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伴月溝

于廣 沙蓬

清朝乾隆年間，在承德行宮院里住著兩位清朝王爺，一位叫巴顏努，是黃旗軍總領(lǐng)，一位叫呼爾圖，是藍(lán)旗軍總領(lǐng)。這巴顏努性情耿直，武藝嫻熟，為大清朝立下不少戰(zhàn)功，但他不會阿諛奉承，從不去巴結(jié)皇上。而呼爾圖是個非常奸詐的小人，本來他與巴顏努同列王位，但他總覺得巴顏努是他向上爬的障礙，千方百計要拔掉這顆眼中釘。可巴顏努整天在家里，不是練功，就是教習(xí)兒女，讓呼爾圖找不出他的茬口。

巴顏努有一個女兒，因?yàn)樯诶婊ㄊ㈤_的季節(jié)，所以取名叫梨花。這梨花從小就長得漂漂亮亮，等到十五六歲時，簡直比下凡仙女還惹人喜愛。

梨花從小聰明伶俐又孝敬，爹媽把她當(dāng)成掌上明珠。她從一懂事起，便白天練武，夜晚習(xí)文，到十七八歲時，滿文、漢語，真、草、隸、篆，已經(jīng)都能應(yīng)用自如了。

梨花手中一對鳳凰劍，更是練得爐火純青。一天，她帶著幾個丫鬟到瘋魔嶺上去游玩。幾個姑娘正在山腰上玩耍打鬧，忽聽一陣山風(fēng)刮過，一只斑斕猛虎隨風(fēng)而來，幾個丫頭都嚇得丟了魂。梨花一見，忙抽出雙劍，迎了上去，猛虎幾個猛撲，想把梨花吃掉，不料卻被梨花砍斷了一條腿。老虎急了，兩只爪子迎著兩把利劍，張著血盆大口就向姑娘咽喉撲來。梨花早已累得筋疲力盡，很難招架這一猛撲，正在危急時刻，忽然從她身旁飛來一支利箭，正射中老虎鼻梁，老虎一愣神，被梨花一劍把腦門劈開了。

姑娘回頭一看，見身后站著一個威武英氣的小伙子，連忙施禮，感謝搭救之恩。小伙子也連忙還禮?；ハ嘁坏烂瓉磉@小伙子名叫呼明月，是呼爾圖的兒子。

呼明月跟他爹可不一樣，秉性正直，好學(xué)上進(jìn)。比梨花大一歲，整十九。今天，他也是出來游玩，無意中救下了梨花。

呼明月見梨花相貌出眾、武藝超群，實(shí)為女中豪杰。梨花見呼明月英姿勃勃，實(shí)乃大丈夫，他們便一見鐘情，互生愛慕之心。于是，兩個人海誓山盟，私訂了終身。

第二天，剛吃過早飯，巴顏努就聽府門外一陣喧嘩，大內(nèi)府太監(jiān)劉玉海進(jìn)得府來高呼：

“巴顏努親王接旨！”

嚇得巴顏努一家連忙跑出府門，跪地接旨。

“朕接西疆急報，今有西疆部族小和卓叛亂反逆，匪禍蔓延。特召命巴顏努將軍速赴西疆平叛，不得有誤，欽此！”一道圣旨，像一壺冰水，一下潑到巴顏努頭上。他萬沒想到自己六十來歲了，皇上還會讓他到沙場上跨馬征戰(zhàn)，這不是活活要他的命嗎？可是，當(dāng)他抬起頭來想問個究竟時，傳旨官已走了。

巴顏努哪里知道，這招棋是呼爾圖使的一條借刀殺人之計。乾隆不知其中奧秘，便依了呼爾圖的主意。呼爾圖也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呼明月已經(jīng)暗中與梨花訂了終身。

這巴顏努明知道此去兇多吉少，可也沒辦法，只好打點(diǎn)行裝，趕赴沙場。

這一天，巴顏努領(lǐng)兵帶將來到了西疆地界。西疆叛亂的小和卓扎西聽說朝廷派來了一個糟老頭子，便擺下一個三萬人馬的大陣，迎接巴顏努。

巴顏努本想來個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不料人家早已嚴(yán)陣以待。一方是養(yǎng)精蓄銳，兵精糧足;一方是千里奔襲，疲憊不堪。兩下交手不到半個時辰，清軍就被打亂了陣腳。巴顏努被幾名叛亂將領(lǐng)團(tuán)團(tuán)圍住。他左沖右突，也沖不出來，眼看危在旦夕，忽見一白袍小將手舞雙劍沖殺了過來，只幾個回合就砍倒了幾個敵軍，掩護(hù)著巴顏努撤出了包圍圈。

