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娃草

一

兒時? 當(dāng)我學(xué)會蹣跚的走路時

當(dāng)我一個人搖搖晃晃地推開破舊的木門

嘎呀一聲? 厚重的門發(fā)出刺耳的響聲

被門遮住的樂園立即展現(xiàn)在我的眼前

滿院的狗尾巴草

隨著風(fēng)兒向我招手? 示好

他們的熱情讓我受寵若驚

咯咯? 咯咯的笑

寧靜的大院被我的笑聲打破

據(jù)說? 那個笑聲可以傳的很遠(yuǎn)

以至可以傳到現(xiàn)在的我的耳朵里

當(dāng)我背上書包上學(xué)的時候

我看見狗尾巴草隨意地生長在田間地頭

我很喜歡它們

因?yàn)樗鼈円恢毕蛭艺惺? 微笑

滿手老繭的長輩們

卻出奇地憎恨

硬生生地把田里的狗尾巴草連根掘掉

再大一些

幫大人干農(nóng)活

用嬌嫩的手

拔起一棵棵狗尾巴草

毫無憐憫

像除害蟲一樣把它們毀滅

只是毀滅了

春天又回來了

我一遍又一遍

把它從田間清除

它又不打招呼似的

一遍又遍地綠

我開始厭惡它

甚至開始憎恨它

有時候竟希望世界從來沒有狗尾巴草

狗尾巴草

又賤又頑強(qiáng)

可媽媽說

如果給我起個小名

就叫我狗娃草（狗尾巴草的別稱）

因?yàn)榻泄吠薏菥湍荛L命百歲

二

車來車往的寬闊大路

一棟棟高樓大廈坐地而起

兒子長大要媳婦

兒子長大要房子

媽媽皺紋一層又一層

頭發(fā)白了一根又一根

媽媽愁啊

兒子苦呀

沒有工作四處奔跑

頂著烈日? 風(fēng)雪及閃電

媽媽望著兒子直落淚

兒子卻笑著望著母親說

兒子命賤是狗娃草

狗娃草就不怕挨餓

狗娃草就不怕吃苦

只要有媽媽就是狗娃草的春

沒有媽媽狗娃草才叫人心疼

狗娃草呀? 狗娃草

即使再貧瘠的土地

只要有一絲風(fēng)在? 一滴雨露在

你便可以重生

可以在風(fēng)雨中得到錘煉和提升

即使家徒四壁

即使親朋遠(yuǎn)離

也不會壓垮你生的欲望

也不會擊敗你天生的樂觀

若干年后

我已有妻兒

房子一套換了一套

車子一輛換了一輛

當(dāng)我拿起沉甸甸的鑰匙

打開屬于我的水泥高樓

多希望屋里傳來娘喚兒聲

卻次次落空

回回失望

恍然想起慈母已經(jīng)不在很久

就像蠟燭一樣熄滅殆盡

母親為兒子耗盡最后一滴血

兒子再聽不到“狗娃草”的小名

再回農(nóng)村

依然看見路邊的狗娃草

就像第一次見它們一樣

歡快地向我招手

好像已經(jīng)忘記我曾對它們的殘忍

便想起了童年

想起了滿天星星

想起媽媽用狗娃草給我折成

小鹿? 小兔? 小狗

“汪汪汪”? 媽媽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媽媽教我用狗娃草折風(fēng)車

嘴兒鼓起一吹轱轱地轉(zhuǎn)

媽媽說

狗娃草好活

即使沒人照顧，照樣可以快樂的活著

狗娃草? 真堅(jiān)強(qiáng)? 挖不盡? 又長出

三

清晨? 當(dāng)太陽剛剛升起

就像鮮花剛剛開放

第一縷陽光照著我的臉龐

我在太陽下輕輕地把這首詩歌

念給母親聽

希望地下的母親能夠聽見

如果有一天我也死去

我愿做一顆真正的狗娃草

靜靜地陪著母親的墓碑

陪伴著

直到夕陽收走最后的一束金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