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驥才
猶太人會在孩子一歲時,將蜂蜜涂到《圣經(jīng)》上讓孩子去親吻。這種儀式的用意不言而喻:書本是甜的,知識是甜的,讀書是甜的。4月23日是“世界讀書日”,就讓我們一起來感受關(guān)于書的美好吧!
大凡人們都是先有書,后有書架的。書多了,無處擱放,才造一個架子。我則不然,我僅有十多本書時,就有一個挺大、挺華美的書架了。
它原先就在走廊貼著墻放著,和人一般高,紅木制的,上面有細(xì)致的刻花,四條腿裹著厚厚的銅箍。我只知是家里的東西,卻不知原先是誰用的,而且玻璃拉門一扇也沒有了,架上也沒一本書,里邊一層層堆的都是雜七雜八的東西,什么破布呀,舊竹籃呀,廢鐵罐呀,空瓶子呀等等,簡直就是個雜貨架子。日久天長,還被塵土濃濃地涂了一層灰色,誰見了它都躲著走,怕沾臟了衣服,我也從來沒想到它會與我有什么關(guān)系。只有在年年入秋時,我把那些大大小小的蟋蟀罐兒一排排擺在上邊,起先放在最下邊一層,隨著長高而漸漸一層層向上移。
至于拿它當(dāng)書架用,倒有一個特別的起因。那是十一歲時,我到一個同學(xué)家里去玩,見到這同學(xué)的爺爺,一位皓首霜須、精神矍鑠、性情豁朗的長者。他房間的四壁都是書架,幾乎瞧不見一塊咫尺大小的空墻壁,書架上整整齊齊排滿書籍,我感到這房間又神秘又安靜,而且莫測高深。這老爺爺一邊輕輕捋著老山羊那樣一縷梢頭翹起的胡須,一邊笑嘻嘻地和我說話。不知為什么,我這張平日挺能講話的嘴巴始終緊緊閉著,不敢輕易地張開。是不是在這位擁有萬卷書的博學(xué)的老者面前,任何人都會自覺輕淺,不敢輕易開口呢?我可弄不清自己那冥頑混沌的少年時代的心理和想法,反正我回家后,就把走廊那大書架硬拖到我房間里,擦抹得干干凈凈,放在小屋最顯眼的地方,然后把自己的寶貝書也都一本緊挨著一本立在上邊。瞧,《敏豪生奇遇記》啦,《金銀島》啦,《說唐》啦,《祖母的故事》啦,《鐵木兒和他的伙伴》啦……一時我覺得自己有點(diǎn)兒像同學(xué)家那老爺爺了,心里有種說不出的快感。遺憾的是,這些書總共不過十多本,放在書架上顯得可憐巴巴,好比在一個大院子里只栽上幾株花,看上去又窮酸又空洞。我就到爸爸媽媽、姐姐妹妹的房間里去搜羅,凡是書籍,不論什么內(nèi)容,一把拿來放在我的書架上,惹得他們找不到書就來和我吵鬧。
我就像小人國的仆役,急于要填飽格列佛的大肚囊那樣,整天費(fèi)盡心思到處找書。大概最初我就是為了填滿這大書架才去書店,或者遛書攤、逛書市的。我沒有更多的錢,就把乘車、看電影和買冰棒的錢都省下來買成了書。
到底從什么時候開始,我不再為了充實(shí)書架而買書,記不得了。我有過一種感覺:當(dāng)許許多多的書擠滿在書架上,書架就變得次要甚至沒什么意義了。我漸漸覺得還有一個碩大無比、永遠(yuǎn)也裝不滿的書架,那就是我自己。
此后我就忙于填滿自己——這個“大書架”了。
書是無窮無盡的,一本本書就像一個個潮頭,一頁頁書就像一片片浪花,書上的字便是一顆顆晶瑩的水珠。它們匯成了海洋嗎?大洋深處,有誰到過?有人買書,總偏于某一類,我卻不然。兩本內(nèi)容完全是兩個領(lǐng)域的書,看起來毫無關(guān)系,就像各自在太平洋和大西洋的兩滴水珠,沒有任何關(guān)聯(lián)一樣,但不知哪一天出于一種什么機(jī)緣和需要,它倆也會倏然地溶成一滴。
這樣,我的書就雜了。還有些絕版的、舊版的書,參差地豎立在書架上,它們帶著不同時代的不同風(fēng)韻氣息,這一架子書所給我的精神享受是無窮無盡的。
思考:
作者將無窮無盡的書比作海洋,并感嘆“大洋深處,有誰到過”。請結(jié)合上下文,說說作者寫出了自己哪些讀書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