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鐵梅 于潔 安曦洲
(重慶醫(yī)科大學附屬兒童醫(yī)院血液腫瘤科/國家兒童健康與疾病臨床醫(yī)學研究中心/兒童發(fā)育疾病研究教育部重點實驗室/兒科學重慶市重點實驗室,重慶 401122)
急性巨核細胞白血?。╝cute megakaryocytic leukemia,AMKL) 是急性髓系白血?。╝cute myeloid leukemia,AML)的一個亞型,FAB分型為AML-M7型[1],約占兒童AML 5%~15%[2-4],發(fā)病中位年齡為1.4~2歲[2-3,5]。AMKL骨髓巨核細胞在光鏡下較難辨認,可伴骨髓纖維化等原因易誤診[6]。根據患兒是否伴有唐氏綜合征(Down syndrome,DS),將AMKL分為DS-AMKL及非DSAMKL[7]。DS-AMKL患兒采用較低強度的單純化療即可實現持續(xù)完全緩解(complete remission,CR),其總生存(overall survival,OS) 率可達79%~91%[7-8],而非DS-AMKL對標準化療反應不佳,復發(fā)率高,OS率僅為53%~70%[2,5,9-11]。本研究根據白血病細胞形態(tài)學、免疫學、細胞遺傳學和分子生 物 學 (morphology,immunology,cytogenetics,molecular biology,MICM)分型及微小殘留病(minimal resident disease,MRD)作為危險度分級指標,參考美國兒童腫瘤協作組AML方案[12]制定AML03方案,旨在分析AMKL患兒的臨床特點、療效及預后影響因素。
選取2011年5月至2019年12月間在我院診治的47例AMKL患兒為研究對象。納入標準:(1)年齡0~18歲,新診斷AMKL,外院未行化療治療;(2)經骨髓涂片、骨髓活檢、免疫分型確診為AMKL,診斷標準為:骨髓原始細胞≥20%,其中50%以上為巨核細胞系或者原始細胞通過流式細胞術和/或免疫組織化學染色至少表達一種血小板糖蛋白(CD41、CD61或CD42)[1];(3)本研究經重慶醫(yī)科大學附屬兒童醫(yī)院醫(yī)學倫理委員會審查并批準[(2015)年倫審(研)第(28-1)號],治療前所有入組患兒家長均簽署知情同意書。
對診斷為AMKL患兒自確診之日起進行病歷資料收集及電話隨訪,隨訪終點時間為2020年6月1日。根據入組患兒年齡、性別,是否有肝脾、淋巴結腫大,初診血常規(guī),MICM分型,早期治療反應(骨髓細胞學及MRD結果),是否行異基因造血干細胞移植(allogeneic hematopoietic stem cell transplant,allo-HSCT)等因素進行分組。
AML03方案(中高危組):
(1)誘導Ⅰ:ADE(10+3+5)方案:阿糖胞苷(cytosine arabinoside,Ara-C)200 mg/(m·2d)×10 d靜脈滴注;柔紅霉素 (daunorubicin,DNR)50 mg/(m·2d)×3 d靜脈滴注;依托泊苷(etoposide,VP16)100 mg/(m2·d)×5 d靜脈滴注。
(2)誘導Ⅱ:AM/AI方案:Ara-C 2 g/(m·2d)×4 d靜脈滴注;米托蒽醌12 mg/(m2·d)×4 d或伊達比星10 mg/(m2·d)×2 d靜脈滴注。
(3) 強化I:AE方案:Ara-C 2 g/(m2·d) ×5 d靜脈滴注;VP16 150 mg/(m2·d) ×5 d靜脈滴注。
(4) 強化II:AL方案:Ara-C 6 g/(m2·d)×4 d靜脈滴注;左旋門冬酰胺酶(L-asparaginase,L-Asp):6 000 U/m2×2 d肌肉注射。