回到大營，巴顏努連忙傳令召見白袍小將，可哪里也找不到，巴顏努還以為天將下凡幫他解了圍，帶領(lǐng)眾將又燒香又磕頭。可是，當(dāng)他迷惑不解地離開帥堂，回到寢帳時，忽然發(fā)現(xiàn)白袍小將竟在帳中，在他愣神的工夫，白袍小將忽然跑上前來，摟住他的脖子，嬌滴滴地叫了一聲：“阿爸！”

巴顏努以為自己在做夢，使勁兒揉揉眼睛仔細(xì)一看，原來這白袍小將竟是自己的女兒梨花。老將軍又驚又喜，緊緊摟住女兒，眼淚“唰”地一下就流了下來。

“孩子，你怎么來了？”

“阿爸這么大年紀(jì)怎經(jīng)得起戰(zhàn)場廝殺，于是，我就混在隊(duì)伍里跟著來了?！?/p>

“這么說你阿媽也不知道你跟我來這里了？”

“誰也不知道?！?/p>

老將軍深深嘆了一口氣。

“唉，等咱們班師回去，還不把你阿媽急死呀！”

“不怕，用不了多久，咱們就會回去的?！?/p>

“匪勢兇猛，要想剿滅，談何容易。聽說大頭目扎南也領(lǐng)兵來了，他們七萬人馬，我們才三萬，勝負(fù)難卜啊！”

“阿爸不必?fù)?dān)心，我已看好了地形，咱們大營西邊是兩山夾一川的極好用兵之地。明日咱們掛出免戰(zhàn)牌，并放出口風(fēng)，就說咱們按兵不動，等待援兵，暗中你帶兩萬人馬埋伏在大營西邊的兩面山上，多預(yù)備滾木礌石，你堵住出山口，再選一名大將，假扮你的模樣，守在大營，這兩天，敵人必然會趁著黑夜前來劫營，我軍招架不住，即敗走西山口，引敵人入包圍圈。我在混亂中混進(jìn)敵人隊(duì)伍。一進(jìn)包圍圈，你們?nèi)鎶A攻，我設(shè)法用毒箭射死叛軍首領(lǐng)。然后，堵住敵人退路，憑我手中這一對鳳凰劍，管叫叛軍望而生畏?！?/p>

巴顏努半信半疑：“敵人也不是傻瓜，能上鉤嗎？”

梨花胸有成竹地說：“阿爸放心，我有勝算?！?/p>

巴顏努終于被女兒說服了，便按梨花說的馬上派兵遣將。

果然，當(dāng)天晚上，敵軍聽說官軍在等待援兵，立即趁夜黑風(fēng)高前來劫營，官軍招架幾個回合，便向西山口潰敗。扎西、扎南以為劫營成功，立刻帶兵追趕，剛追出五里地，忽聽一聲炮響，伏兵四起，二人知道中計，連忙后退，剛回過身來，不知何處飛出兩支利箭，扎西、扎南當(dāng)即落馬而死。軍隊(duì)大亂，一直混戰(zhàn)到天明，叛軍全軍覆沒。

巴顏努大獲全勝，打掃完戰(zhàn)場，立即高奏凱歌，班師回朝。

滿朝文武，誰也沒想到巴顏努會旗開得勝、馬到成功。呼爾圖更感到大出意外，他知道，這次巴顏努回朝，必然會加官進(jìn)爵，功高蓋過自己。于是，巴顏努還沒到家，他就向皇上奏了一本，告了巴顏努三大罪狀：

第一，這么快就班師大捷，肯定是謊報軍情。

第二，沒有皇上詔令，私自回朝，圖謀不軌。

第三，損失兩萬人馬，功大而過更重。

乾隆一見奏章，心中也沒了底，立刻傳巴顏努到承德避暑山莊來見。乾隆問：“愛卿，這么來去匆匆，見到叛軍了嗎？”

巴顏努回道：“啟稟皇上，臣上賴皇威齊天，下仗將士拼命，已將大小叛軍頭目首級取回，叛軍已被剿滅?！?/p>

乾隆冷冷一笑：“哼，難道你有天兵天將相助不成？那叛軍也不是泥捏的，怎么那么多大將去都敗陣而回，唯有你這么出奇？”

