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 甜 怡
相比于北方牧區(qū)對羊肉的唾手可得。在江浙滬,羊肉是一味講求時令儀式感的食材。每當秋風乍起,從蘇北到浙南區(qū)處處羊肉飄香。
白切,是檢驗羊肉品質(zhì)的法寶,也是對一塊好羊肉最大的尊重。
在上海,白切羊肉要用老湯,柴灶木桶慢火燉煮幾個小時,皮肉酥爛軟綿,香味濃郁不腥,肉形不散但入口即化。
杭州人把白切羊肉叫做“冷板羊肉”,也叫墩頭羊肉。羊肉切大塊下鍋后,壓上重物長時間燉煮,這也是為了讓羊肉酥爛不散形,肉質(zhì)更加緊實彈韌。羊肉放在墩頭上,熟悉的老客來了,老板會問:今朝要腱子還是腰峰?顧客選畢,老板切好,搭上椒鹽蘸料即成。
與杭州的冷板羊肉對應的,是浙江紹興、江蘇無錫的“壓板羊肉”。將煮熟的羊肉撈出去骨,澆上濃湯,上下以熟羊皮裹之,而后覆上木板重壓,入冰箱冷藏。食用時切片上桌,皮肉之間略帶膠質(zhì),夾起一塊顫悠悠,入口Q彈有勁,有羊肉香又不膻。
其他諸如溫、臺、金等地區(qū),也都有自成一派的白切羊肉吃法。在南方,白切羊肉是冬令宴席上不可缺少的一道冷菜,看似不起眼,缺了卻會讓人覺得宴席掉了檔次。
南太湖平原出產(chǎn)的湖羊,肉質(zhì)細嫩肥美;每到秋冬吃羊時節(jié),杭嘉湖平原上的甘蔗也到了收割之季。羊肉的鮮,遇上甘蔗的甜,如同金風玉露一相逢,勝卻人間無數(shù)。因而在浙江嘉興、湖州,幾乎家家戶戶都會做這道紅燒羊肉。
大塊羊肉用稻草捆扎,每一塊都是肥瘦相間,最好帶著皮——南方人是最喜吃羊皮的,白切的羊皮口感彈牙;紅燒的羊皮則軟糯細膩,別有一種濃郁風味。在羊肉入鍋前,還會在鍋底墊上幾節(jié)甘蔗,完美中和了羊肉的膻和醬油的咸。待到羊肉軟爛、羊皮糯滑,一大口連皮帶肉、肥瘦相間的羊肉在嘴里咀嚼,回味油潤香甜,層次豐富。
嘉興人和湖州人,會把紅燒羊肉拿來搭配面條,喚作“酥羊大面”。每到立冬,家家面店門口張貼啟事——“自立冬日起,本店供應酥羊大面,歡迎品嘗?!笨傆蓄櫩驮敢鉃榱四且煌朊嫫鹪缑?,天剛放亮就跑去排隊候著。
蘇州地區(qū)吃羊,首推藏書羊肉。藏書人吃羊肉講究活殺,吃的是一個“鮮”字。當?shù)厝苏J為對待藏書羊肉,最經(jīng)典的方式依舊是羊肉湯。
正宗的藏書羊湯,醇厚深沉,湯色乳白,香氣濃郁,肉酥而不爛,口感鮮而不膩,一口藏書羊肉湯入口,滋味層層遞進。要做出這種滋味的湯,只能依靠羊骨和羊肉一點一點的熬,辦法雖笨,卻是做出好羊肉的不二法門。待到湯濃肉爛,醇香的羊肉湯伴著爛糊的羊肉,大口喝湯、大塊吃肉,才是藏書羊肉正確的打開方式。
好羊肉,要物盡其用。待到羊肉吃盡,再往羊肉湯里下一把蘇式細面,一碗湯頭鮮甜、面條爽滑的白湯羊肉面自然而成。清冷的秋冬早晨,來上一碗熱氣翻騰的羊湯面,一整天筋骨都是活泛的。
江南人吃羊,倒也不全似蘇州入那么精細。尤其是在浙江境內(nèi),杭州有“掏羊鍋”,溫州有“羊肉煲”,都是大鍋燉煮、大口吃肉,快意得很!
“掏羊鍋”僅在杭州倉前可見:整只羊連同五臟六腑全部放進半人高的鍋里,猛火文火一頓伺候,有顧客上門了,老板好像表演雜技一般,拿出一把大鏟子,站在梯子上伸進羊鍋里掏啊掏啊,一會兒工夫,羊肉暖鍋、冷切羊肉、羊血湯、羊骨頭、羊臉就擺在桌面上,成就了一桌全羊宴。席面了了,顧客喊著老板上盤蔬菜清清口。于是老板撈一勺羊湯,撇去油沫,下一把小青菜,一桌狀似粗獷的“掏羊鍋”下肚后,再用清爽的菜蔬來收個尾。
溫州“羊肉煲”講究有兩點:一是在用料的選擇上,選羊排、羊腿肉,剁成小塊,所以還要將肉里藏著的脂肪和“筋頭巴腦”都一一剔除;二是加大量黃酒和醬油燒制。在溫州,“羊肉煲”最出名的地方是橋頭鎮(zhèn)。每到冬夜,溫州人就會想起家鄉(xiāng)濃油赤醬的“羊肉煲”,和那碗用羊肉湯汁拌的白米飯。足可見一鍋“羊肉煲”下肚后的溫暖妥帖。
其實又豈止是溫州人?爆竹聲里的一盤白切羊肉,清晨一碗細膩鮮甜的羊肉面,深夜一鍋安撫饑腸的“羊肉煲”……每一樣,都是來自故土的味道,拼成了江南游子溫熱的鄉(xiāng)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