(5)神經系統(tǒng)白血病防治:甲氨蝶呤(methotrexate,MTX)、地塞米松(dexamethasone,Dex)、Ara-C三聯鞘內注射共4次(年齡<1歲:MTX 6 mg、Dex 2.5 mg、Ara-C 15 mg; 年 齡1~<3歲:MTX 9 mg、Dex 2.5 mg、Ara-C 25 mg;年齡≥3歲:MTX 12.5 mg、Dex 5 mg、Ara-C 35 mg)。
(6)造血干細胞移植:5例患兒獲CR后行allo-HSCT,其中1例為DS-AMKL患兒。3例行親緣人類白細胞抗原(human leukocyte antigen,HLA)不全相合allo-HSCT,1例行同胞HLA全相合allo-HSCT,1例行無關供者HLA全相合allo-HSCT。
骨髓檢查為治療評價主要指標,在四療程化療前和/或化療后完善骨髓細胞學及MRD監(jiān)測。骨髓CR定義為:骨髓增生活躍或明顯活躍,骨髓白血病細胞<5%。復發(fā)定義為:CR后任何時候外周血出現原始幼稚細胞或骨髓白血病細胞>5%或出現髓外白血病。OS期定義為從確診之日開始到死亡或末次隨訪;無事件生存(event-free survival,EFS)期定義為從確診之日開始到發(fā)生任何事件(事件包括復發(fā)、死亡或發(fā)生二次腫瘤)。
初診時即采集骨髓使用流式細胞術對AML-MRD篩查標記,化療后再采集骨髓送檢MRD(北京康圣環(huán)球公司),MRD陰性定義為:MRD<0.1%。
初診時需完善MICM分型檢查,具體方法如下:
(1)骨髓細胞形態(tài)學:骨髓細胞涂片行常規(guī)瑞氏染色,分析細胞形態(tài)及細胞化學染色特點。
(2)免疫分型檢測:采用流式細胞術進行免疫分型檢測。
(3)染色體核型檢測:采用G顯帶技術進行核型分析。
(4)融合基因檢測:抽取骨髓用乙二胺四乙酸抗凝后行多重巢式逆轉錄-聚核酶鏈式反應(reverse transcription-polymerase chain reaction,RTPCR)檢測。
(5)基因突變檢測:采用RT-PCR、PCR和/或二代測序技術,篩選并記錄與白血病發(fā)病或預后相關的突變基因。
應用SPSS 25.0統(tǒng)計軟件對數據進行統(tǒng)計學分析,正態(tài)分布計量資料以均數±標準差(±s)表示,非正態(tài)分布計量資料以中位數(范圍)表示;計數資料使用百分率(%)表示。采用Kaplan-Meier生存分析及l(fā)og-rank檢驗。P<0.05為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
47例AMKL患兒中,男21例,女26例,男女比例為1∶1.2。發(fā)病中位年齡為22.2(4.6~104.8)個月?;純撼踉\臨床癥狀和體征:出血為87%(41/47),發(fā)熱為64%(30/47),貧血為96%(45/47),肝臟腫大(≥2 cm)為64%(30/47),脾臟腫大為45%(21/47),淋巴結腫大為38%(18/47),骨浸潤為19%(9/47),有3例患兒伴骨髓纖維化。血常規(guī)提示血紅蛋白(Hb)為79(24~118)g/L, 白 細 胞 (WBC) 計 數 為13.5(2.3~153.8) ×109/L,血小板 (PLT) 計數為23(7~271)×109/L,31例患兒外周血發(fā)現幼稚細胞,幼稚細胞的百分比為16%(0%~77%)。
47例AMKL患兒的骨髓涂片結果顯示原始及幼稚巨核細胞/原始細胞的中位數為55.5%(7.0%~86.5%)。幼稚巨核細胞形態(tài)特點為:胞體大小不等,邊緣不齊,呈云霧狀或粗毛刺狀,胞漿呈深藍色不透明,著色不均,可見偽足樣突起,部分可見少許顆粒,核染色質疏松網狀,核仁不清,部分原巨核細胞邊緣有產生PLT現象,或伴有網狀纖維增生。95.3%過氧化物酶染色為陰性。
