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立華
那個年代的鄉(xiāng)村,家家戶戶都養(yǎng)豬,少的養(yǎng)一頭,多的養(yǎng)兩三頭。不為吃肉,為的是春節(jié)前賣掉,添置來年的一些生活必需品,扯幾尺布給大人孩子做件衣服,過年的年貨,更等著這賣豬的錢呢。那時候的豬長得都特別慢,春天買回的小豬崽兒,養(yǎng)到春節(jié)前,整整十個多月的時間,也就長到一百二三十斤,平均一個月長十斤,那也得賣。
對于養(yǎng)豬,葛叔在村里是出了名的高手。同樣是從村里豬場的一個圈里抓的小豬崽兒,同樣的重量,喂的是同樣的野菜、麩皮加刷鍋水,到了葛叔家的豬圈里,結(jié)果就大不一樣了。等到春節(jié)前送到收購站一賣,就比左鄰右舍的豬重個二三十斤,不服不行。葛叔家的豬年年都比別人的豬賣的錢多,逐漸引起不少街坊四鄰的忌妒。
那年的春天,葛叔和眾多村民一樣,從生產(chǎn)隊(duì)的豬場買回一頭十八斤重的黑色小豬崽兒。當(dāng)時,這頭小豬崽兒看上去還蠻不錯的,能吃能喝,活蹦亂跳的,毛色黑亮黑亮的,挺順溜,估計春節(jié)前長到一百四五十斤沒什么問題。葛叔按多年的經(jīng)驗(yàn)來估計,這頭小豬崽兒到了六月中旬,長到七十斤是不成問題的。然而讓葛叔惱火的是,都到七月底了,這頭豬還不到三十斤。不但如此,本來一身黑亮黑亮的小豬崽兒,此時已變成了一頭毛色棕紅的紅毛豬,一雙眼睛,也跟兔子的眼睛一樣,變得紅紅的了,模樣兒也越來越像妖怪。一米多高的豬圈墻,輕而易舉就能躥上去,而后跳下去滿世界亂跑。一開始葛叔還把紅毛豬給趕回來,后來氣得葛叔干脆不管它了。不管它也沒關(guān)系,天黑前肯定會回來,自己跳進(jìn)圈里閉目養(yǎng)神。葛叔就罵,這哪是豬?。考兇馐撬锏囊粭l狗??!
那些忌妒葛叔的人見葛叔養(yǎng)了一頭光吃不長的紅毛豬,是既奇怪又開心,心說這么多年了,你養(yǎng)的豬年年都比我們養(yǎng)的豬重個二三十斤的,憑什么呀?現(xiàn)在好了,也該讓你嘗嘗什么叫不如別人是什么滋味兒了,也該讓我們順順這口氣兒了,也算是老天開眼了,把這頭紅毛豬打發(fā)到了你老葛的家里了。
這些人心里是這么想的,可表面上還得裝出一副既關(guān)心又不解的樣子對葛叔問這問那。內(nèi)容無非就是你老葛在選小豬崽兒上從來都是眼里不揉沙子,這回怎么看走眼了?要么就是這豬吃錯什么東西了?這豬的一身黑毛變成了紅毛,時間一長,是不是還會變成綠毛啊?等等,都讓葛叔聽著打心里煩卻又不好說什么,只好強(qiáng)裝笑臉表現(xiàn)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村里最為開心的莫過于一個叫吳尤的人了,他逢人便說:“也該他姓葛的倒霉一回了,好事,總不能老是讓他一個人占了吧?再說了,千不該萬不該,去年他不該騙我是不是?去年春天買小豬崽兒的時候,我讓他幫我挑挑,他左看右看的,最后讓我買了一頭二十斤重的小豬崽兒,他買了一頭十七重的。結(jié)果呢,春節(jié)前一賣,他的豬竟然比我的豬重了十六斤。你們說,這是不是他在?!@回好了,一頭紅毛豬,要讓他在全村人面前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現(xiàn)一回眼。”
為了惡心葛叔,只要吳尤看見葛叔的紅毛豬在街上跑,他就想辦法給抓住,單等葛叔一家吃午飯或是吃晚飯的時候,他提著“哇哇”叫的紅毛豬來到葛叔的家。進(jìn)門后二話不說,他就指著紅毛豬對葛叔說:“我說葛老兄啊,你家的這頭紅毛寶貝兒得看好了啊,別讓他滿世界亂跑啦。今年我的豬運(yùn)可是剛剛開始好轉(zhuǎn),真要是被你的紅毛寶貝兒給傳染嘍,那可就不好……”吳尤說了幾句冷嘲熱諷的話后,將紅毛豬往葛叔家的豬圈里一扔,得意地?fù)P長而去。
因?yàn)榧t毛豬,葛叔看出了不少村人都在幸災(zāi)樂禍地看著自己,就覺得自己在村人面前丟盡了面子,就決定哪天天黑后將紅毛豬一鎬頭打死,然后埋掉。
這天的晚飯后,葛叔提著鎬頭正要跳進(jìn)豬圈打死剛剛從外面跑回來的那頭紅毛豬的時候,村里那八十多歲的常爺來了。常爺問葛叔想要干什么,葛叔惱惱地說:“還能干什么呀常爺,再不把這頭倒霉的紅毛豬打死嘍,我都沒臉見人啦!”葛叔說著就要往豬圈里跳。
“等等。”常爺趕緊攔住了葛叔,說:“你小子真要是把這頭紅毛豬打死了,你會后悔一輩子的?!?/p>
葛叔不明白常爺這話是什么意思,就問道:“常爺,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還能后悔一輩子?”