到這時候，巴顏努一看，也實(shí)在瞞不住了，只好說：“皇上，沒有天兵天將相助，只因我女兒一條小計，便將叛軍一鼓蕩平，大獲全勝?！?/p>

聽了這話，滿朝文武都驚呆了：

“什么，大清朝竟有如此巾幗英雄？”

“想不到，想不到哇！”

此刻，乾隆皇帝也來了興趣：“立刻傳巴顏努女兒上殿面君?！?/p>

工夫不大，梨花奉旨來到金殿，款款下跪，口呼萬歲，萬萬歲。

乾隆問道：“下跪者何人？”

“臣女巴顏梨花?！?/p>

梨花一抬頭，乾隆心中不覺驚嘆，世間竟有如此美麗的女子！他問：“梨花姑娘，你一個楊柳弱女，怎能隨父千里出征，戰(zhàn)場廝殺，豈能經(jīng)得住鞍馬勞頓，荒天野宿？”

梨花眉毛一揚(yáng)，說：“君不見，古有花木蘭替父從軍。臣女為什么就不能助父帥一臂之力？”

“好，有志氣?！睘榱嘶\絡(luò)梨花，乾隆道，“念你勞苦功高，朕封你為平章知事征西大將軍。”

梨花剛想說謝主龍恩，忽聽有人高喊：“慢，萬歲不可！”

眾人一看，原來是呼爾圖，他上前奏道：“啟稟陛下，我大清自古以來，不曾封過女將軍，梨花姑娘雖有功于朝，可以賞賜金銀幣帛，萬不可違背祖制，亂封將軍稱號?！?/p>

梨花一聽，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好哇，呼將軍，你是須眉大丈夫堂堂七尺男子漢，藍(lán)軍統(tǒng)領(lǐng)，為什么不去殺敵立功，報效國家，如今又來爭功奪賞，有什么本事你給本姑娘亮一亮！”

幾句話像幾把鋼刀，扎得呼爾圖心尖淌血，七竅冒煙。他不等皇上開口，便大聲吼道：“好哇，黃毛丫頭，上馬沒有拳頭大，下馬沒有膝蓋高，敢來教訓(xùn)老臣。今天讓你知道知道我的厲害，來呀！備馬抬刀！”

乾隆不想駁呼爾圖的面子，又想看看梨花到底有多大本事，便關(guān)心地問道：“梨花姑娘，可否跟他一比？”梨花往起一站：“備馬看劍?！?/p>

工夫不大，就在金殿前的閱兵場上，開始了比武。巴顏努深怪女兒不知天高地厚，一個小丫頭，哪里比得過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老將軍，想上前勸阻已經(jīng)來不及了，只有暗暗捏著一把汗。

皇上傳旨，先比箭法。

在閱兵場南頭懸掛著一頂金盔，一頂銅盔，勝者金盔，負(fù)者銅盔，盔下面立一靶牌，每人只準(zhǔn)射三箭。呼爾圖一看，微微一笑，心中想到，我這百步穿楊箭，今天又派上了用場?？茨氵@黃毛丫頭怎能拉得動百步強(qiáng)弓！想到此，他自告奮勇，搶先發(fā)射，只見他雙臂叫力，暗運(yùn)丹田，力挽強(qiáng)弓——第一箭，正中靶心;第二箭，正中靶心;第三箭，正中靶心。場上一片喝彩之聲！

監(jiān)考官高喊：“梨花姑娘，看你的了?！?/p>

此刻梨花正換上一身盛裝，巾帕罩頭，胡服劍袖，護(hù)膝銅甲，手握一張二尺半的繡絨小弓。別看這弓小，乃是巴顏努花五千兩黃金從一位高人手中買來的，據(jù)說是楊門女將曾在戰(zhàn)場上用過的。梨花從八歲就開始玩這張弓，如今已經(jīng)練得出神入化。只見她打馬如飛，繞場一周，當(dāng)離開靶子百步以外時，忽然來了個鐙里藏身，從馬脖子底下，一連三箭，眨眼射出，眾人還沒看出咋回事，已經(jīng)箭箭穿透靶心。監(jiān)考官一報，滿場一片山呼！

呼爾圖自慚形穢，連忙提出比試刀劍。呼爾圖拿出他的金背砍山刀，刀重不下八十斤，再看梨花，騎一匹石榴紅高頭大馬，雙手緊握鳳凰劍，鼓響三通，呼爾圖馬搶上風(fēng)頭，揮刀便砍。第一招力劈華山，第二招玉帶圍腰，第三招海底撈月。梨花左躲右閃并不還手，三招過后，她架住呼爾圖，口中說道：“巴顏梨花念你與我父同朝為官，讓你一招，念你身為父輩，我又讓你一招，念你兒呼明月，再讓你一招，現(xiàn)在我可要還手了?！?/p>

