這一障礙（Gondwe，2015；Allen，2015）。我們在2016年至2018 年對1000 多名贊比亞人進行調(diào)查，了解他們對贊比亞非本土居民的看法，結(jié)果顯示，82%的人認為白人“愿意接受贊比亞社會”，64%的人認為中國人是這樣的，48%的人認為印度人是這樣的，42%的人認為黎巴嫩人是這樣的（Lu，2016）。白人獲得較高評價，可能是由于白人更為長期的居住歷史，他們的母語是英語，并且2011 年至2015 年還出過一位白人贊比亞副總統(tǒng)。在早前的一項研究中，我們設計了調(diào)查問卷并在九個非洲國家2000 名大學生和教職員工中派發(fā)，半數(shù)人認為中國人比西方人更適應非洲；五分之一認為并不那么適應。在贊比亞，反對黨的反華運動持續(xù)不斷，這也是唯一的一個國家，其非洲居民認為西方人比中國人更適應非洲（Sautman&Yan，2009：743-744）。然而，在2016 年，接受訪談的贊比亞大學生認為語言是中非人民互動的唯一障礙，并指出，中國人與印度人不同，能看到他們在街上走動。贊比亞視覺藝術委員會主席也表示：

中國人正在融入當?shù)?，并且相比其他僑民更愿意與贊比亞人民互動。現(xiàn)在還發(fā)現(xiàn)有中國人住在錫納宗圭（Sinazongwe）地區(qū)的棚屋大院。中國人……隨意自在地走動。你不會看到其他僑民這樣做；有些人會害怕。48

如果說在非洲的中國人沒有比白人或者印度人更加自我封閉，那么許多在中國的非洲人自我封閉的情況跟在非中國人是一樣的，都是由于一些非自愿的原因。2010 年，一項對300 名非洲人（主要是商人）的研究發(fā)現(xiàn)，30%的人在中國居住了至少兩年，30%的人在中國生活了至少五年；42%的人接受過高等教育，26%的人接受過中等教育。但是，“他們大多數(shù)朋友有著相同的國籍，或者其他一些非洲國家國籍，只有部分人有一些中國朋友”（Bork-Huffer et al.，2016：199-211；Yin，2011）。一篇論文指出，由于語言障礙和貿(mào)易競爭，廣州的非洲人不會試圖適應當?shù)氐纳?，而且選擇待在自己的社區(qū)里（Zhou，2017：197-198）。

七、結(jié)論

中國人在非洲的生存狀態(tài)多種多樣，與中國的半外圍經(jīng)濟動態(tài)密切相關。中國的外派人員、合同工人和僑民在非洲有著不同的經(jīng)濟地位和社會網(wǎng)絡。中國人在非洲的狀態(tài)不能簡單概括為一種情況。雖然大部分在非洲的中國人并不渴望永久定居，但他們在非洲大陸的停留也可能會延長，這充滿了不確定性。比較在非中國人與發(fā)達國家的外來移民，我們會發(fā)現(xiàn)，即使同樣被指責為自我封閉，中國人在非洲的僑居狀態(tài)也是不一樣的，中國人在非洲的生存狀況與非洲的白人定居者也截然不同。此外，盡管“黃禍論”給過去和現(xiàn)在都蒙上了陰影，但當代中國人在非洲的狀態(tài)不能與19 世紀和20 世紀初的海外華人移民相提并論。現(xiàn)今在非洲的中國人的生存情況需要置于當代中國特定的經(jīng)濟和社會背景下來理解。

許多在非洲的中國人確信他們正在適應當?shù)厣鐣?，但還沒有完全融入。在大約100 萬的在非中國人中，有些人是自主封閉的，這為西方記者的成見提供了素材。誠然，每個被錯誤地指責為自我封閉的族群里都確實有一些自愿的自我封閉者：猶太人如今已融入了美國社會，但2017年仍有22000 名極端宗教主義的猶太人選擇在紐約州的新建城鎮(zhèn)居住以進行族群分隔（Myers，2017）。我們不僅要看到中國人在非洲的能動性，也需認識到中國人與非洲社會的各種互動是受當?shù)睾腿颦h(huán)境的其他結(jié)構性因素影響的。我們在非洲多年的調(diào)研當中，訪談過數(shù)百名非洲人和中國人，他們基本上也有上述類似的看法。他們承認，部分中國人由于住集體宿舍、語言障礙和當?shù)厝说钠姷仍虮还铝ⅲ嗟闹袊松钤诜侵奕酥g，講當?shù)卦?，并適應著當?shù)厣鐣?/p>