常爺微微一笑,說:“你小子,要發(fā)大財了?!?/p>
葛叔一聽就有些不樂意了,就苦笑著對常爺說:“常爺,您老都這么大歲數(shù)了,就別跟晚輩兒的開這種毫無意義的玩笑了吧?”葛叔說著,抬腿又要往豬圈里跳。
“慢著?!背斣僖淮螀柭暤財r住了葛叔,一臉嚴(yán)肅地對葛叔說,“你小子給我聽好嘍,你常爺爺我沒跟你開玩笑。我問你,你的這頭紅毛豬,開始是不是一身的黑毛?”
“是啊。”
“那現(xiàn)在,它的一身黑毛,為什么變成了紅毛?為什么光吃不長?為什么兩只眼睛紅的跟兔子的眼睛一樣?你都知道嗎?”
“不知道!”
“那我就告訴你吧小子。”常爺說,“是因?yàn)槟愕倪@頭紅毛豬,肚子里長朱砂了。朱砂,你應(yīng)該知道是什么東西吧?”
“知道啊。”葛叔一臉驚喜卻又將信將疑地說,“常爺,您是說,我的這頭紅毛豬,肚子里,長、長朱砂了?”
常爺點(diǎn)了點(diǎn)頭,十分肯定地說:“對?!?/p>
“那,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是這樣的,牛肚子里長的結(jié)石叫牛黃,狗肚子里長的結(jié)石叫狗寶,豬肚子里長的結(jié)石,就是朱砂。牛黃、狗寶和朱砂,都是上等的藥材,是相當(dāng)值錢的。這么跟你小子說吧,到時候你從這紅毛豬的肚子里取出來的朱砂,價錢頂好幾十頭肥豬的錢。你說,你小子是不是要發(fā)大財了?”
葛叔激動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那您說,這豬的毛,為什么要變成紅色的呢?為什么光吃不長呢?為什么眼睛跟兔子的眼睛一樣紅紅的呢?”
“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常爺顯得很內(nèi)行地說,“朱砂是紅色的,豬的毛和眼睛,自然就會慢慢變成紅色。光吃不長,原因更簡單,營養(yǎng),都讓朱砂給吸收了,豬,也就光吃不長了?!?/p>
“有道理,太有道理了。常爺?!备鹗鍐柕?,“您說得這么具體,那,您見過朱砂是什么樣子嗎?”
常爺搖了搖頭,說:“實(shí)話實(shí)說,我還真沒有見過朱砂是什么樣子。所有這些,都是聽我爺爺說的。不過你放心啊小子,這頭紅毛豬的肚子里,有朱砂是肯定的了。”
關(guān)于牛黃、狗寶和朱砂,葛叔也確確實(shí)實(shí)聽說過,也聽醫(yī)生說過,而且藥店里確實(shí)也有賣的,所以葛叔就相信了自己的這頭紅毛豬肚子里真的是長了朱砂。激動之余,葛叔就誠懇地對常爺說:“常爺,等我取出了朱砂,我一定好好請您喝酒?!?/p>
“好。 ”
“那,這朱砂,得等什么時候才能取出來呢?”