于是兩人刀劍并舉，就又戰(zhàn)在了一處，別看呼爾圖人高馬大，刀沉力重，梨花人小力弱，俗話說：一寸長、一寸強(qiáng)，一寸小、一寸巧，轉(zhuǎn)眼三十個回合過去了，不分勝負(fù)。呼爾圖沒想到這小丫頭這么厲害，氣得“哇哇”直叫，一招緊似一招，一招狠似一招，專往致命地方打，梨花原來礙著明月的面子，還沒有下狠心，一看呼爾圖一點(diǎn)兒情面不留，她也就下了狠心。當(dāng)又一個回合交手時，梨花虛晃一招，敗陣而逃，呼爾圖拍馬就追，眼看馬頭連馬尾，舉起大刀就要往下砍，忽見梨花一轉(zhuǎn)身，手中拋出一物，直奔面門，呼爾圖以為是暗器，連忙躲閃，梨花趁機(jī)回馬一劍，正削在大刀桿上，呼爾圖的大刀一斷兩截，再看梨花的暗器，原來竟是個紅絨球。梨花舉劍想殺了這個老賊，監(jiān)考官連忙喊住，各回各隊(duì)。

這一場比武，使?jié)M朝文武大開眼界，乾隆皇帝更是出乎意料，當(dāng)即傳梨花上殿候旨，待考過文才后，朝中重用。

到了晚上，宮女給梨花送來一碗羹子湯。梨花苦斗一天，又渴又餓，端起碗就喝了，剛喝完就覺得頭腦發(fā)暈、身子無力，一頭倒在了床上。

梨花不知，這正是乾隆設(shè)下的一計，他令人在羹子湯里下了藥物，趁梨花昏睡時占有了她。

梨花無奈，被強(qiáng)行留在了行宮內(nèi)院。她一步都不準(zhǔn)邁出大門。一天，她忽然接到宮女偷偷送來的一封信，一看，是明月捎來的。責(zé)問她為什么貪圖富貴，忘恩負(fù)義。梨花心如刀絞，她讓這位宮女給明月捎去一封信，約定在陰歷十五這天晚上，讓明月到北角門外等她。

到了十五這天晚上，梨花一反常態(tài)，老早讓宮女預(yù)備了一桌酒席，乾隆到寢宮一看，喜出望外，他還沒見梨花這么高興過，往日總是愁眉苦臉的。梨花說：“皇上，奴才自從入宮以來，還沒與皇上好好痛飲幾杯，今日花好月圓，我陪皇上多喝幾盅?！?/p>

乾隆開懷暢飲，月上中天，眼看他已經(jīng)醉得話都說不成個兒了，梨花又說：“皇上，我給你舞一曲吧！”

“好……好……舞……舞……”

梨花就在酒席筵前，給皇上跳起了霓裳舞，那苗條的身段，透明的白紗裙，優(yōu)美的舞姿……乾隆太高興了，就又連干了好幾盅。梨花看差不多了，便吩咐侍候安寢。宮女都走凈了，梨花看一眼爛醉如泥的乾隆，剛想起身逃走，忽聽外面有人高喊：

“抓刺客！”

“抓刺客！”

梨花心中一驚，連忙到里面摸起雙劍出門觀看，剛走到門口，正撞上明月。原來明月在外面等了一個多時辰，不見梨花影子，便翻墻而入來尋梨花，不想被御林軍發(fā)現(xiàn)，齊喊抓刺客！二人顧不得多說，兵合一處，將打一家，一齊往外沖，沖來沖去，就跑到了山莊北面的瘋魔嶺下。他們看見一條大溝，四周是樹木柳林，便鉆了進(jìn)去，正好被呼爾圖布下的伏兵發(fā)現(xiàn)，便順風(fēng)放起了大火。

梨花和明月一見上天無路，入地?zé)o門，便緊緊抱在一起，被大火活活燒死了。

后來人們?yōu)榱藨涯罾婊ê兔髟逻@對有情人，就把這里叫成了梨花伴月溝。至今，人們只要進(jìn)山莊，都要到這里游一游，總想在這里見到他們的身影，一位游客曾留詩寫道：“瘋魔嶺下小桃紅，巾幗千載留美名。貪色君王無處覓，年年梨花伴月明?！?/p>

選自《乾隆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