“黃禍論”將中國人描繪成宗族主義的，犧牲他人以獲取進步，甚至試圖主宰他們僑居的社會。盡管在非洲的中國人不超過非洲人口的千分之一，但“黃禍”思想已經(jīng)在當?shù)貍鞑?。這并不奇怪：波蘭擁有3800 萬人口，而波蘭的猶太社區(qū)只有1 萬人，但2013 年的一項民意調(diào)查顯示，63%的波蘭成年人認為存在猶太人陰謀（Snyder，2014）。指責在非洲的中國人自我封閉的說法同樣是非常危險的：它破壞了非洲和中國的關系，歪曲了全球中國人的現(xiàn)實，并加深了對中國僑民的疑慮——把中國人當作永恒的“他者”。

由于在西方語境里，“黃禍論”長期存在，同時，總是可以找到中國人自我封閉的個案，因此有些人意圖泛化這類敘述，這就導致“中國人的自我封閉”或許是關于中國人在非洲最難以消解的迷思。但若能夠消解這類敘述，則能更好地理解中非交集的廣度，如此把自我封閉罪名推到移民或少數(shù)族裔頭上的粗淺論斷也將不攻自破。

注釋：

①“One among Many,”The Economist,17 January 2015;Larry Hanauer &Lyle Morris,Chinese Engagement in Af?rica:Drivers,Reactions and Implications for US Policy,Santa Monica:RAND Corp.,2014,p.69;Jared Kushner,“As Africa Welcomes More Chinese Migrants,a New Wari?ness Sets In,”Christian Science Monitor,4 September 2013.

②根據(jù)美國國家公共電臺，“92%的非裔美國人說目前面臨著歧視”（NPR，2017）；以及蓋洛普咨詢公司，“將近半數(shù)黑人在過去30 天內(nèi)曾被不公平對待”（Gallup，2017）。

③訪談：Jacob Ashong 先生，企業(yè)家，Ghana／Accra，2005 年7 月13 日?！缎瞧谌胀韴蟆罚⊿unday Standard），Sharma,R.2017.

④Gupta,“Indian Diaspora in Africa”。僅在南非，白人數(shù)量就有400 萬，詳見世界人口評論網(wǎng)站，http://worldpop?ulationreview.com/countries/south-africa-population/。

⑤正如克拉克（Thomas Klak）指出的，“世界體系分析太整體性了，以至于很難解釋本土的經(jīng)濟動態(tài)。實際上，世界體系分析弱化了當?shù)鼗顒?、激勵和人民的作用”。因此，我們僅借用半外圍的概念，而不是把整個世界體系理論嵌入我們的分析。