“只能等紅毛豬自己死了才能取,千萬千萬不能‘殺雞取卵’啊。否則的話,朱砂就毀了,就分文不值了?!背斦f,“對了小子。從現(xiàn)在起,你得把紅毛豬給看住嘍,不能再讓他亂跑了?!?/p>
“是?!睘榱丝醋〖t毛豬,葛叔把豬圈墻加高了好多。如此一來,紅毛豬再也跳不出去了,只好無奈地待在了豬圈里。
很快,村人便都知道葛叔的紅毛豬肚子里長朱砂了,也就清楚葛叔要發(fā)大財了。本來,不少人已經(jīng)通過葛叔養(yǎng)了一頭紅毛豬而使這些年不平衡的心理得到了某種平衡與欣慰,沒想到老天爺還是在厚愛著葛叔,竟然讓那么值錢的朱砂長在了葛叔的紅毛豬的肚子里。不但一直忌妒葛叔的這些人埋怨老天爺太不公了,幾乎全村人都開始埋怨老天爺?shù)牟还?。人們的心,猶如平靜的水面被扔進(jìn)了一塊石頭,即刻激起了層層的漣漪。
那個叫吳尤的人發(fā)出了這樣的說法,紅毛豬是村里豬場的母豬生下來的,它的肚子里長了朱砂,就該屬于豬場所有,將來賣了錢,全村人就應(yīng)該都有份兒,不能讓他姓葛的一個人獨(dú)吞了,必須把紅毛豬收回來。吳尤的說法,即刻得到了好多人的擁護(hù),就在吳尤的鼓動下紛紛找到了村長,把此說法說給了村長,要村長把紅毛豬收回來。
村長還是很明事理的,就勸這些人不要犯紅眼兒病,不要看著別人比自己強(qiáng)一點(diǎn)兒就心里不平衡。既然豬已經(jīng)賣給人家了,就是人家的豬每天不拉屎專拉金條,那也是人家老葛的造化,別人再怎么看著眼紅也沒有用。把紅毛豬收回來,怎么講也說不通,到哪兒說也說不出道理來。一句話,村長堅(jiān)決反對把葛叔的紅毛豬收回來,還勸這些人不要無理取鬧惹是生非。
這些人得不到村長的支持,就說村長早就跟葛叔串通好了,將來賣了紅毛豬肚子里的朱砂,錢,村長和葛叔二一添作五,平分。人家是村長,有這個權(quán)利。有人就認(rèn)了,有人就不認(rèn)。尤其是吳尤,說什么也不認(rèn),就憑自己把紅毛豬給他抓回來那幾次,也要跟葛叔套上磁,這朱砂的油兒,多多少少也要蹭一點(diǎn)兒。實(shí)在套不上磁,再想別的辦法。
吳尤找到了葛叔,先是一通肉麻的祝福、奉承后,接著便開門見山地對葛叔說:“葛老兄啊,你這紅毛豬,我給你從外面抓回來,算起來有三四次了吧?!?/p>
葛叔清楚吳尤是什么意思,便也開門見山地說:“你就別繞彎子了,有什么話,就請直說吧。不過我要先把丑話說在前頭,要是想打我紅毛豬的主意,最好把話憋回去,也免得傷了和氣。”此時的葛叔已經(jīng)下了狠心,哪怕是皇上的二大爺來,只要是想打我紅毛豬的主意,我就翻臉不認(rèn)人。
早有思想準(zhǔn)備的吳尤見葛叔一開口就把道兒給堵死了,便微微一笑對葛叔說:“葛老兄啊,這話,你可就說遠(yuǎn)了。兄弟我沒別的意思,就是前來向你祝賀的。當(dāng)然了,老兄要是發(fā)了大財,怎么也得賞兄弟我一口酒喝不是?”
