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華仁
我對寶天曼的感覺一直很好,但去的回數(shù)多了,就失去了新鮮感。這次去寶天曼原打算到半山腰看看花,看看樹,大聲吆喝吆喝,山就不登了。見我不想上山,一位文友讓我看了一個手機視頻,我一看,乖乖,是哪兒,是不是華山。他笑了,說這就是寶天曼,這真是寶天曼。是不是開玩笑?寶天曼,我咋會沒有見過。
原來是寶天曼的牧虎頂。雖是視頻,還是讓我震驚不小。因為感覺根本就不像伏牛山的山。
伏牛山的山,不少人說聚南秀北雄于一體。其實有點扯閑了。南,江南,水鄉(xiāng)、沙洲、蘆葦、扁舟,蓑笠翁,幾點淡墨小山丘,已經(jīng)定格在宋詞的意境中。北,刀劈出來的太行山,雄到了極致。咋比。其實伏牛山不與江南爭秀,不與太行比雄,伏牛山有著伏牛山獨一無二的美。伏牛山最大的特點就是舒緩,遠(yuǎn)望,山的天際線就像農(nóng)村老爹上地隨意哼出的小調(diào),隨性得很,只有在偶爾的情緒波動時,才會拔高聲音,哼出陡峭來??梢哉f,伏牛山就像一條條藤蔓,大藤蔓再長出小藤蔓,從遠(yuǎn)處看就是舒緩的大線條、小線條。走近這些線條,其實就是一道道舒緩的坡嶺,沿著嶺脊一般就能往前走。
這種緩還表現(xiàn)在嶺的兩個坡面上。如果截取一段山脈,大多都像前坡后坡構(gòu)成的瓦房,而截面就像瓦房的山墻。
他說,牧虎頂這條山,就是一個“扁兒”。而我看了航拍視屏,感覺牧虎頂就像一條大鯽魚,登上嶺就行走在鯽魚背上。
從開始登山,我對“扁兒”便有了深切的體會。由于是個大石頭扁兒,從山根開始,面對的便是一面通天徹地的石頭墻,看著瘆人。好在開發(fā)者用心,能夠巧妙地利用山形,修成了一個個“之”字棧道,攀登并不費勁。
牧虎頂就是一條石頭嶺,嶺脊上是一條在石板、石槽與石堆中捉著迷藏的石頭路。當(dāng)你也在石頭中玩得正起勁的時候,就會有一座幾丈幾十丈高的大石頭擋著去路,那大石頭好似是一位高大威武的山神,俯視著你的弱小,讓你玩心頓減,心悸沉思,一臉嚴(yán)肅。
一條全部由石頭構(gòu)成的山嶺,按理很難長出像樣樹木的。讓我感到意外的是,牧虎頂卻是一個高大樹木的王國。沿著山嶺,點綴著一棵棵一摟兩摟粗的松樹、櫟樹。也許高山上冷風(fēng)黏稠,雪重霜硬,樹木的生長便極為緩慢,也許在窄窄的嶺脊上并不需要爭奪陽光,也沒有外來干擾,生長便可以隨心所欲,結(jié)果壯實中便彌漫出飄逸,有了傳統(tǒng)山水畫的味道。那些只有一把粗的栓皮櫟,在山下還是小樹娃兒,而在牧虎頂卻老皮滄桑,張著上百歲的嘴巴;那些松樹們的枝條則一律橫向生長,盡量多保留些風(fēng)的形狀。而茅子狀的連翹花就茂密在石頭路兩邊,成了路的黃花小籬笆。
望著嶺上的樹,懸崖邊的樹,望著一棵錯落著一棵的樹,咦,我突然疑惑起來——在我的經(jīng)驗中,一座全部由石頭堆積起來的大山,一般都會由灌木與藤條覆蓋著,蓋不住的地方就是明晃晃的大石片、大石頭,少有大樹。而牧虎頂上卻到處都是幾百年樹齡的老古樹,這是咋回事?帶著疑問,我開始關(guān)注那些大樹。讓我想不到的是,所有大樹都長在寬寬窄窄的石縫中,有的石縫二指寬,有的石縫僅能插進一個手指頭,就是這樣的小石縫竟然能長成一一棵大樹,也真是太神奇了。這些樹為了把根伸進去,根便攥住勁往石縫里塞,石縫塞滿了又在石頭上淤出一個大疙瘩。有的樹長在一塊巨大的石板上,根沿著平滑的石頭延伸,扎進幾米遠(yuǎn)的石縫里。還有一棵大松樹,長在一塊凸起的大石頭上,石頭沒有一點縫,看著好似粘在了石頭上,而它的根沿著峭壁往下伸,再順著石檐鉆進一個小小的石洞里……
與附近其他有著不少泥土的山嶺相比,牧虎頂無疑是最為貧瘠的,而牧虎頂?shù)墓艠鋮s比其他嶺多得多。這讓我更迷惑了。我突然想到牧虎頂這個十分霸道也有點傳奇的名字。喬端是一個深山鎮(zhèn),到寶天曼就到了真正意義上的大山深處,而牧虎頂又在寶天曼深處,在古代就是一個幾乎沒有人煙的地方,是誰在這里牧虎?如果是武俠,就該叫獵虎頂,如果是一般獵人,哪有獵虎的本事,就應(yīng)該叫虎嘯頂。牧虎,誰敢。
不過據(jù)我所知,古代卻有不少得道高人牧虎、以虎護法的記載。也許,牧虎頂就是高人修行的地方,而那位高人已經(jīng)在歷史的煙云中消失了,人名沒留下,卻留下了一個“牧虎”的地名。
我的這些假設(shè)顯然沒實證支撐,或者說,那些高大的石頭與神奇的大樹,以及整條山嶺營造出的秘境氛圍,讓我不自覺產(chǎn)生了一種神秘的感覺,從而在內(nèi)心涌動著一種敬畏之情。在樹的一生中,它們以天地為家,土壤、空氣、陽光就是它們的養(yǎng)分。因而它們根本不需要行走,更不會為生計奔波,與天地一體。
站在牧虎頂上,凝視著大樹,我突然有一種虛幻感,感到那些樹不是樹,而是一群修行者,那些粗壯與青翠,那些隨意搖晃的枝條,都是他們的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