⑥訪談對象：李先生，天津華北地質(zhì)勘察局總經(jīng)理；訪談地點：蘇丹喀土穆；訪談時間：2008年12月28日。

⑦訪談對象：Emad Seory，華為公司員工；訪談地點：蘇丹喀土穆；訪談時間：2008 年11 月15日。

⑧訪談對象：駱先生，中色盧安夏銅業(yè)有限公司總經(jīng)理；訪談地點：贊比亞盧安夏；訪談時間：2012 年8 月17日。

⑨訪談對象：胡先生，銅陵中都副總經(jīng)理；訪談地點：贊比亞奇利拉邦布韋；訪談時間：2008年8月26日。

⑩訪談對象：徐先生、于先生、周先生，中色非洲礦業(yè)有限公司工程師；訪談地點：贊比亞謙比希；訪談時間：2008年8月23日。

11訪談對象：張先生，中色非洲礦業(yè)有限公司技工；訪談地點：贊比亞謙比希；訪談時間：2008年8月26日。

12訪談對象：宋先生，贊中鋼鐵鑄造有限公司總經(jīng)理；訪談地點：贊比亞基特韋；訪談時間：2011年8月19日。

13訪談對象：任先生、段先生、陸先生和陳先生，贊比亞謙比希銅冶煉廠工程師；訪談地點：贊比亞謙比希；訪談時間：2011年8月19日。

14訪談對象：Irene Tembo，贊比亞謙比希銅冶煉廠職員；訪談地點：贊比亞基特韋；訪談時間：2014 年6 月17日。

15訪談對象：John，中色非洲礦業(yè)有限公司工程師；訪談地點：贊比亞謙比希；訪談時間：2008 年8 月20日。

16訪談對象：Timothy Matipa，贊比亞謙比希銅冶煉廠運營總監(jiān)；訪談地點：贊比亞謙比希；訪談時間：2008 年8月23日。

17訪談對象：Santos Sikapoko，中色盧安夏銅業(yè)有限公司工頭；訪談地點：贊比亞盧安夏；訪談時間：2013 年6 月27日。

18訪談對象：Adam Zulu，全國礦工聯(lián)合會工會副主席；訪談地點：贊比亞盧安夏；訪談時間：2012年8月17日。

19訪談對象：Zijin Grocery；訪談地點：蘇丹喀土穆；訪談時間：2007年12月21日。

20訪談對象：中國建筑工人；訪談地點：蘇丹喀土穆；訪談時間：2007 年12 月22日。

21訪談對象：毛先生，西安天寶國際工程有限公司翻譯；訪談地點：蘇丹喀土穆；訪談時間：2008 年11 月14日。

22訪談對象：Mekki，安陽電池廠生產(chǎn)經(jīng)理；訪談地點：蘇丹喀土穆；訪談時間：2008年11月23日。

23訪談對象：王先生，中國水利電力對外公司蘇丹辦公室總經(jīng)理；訪談地點：蘇丹喀土穆；訪談時間：2008 年11月25日。

24訪談對象：徐先生，坦桑尼亞友誼紡織廠；訪談地點：坦桑尼亞達累斯薩拉姆；訪談時間：2006年7月3日。

25訪談對象：Gabriel Maseko，中色非洲礦業(yè)有限公司勞資關系負責人；訪談地點：贊比亞謙比希；訪談時間：2012年8月13日。

26訪談對象：Friday Simwanza，贊比亞礦工工會盧恩分部主席；訪談地點：贊比亞盧安夏；訪談時間：2013 年7月1日。

27訪談對象：胡先生，銅陵中都副總經(jīng)理；訪談地點：贊比亞奇利拉邦布韋；訪談時間：2008年8月26日。

28訪談對象：李先生，中色盧安夏銅業(yè)有限公司醫(yī)院醫(yī)生；訪談地點：贊比亞盧安夏；訪談時間：2013 年6 月27日。

29訪談對象：Godfrey Kayenze，津巴布韋勞動和經(jīng)濟發(fā)展研究所總監(jiān)；訪談地點：津巴布韋哈拉雷；訪談時間：2014 年6 月19 日。

30 China-Africa Project,“PRC Workers at a Taiwanese Factory in Lesotho Decry Alleged Abuse,”19 February,2013.

31訪談對象：黃先生，中國航空技術進出口總公司技師；訪談地點：坦桑尼亞達累斯薩拉姆；訪談時間：2006年7月7日。

32訪談對象：劉先生，博茨瓦納華人商會會長；訪談地點：博茨瓦納哈博羅內(nèi)；訪談時間：2007年8月9日。

33“Somalia:The China-Africa Prototype,”Chinafrica,http://www.chinafrica.cn/english/africa_report/txt/2011-09/01/content_386492.htm，2020年11月15日訪問。

34訪談對象：Mateza，翻譯；訪談地點：坦桑尼亞達累斯薩拉姆；訪談時間：2006年7月9日。

35同上。

36詳見Klaus Meyer’s Blog（博客），“Chinese Stumble in Africa”，雖然人們常常認為歐洲人是白人，但我們并不認為所有的歐洲人——無論在歐洲還是非洲——都是白人。

37訪談對象：吳衛(wèi)東，中航技非洲（坦桑尼亞）有限責任公司經(jīng)理；訪談地點：坦桑尼亞達累斯薩拉姆；訪談時間：2006年7月7日。

38訪談對象：Hezron Gikang’a，Heinrich Boll Stiftung（中文名），訪談地點：肯尼亞內(nèi)羅畢；訪談時間：2007 年12月20日。

39訪談對象：秦先生，肯尼亞中國投資貿(mào)易促進中心；訪談地點：肯尼亞內(nèi)羅畢；訪談時間：2007 年12 月19日。

40訪談對象：Frank Nzoh，小商販；訪談地點：納米比亞斯瓦科普蒙德；訪談時間：2008年7月20日。

41訪談對象：Fahmi Bashir Ali，法哈姆貿(mào)易公司老板；訪談地點：蘇丹喀土穆；訪談時間：2008年11月19日。

42訪談對象：Stephen Muyakwa，贊比亞貿(mào)易網(wǎng)絡民間社團負責人；訪談地點：贊比亞盧薩卡；訪談時間：2008 年7月14日。

43訪談對象：Akashambatwa Lewanika，坦贊鐵路常務董事；訪談地點：贊比亞盧薩卡；訪談時間：2012 年7 月7日。

44訪談對象：Frederick Chola 和Loti Chola，分別為中色盧安夏銅業(yè)有限公司人事部負責人和經(jīng)理；訪談地點：贊比亞盧安夏；訪談時間：2012年8月17日。

45訪談對象：Ben Kashimba，司機；訪談地點：贊比亞盧薩卡；訪談時間：2014年6月18日。

46訪談對象：Oliver Saasa，冠優(yōu)咨詢負責人；訪談地點：贊比亞盧薩卡；訪談時間：2012年8月3日。

47訪談對象：Oliver Saasa，冠優(yōu)咨詢負責人；訪談地點：贊比亞盧薩卡；訪談時間：2014年6月6日。

48訪談對象：贊比亞大學學生；訪談地點：Lusaka；訪談時間：2016 年6 月23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