葛叔哈哈一笑,說:“那當(dāng)然。不管怎么說,兄弟一直對我的這頭紅毛豬很是上心不是?要不是兄弟你三番五次地把紅毛豬給我抓回來,我這紅毛豬,怕是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兒了呢?!?/p>
吳尤尷尬地一笑,說:“一句話,還是老兄你有造化。行了,不打攪了。”吳尤說完這話轉(zhuǎn)身就走。
“呸?!备鹗搴莺莸赝厣线艘豢?,自語道,“誰他媽的也別想占我半點(diǎn)兒的便宜。當(dāng)初,不是看我養(yǎng)了頭紅毛豬都幸災(zāi)樂禍嗎?這時候又都眼紅了?就是把眼睛紅得跟紅毛豬的眼睛一樣,也沒有用?!北M管葛叔是這么想的,可心里還是七上八下的不踏實(shí)。他太了解此時人們的心態(tài)了,包括自己,有著一個共同心態(tài),那就是別人比自己強(qiáng)心理就不平衡,就有可能生出一些不該發(fā)生的事。于是,為了防止發(fā)生意外,葛叔悄悄地把紅毛豬圈進(jìn)了配房的一間小屋里,把門一鎖,可謂萬無一失了。
葛叔算是走了一步高棋。就在葛叔把紅毛豬圈進(jìn)小屋里的第二天天亮后,葛叔發(fā)現(xiàn)豬圈里多了半塊兒窩頭。葛叔家的豬圈跟大多數(shù)家里的豬圈一樣,都是緊挨著街門旁邊的院墻里面。無疑,這半塊兒窩頭,就是有人借著夜色的掩護(hù)隔著院墻扔進(jìn)來的。目的,可想而知卻又很可怕。葛叔沒有聲張,也沒有動那半塊兒窩頭。豬圈里常有老鼠偷吃豬食,看看老鼠吃了這半塊兒窩頭有什么反應(yīng)。不到中午,那半塊兒窩頭就不見了。等到午后,兩只碩大的老鼠就直挺挺死在了豬圈里。有些后怕的葛叔,悄悄地把這一情況匯報給了村長。村長要報警,被葛叔攔住了,說自己多加小心就是了。葛叔不想把事情弄大了,更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自己養(yǎng)了一頭長有朱砂的紅毛豬?;氐郊液?,葛叔又開始后悔,后悔自己真不該把毒藥窩頭的事告訴村長。
還是有人不斷地找到村長,強(qiáng)烈要求把葛叔的紅毛豬給收回來。甚至有人口吐狂言,如果他姓葛的不把紅毛豬交出來,一切后果都將由姓葛的自己負(fù)責(zé)。聯(lián)想到窩頭事件,村長也開始害怕了,真要是因?yàn)橐活^紅毛豬惹出大亂子來,那麻煩可就大了去了。村長趕緊召開全體村干部會議,研究解決的辦法。經(jīng)過整整一天的時間,總算達(dá)成了一致的意見,便在第二天的早上上工之前,全體村干部來到了葛叔的家。
針對紅毛豬的問題,村干部們先是輪番對葛叔進(jìn)行集體主義和大公無私的思想教育,接著又把收回紅毛豬的利弊關(guān)系說得清清楚楚。最后,村長向葛叔承諾,村里愿意拿出兩頭已經(jīng)八九十斤重的殼郎豬換葛叔的紅毛豬。不但如此,將來賣了紅毛豬肚子里的朱砂,葛叔將拿到錢數(shù)的百分之十。
面對不可違抗的局面和村長的承諾,葛叔清楚已經(jīng)到了見好就收的時候了,否則的話,自己將會落個雞飛蛋打的后果。真要是那樣的話,反倒讓村里的一些人得到徹底滿足,不如就坡下驢答應(yīng)村長提出的交換條件。但是,聰明的葛叔也看了出來,對于村長提出的條件,還是有討價還價余地的,于是,葛叔堅(jiān)決地向村長提出了討價還價的條件。一、兩頭殼郎豬不行,必須加一頭。二、要拿全部朱砂錢的百分之十二。