31例患兒白血病免疫分型結果分析:CD41陽性占81%(25/31),CD61陽性占50%(15/30),CD42陽性占62%(13/21),CD36陽性占68%(21/31),CD117陽性占68%(21/31),CD13陽性占52%(16/31),CD33陽 性占77%(24/31),CD56陽性占32%(10/31),HLA-DR陽性占52%(16/31)。
35例患兒初診時染色體核型結果分析:正常核型11例(31%)、超二倍體12例(34%)、假二倍體9例(26%)、低二倍體3例(9%)。常見染色體數目異常有:伴+21染色體核型9例(26%),伴+8染色體、+19染色體核型各4例(11%),伴+10染色體、+22染色體、-16染色體核型各3例(9%)。有3種以上染色體異常的復雜核型9例(26%)。
29例患兒行RT-PCR檢查顯示,僅EVI1融合基因陽性13例(45%),EVI1合并MLL融合基因、TLS-ERG融合基因各1例(3%)。24例患兒完善與AML相關突變基因檢測,13例患兒結果提示異常,常合并多個基因突變。攜帶ASXL1突變基因10例(41.7%),攜帶WT1突變基因、TET突變基因各5例(20.8%),攜帶TP53突變基因4例(16.7%),其余突變基因有:CEBPA、GATA、JKA2、NRAS、DNMT3A、RUNX1、CTCF、KMT2C、SF3B1基因。
47例患兒中,診斷后23例未接受AML03方案治療,余24例患兒的中位隨訪時間為11.6(0.4~45.0)個月,其中2例中途放棄治療,2例失訪;2例為DS-AMKL患兒,其中1例移植后存活38.0個月,另1例完成化療16.5個月后復發(fā)死亡。22例非DS-AMKL患兒行AML03方案(中高危組)化療,2例在誘導緩解Ⅰ階段死亡,未行骨髓細胞學、MRD檢查,誘導Ⅰ、Ⅱ后骨髓細胞學緩解率分別為70%(14/20)、85%(17/20);3例患兒誘導Ⅰ后未行MRD檢查,1例誘導Ⅱ后未行MRD檢查,誘導Ⅰ、Ⅱ后MRD陰性率分別為41%(7/17)、79%(15/19)。22例非DS-AMKL患兒2年OS率為50%±13%,2年EFS率為40%±12%(圖1);截至隨訪終點時間,2例失訪,8例復發(fā),復發(fā)率為36%(8/22),復發(fā)中位時間為9.3(5.9~15.0)個月,其中7例骨髓復發(fā),1例髓外復發(fā);9例患兒死亡,病死率為41%(9/22),其中5例為疾病進展死亡,4例為治療相關死亡。
生存分析發(fā)現,非DS-AMKL患兒性別、年齡、淋巴結腫大、肝脾大及初診WBC計數對OS率及EFS率的影響差異均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05)?;純盒衋llo-HSCT與單純化療相比,2年OS率和EFS率更低,但差異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05)。見表1。
圖1 AML03方案治療22例非DS-AMKL患兒的生存曲線
表1 22例非DS-AMKL患兒遠期生存的危險因素分析
對細胞免疫分型進行生存分析結果顯示,CD56陽性患兒2年的OS率(P=0.008)和EFS率(P=0.003)低于陰性患兒(表2、圖2)。染色體核型(包括高二倍體、假二倍體、正常核型、伴+21染色體、復雜核型),EVI1融合基因、TET2突變基因、AXSL1突變基因、WT1突變基因對OS率及EFS率影響差異均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05)。見表2。
對早期治療反應情況進行生存分析:誘導Ⅰ后骨髓細胞學及MRD結果對OS率及EFS率影響差異均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05)。誘導Ⅱ后骨髓細胞學緩解與未緩解相比,患兒2年OS率(P=0.011)和EFS率(P=0.005)更高;誘導Ⅱ后MRD陰性與陽性相比,患兒2年EFS率(P=0.007)更高。見表3和圖3。
表2 22例非DS-AMKL患兒MICM分型對遠期生存的危險因素分析