看來村干部們早就有了這方面的思想準(zhǔn)備,只見他們只是微笑著相互看了一眼,村長就當(dāng)即拍板了。很快,三頭八九十斤重的殼郎豬就被趕進(jìn)了葛叔的豬圈里,一張蓋有大隊(duì)公章的葛叔拿錢數(shù)的百分之十二的證明信也落到了葛叔的手里。隨后,那頭紅毛豬就被村里豬場的飼養(yǎng)員帶走了。葛叔對村干部們一再強(qiáng)調(diào)說:“常爺說了,什么時候紅毛豬自己死了,肚子里的朱砂也就長成了,才能把朱砂取出來。千萬千萬不要弄那‘殺雞取卵’的事。否則的話,朱砂就毀了,就分文不值了?!?/p>
盡管葛叔的紅毛豬最終還是被村里給收了回去,可不少村人望著葛叔的豬圈里那三頭八九十斤重的活蹦亂跳的殼郎豬以及那張蓋有大隊(duì)公章的證明信,還是耿耿于懷心存不滿。
村里像招待高級外賓那樣,把紅毛豬圈進(jìn)了一個既干凈又安全的小型豬圈里,并要求飼養(yǎng)員給紅毛豬加食加料單獨(dú)供餐,確保紅毛豬肚子里的朱砂順利長成。讓村長和飼養(yǎng)員著急的是,紅毛豬竟然一整天不吃不喝,總是圍著豬圈沒完沒了地叫。飼養(yǎng)員想起了葛叔,就征得村長的同意,很快就把葛叔叫來了。說也奇怪,紅毛豬一見葛叔,不僅活蹦亂跳一副十分開心的樣子,而且馬上就大吃大喝起來,一邊吃還不時地抬頭看看葛叔。就這樣,葛叔擔(dān)負(fù)起了專門喂養(yǎng)紅毛豬的任務(wù)。
離春節(jié)越來越近了,臘月二十這天,葛叔征得村長的同意,讓村里的手扶拖拉機(jī)拉著已經(jīng)長成一百五六十斤的三頭肥豬,來到收購站賣了。這一次,葛叔可是賺了三頭肥豬的錢。葛叔破天荒地提前買了一個豬頭和一份下水?;氐酱謇锏臅r候,葛叔得意揚(yáng)揚(yáng)地當(dāng)著好多人的面高聲地對眾人中的妻子說,這些只是過小年兒的,過大年的年貨,過了小年兒再去買。
臘月二十三這天下了一整天的大雪,第二天早上,葛叔提著熱乎乎的豬食去給紅毛豬喂食時,卻見紅毛豬已經(jīng)直挺挺地躺在了棚子下面的爛草上,死了。此時的紅毛豬,看上去也就六七十斤。
葛叔趕緊叫來了村長,村長摸了摸紅毛豬的肚子,讓人叫來了村里會殺豬宰羊的老巴子,讓老巴子取紅毛豬肚子里的朱砂。就在老巴子正要用刀拉開紅毛豬的肚子時,葛叔趕緊喊道:“停?!?/p>
老巴子停住了手,不解地問道:“怎么了?”
村長也不解地問道:“是啊,怎么了?”
葛叔問老巴子:“你見過朱砂是什么樣子嗎?”
老巴子搖了搖頭,說:“沒有?!?/p>
“那,你知道這朱砂到底長在豬的什么位置嗎?”
“不知道。”
“把朱砂取出來后,怎么清洗,用什么清洗,怎么保存,你知道嗎?”
“不知道。”
葛叔又問村長:“村長,剛才我問老巴子的這幾項(xiàng),您知道幾項(xiàng)?”
村長也搖了搖頭,說:“一項(xiàng)我都不知道。對了,你知道嗎?”
“我也不知道?!备鹗逭f:“所以,我們不能盲目地取出紅毛豬肚子里的朱砂,真要是失手給毀了,那可就全完啦?!?/p>
老巴子一聽,趕緊擺手,對村長說:“葛叔說得對,村長,這活兒我干不了,更不想壞了全村人的財路。您啊,還是另請高明吧?!崩习妥诱f完這話,走了。
村長傻愣愣地問葛叔:“那你說,這、這事兒怎么辦?”
葛叔說:“好辦?!?/p>
“怎么個好辦?”
“把紅毛豬的尸體拉到鄉(xiāng)里的獸醫(yī)站,那個姓曹的老獸醫(yī)干了三十多年了,肯定見過牛黃、狗寶和朱砂一類寶物的。這個活兒交給老獸醫(yī),不是既安全又省事嗎?”
“對呀?!贝彘L一拍大腿,說,“還是你的腦子好使啊!”
很快,村長就親自開著手扶拖拉機(jī),把葛叔和紅毛豬的尸體拉到了鄉(xiāng)里的獸醫(yī)站。那位姓曹的老獸醫(yī)聽村長把情況一說,當(dāng)即就笑了,說:“你們是聽誰說的,朱砂就是豬肚子里長出來的?”
葛叔和村長一聽就愣住了,葛叔趕緊問道:“曹獸醫(yī),聽您這話的意思,這紅毛豬的肚子里,根本就沒有長朱砂了?”
“不是沒有長,而是不可能長。”曹獸醫(yī)說:“朱砂,即硫化汞,化學(xué)品名稱叫HgS。朱砂又稱辰砂、丹砂、赤丹、汞沙,是硫化汞的天然礦石,并不是豬身上長出來的。換句話說,豬身上根本就不會長出朱砂的?!?/p>
葛叔不相信地說:“可是,多少年了,人們都是這么說的啊?而且我們村那八十多歲的常爺,也說這朱砂就是豬肚子里長出來的。還說我這頭紅毛豬,就是因?yàn)槎亲永镩L朱砂了,才光吃不長的,才一身的黑毛變成紅毛的,兩只眼睛才變成了跟兔子一樣的紅眼睛的。實(shí)話跟您說吧曹獸醫(yī),您說這豬肚子里不會長出朱砂來?我、我還真不信?!?/p>
曹獸醫(yī)微微一笑,說:“這是科學(xué),并不是我隨便說的。”
“這樣吧曹獸醫(yī)?!贝彘L說:“要我說,豬肚子里長不長朱砂我看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您就把這紅毛豬的肚子給我們徹底打開,有沒有的,我們也好向村民們交代。”
葛叔趕緊說道:“對對對,村長說得對。曹獸醫(yī),您就下手吧。”
“好,咱們就來個讓事實(shí)說話?!辈塬F醫(yī)說著就開始解剖紅毛豬的肚子。很快,曹獸醫(yī)就把紅毛豬的肚子打開了,并按照各個器官的順序,一樣一樣讓葛叔和村長看了個仔細(xì)。葛叔和村長清楚地看到,除去紅毛豬的胃里長了一個兩個拳頭大的肉瘤外,什么樣的異物都沒有長。
曹獸醫(yī)指著肉瘤對葛叔和村長說:“就是這個肉瘤,使得這頭豬光吃不長,一身的毛和眼睛也變成了紅色的。根本不像民間傳說的那樣,是因?yàn)樨i的肚子里長了朱砂才變成這樣的?!?/p>
葛叔和村長相信了紅毛豬的肚子里根本沒有長朱砂也不可能長朱砂的事實(shí)和道理,可那些盼望著賣了朱砂能得到一些實(shí)惠的村民們相信嗎?村長和葛叔商量了一會兒后,村長哀求曹獸醫(yī)說:“曹獸醫(yī),求您跟我們回村子一趟吧,求您跟村民們說一聲,這紅毛豬的肚子里,根本就沒有長什么朱砂。”
曹獸醫(yī)不解地問村長這是為什么,村長就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說給了曹獸醫(yī),最后說道:“您要是不給說清楚的話,好多人肯定會認(rèn)為,這是我跟葛叔玩兒了什么貓兒膩了呢。”
葛叔也一個勁兒地哀求曹獸醫(yī),求曹獸醫(yī)為自己解圍,否則的話,往后自己的日子過得就不會踏實(shí)了。無奈的曹獸醫(yī),只好跟著村長和葛叔拉著紅毛豬的尸體回到了村子的豬場。
此時,上百號村民已經(jīng)在豬場等候上了,一見村長和葛叔回來了,便一窩蜂地圍了上去,要求看看朱砂到底是什么樣子。當(dāng)村長向大家說明情況后,村民們即刻炸了窩。
“沒有朱砂?”人群中的吳尤走到了葛叔的面前冷笑了幾聲,說:“我說葛老兄啊,不會是跟村長合伙兒玩兒的貓兒膩吧?”
葛叔也冷冷地一笑,說:“是不是貓兒膩,還是請曹獸醫(yī)跟大伙兒說一說吧?!?/p>
吳尤說:“好啊?!苯又謱Σ塬F醫(yī)說:“曹獸醫(yī),那您就說說吧,這紅毛豬的肚子里,到底有沒有朱砂?”
“對,對?!贝蠡飪簬缀跏钱惪谕暤卣f。
曹獸醫(yī)說:“首先我要聲明的是,村長和這位老葛兄弟,沒有玩兒什么貓兒膩。至于說朱砂嗎,根本就不是豬肚子里長出來的。換句話說,豬肚子里,根本就不會……”曹獸醫(yī)就把朱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詳細(xì)地說給了村民們,村民們才相信地陸續(xù)離開了豬場。
吳尤還是不相信,不相信紅毛豬肚子里沒有長朱砂,便悄悄地問葛叔:“葛老兄,你跟我說句實(shí)話,紅毛豬的肚子里,真的沒有長朱砂嗎?”
葛叔沒有正面回答吳尤,而且詭詐地一笑,就什么也不說了。
不但吳尤問過葛叔這個問題,不少人也問過葛叔這個問題,每每此時,葛叔都是詭詐地一笑什么也不說。而葛叔那詭詐地一笑,卻深深印在了好多村人的腦海里。
多少年過去了,直到現(xiàn)在,仍是有不少人在懷疑,懷疑當(dāng)年的朱砂事件有貓兒膩。尤其是葛叔當(dāng)年那詭詐的一笑,更是成了不少人心中的懸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