表3 22例非DS-AMKL患兒早期治療反應對遠期生存的危險因素分析
圖2 CD56陽性與陰性非DS-AMKL患兒的生存曲線
圖3 誘導Ⅱ后骨髓細胞學及MRD對非DS-AMKL患兒生存曲線的影響
兒童AMKL發(fā)病年齡多小于3歲,女童稍多,我院AMKL約占AML(除外急性早幼粒細胞白血?。?0.1%[13]。臨床以發(fā)熱、貧血、出血及肝大為主要表現,淋巴結腫大和脾大比例不高,初診時PLT計數低于其他急性白血病亞型,結果與其他研究報道相似[2-3,10]。AML03方案治療非DS-AMKL結果提示91例患兒3年OS率和EFS率分別為70%±6%、54%±7%[13],相比之下,AMKL預后稍差。國內有研究結果顯示非DS-AMKL患兒(n=22)治療后2年OS率及EFS率分別僅為36%±13%、22%±11%[14],國外近幾年研究結果顯示非DS-AMKL患兒OS率可達52.6%~70.0%,EFS率為30.9%~57.0%[2,5,9-11],提示本研究應用AML03方案治療非DS-AMKL療效接近國際水平。
AMKL患兒可伴骨髓纖維化,導致部分患兒骨髓涂片原始細胞比例不足20%,且部分細胞形態(tài)難以辨別,利用MICM分型及其特異性免疫表型標志物協助診斷尤為重要。目前國內外報道伴CD36陽性患兒預后更好[14-15],本研究顯示CD36陽性與陰性患兒預后無差異。有研究表示AML患兒CD56表達水平高于成人[16],體外實驗顯示CD56陽性與CBFA2T3-GLIS2融合基因相關[17],攜帶該融合基因在非DS-AMKL患兒中復發(fā)率高、預后差[4,11]。本研究未檢測該融合基因,但CD56陽性患兒OS率及EFS率也明顯低于陰性患兒,提示CD56陽性可能與預后不良相關。
遺傳細胞學對AMKL預后的影響是目前國內外研究熱點,DS患兒患AMKL的風險是非DS患兒的500倍,但預后好[7-8]。本研究中有2例DS-AMKL患兒,占8.3%(2/24),樣本量少未做進一步分析。也有研究報道伴+21染色體核型是非DS-AMKL預后的良好因素[2],本研究中6例伴+21染色體核型患兒OS率及EFS率卻低于不伴+21染色體核型患兒,但差異無統(tǒng)計學意義,可能由于樣本量少引起結果偏差。
患兒早期的治療反應也與預后效果密切相關,非DS-AMKL患兒骨髓細胞學緩解率較其他AML亞型稍差[2,13,18]。BFM98及BFM04方案結果顯示誘導緩解后骨髓細胞學緩解患兒的預后明顯優(yōu)于未緩解患兒,其5年OS率分別為66%±6%vs 35%±11%[2],而本研究中誘導Ⅱ后骨髓細胞學緩解患兒2年EFS率、OS率也明顯高于未緩解組,提示早期治療反應的骨髓細胞學結果與預后密切相關。AML患兒誘導化療后骨髓MRD<0.1%的預后顯著優(yōu)于MRD≥0.1%[9,19],但國外 研究結果未 顯示MRD對非DS-AMKL預后有顯著差異[5]。本研究結果不僅顯示誘導Ⅱ后MRD陰性患兒的OS率及EFS率更好,也為MRD預測遠期預后提供重要依據。
近年來隨著化療方案的優(yōu)化,CR后行allo-HSCT與單純化療相比,兩者的遠期預后是否存在差異仍有爭議[2,11,14,20],本研究結果雖顯示OS率及EFS率均無差異,但allo-HSCT的OS率及EFS率更低是由于4例非DS-AMKL移植患兒中,1例復發(fā)死亡,1例因感染性休克死亡,分析認為雖然allo-HSCT具有比化療更強的抗白血病潛能,但是治療相關死亡可能部分抵消其療效。這些研究結果受到allo-HSCT樣本量較少的影響,結論有待于進一步證實。
本研究作為回顧性研究,且隨訪時間較短,結果可能存在偏差,未來需進一步行大樣本、多中心、長時間的前瞻性研究,從而才能更加深入對兒童AMKL的認識。
利益沖突聲明:所有作者均聲明不存在利益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