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光智
玉米站在秋天的中央,玉米成熟,秋天也就成熟了。
玉米的語言被一層層包裹,她們從秸稈上走下來,清脆而明亮,鋪排成秋天的詩行。
玉米是村莊勞動的依托,玉米是村莊延伸的希望,翠綠而金黃。
玉米是畫家筆下的崇拜,被村莊包圍又包圍村莊,玉米是勞動和汗水,站立的形象,匍匐或者跪拜,對玉米都無損傷。
很清脆地穿過一些石板路和莊稼的長勢,像布谷鳥的叫聲一聲響過一聲。
這是村旁小溪里繁忙的搗衣聲,一道流傳久遠的鄉(xiāng)村風(fēng)景。
洗掉仆仆風(fēng)塵,洗去村莊的勞頓,讓夜晚的鼾聲和夢囈催醒嶄新的黎明。
一塊磨光的石頭,一半在水里,一半在岸上,記錄著一茬茬浣衣女子青春的倒影。
搗衣聲遠去了,搗衣的女子遠去了,那里面有我的母親、姑姑、嬸嬸、大娘,她們讓溫暖和愛彌漫村莊。
如今,我來到小溪旁,坐在一塊石頭上,看著往來穿梭的游魚,手掐著一根青草,聆聽久遠的搗衣聲。
總會有結(jié)果的,像春天花開爛漫,秋天果實累累一樣。
一種等待,在路邊張望。
一路風(fēng)雨,柿子按果農(nóng)的設(shè)想,成長的體態(tài)豐盈,如今待價而沽,神態(tài)安詳。
柿子用它的甜蜜和營養(yǎng),養(yǎng)活了缺衣少食的年代饑餓的村莊,而今,依然豐滿而鮮亮。
一種等待,在老媽媽心里,飽經(jīng)滄桑而又蘊藏希望,她從一棵老柿樹上采來一筐柿子,放在路邊,這棵柿樹曾經(jīng)救過多少人的命,多么珍貴,她想把這筐柿子賣出去,或者送出去,體現(xiàn)老柿樹的價值,可是無人問津。
無人問津的,還有那一棵棵掛滿紅果的深秋的柿子樹,在村子周圍,在山梁上,喜鵲在上面歡快地叫著,歡呼雀躍,這是它們過冬的口糧。
漫山遍野的柿子,咋就沒人要呢?老媽媽坐在路邊,手握著一個飽滿光亮的柿子,自言自語。
固守著老屋和一些舊事,舊事里的溫度。
這些年,我孤獨的步履踏在坎坷上,只有你用情感的根系,觸摸我的足跡。
母親栽下的一棵山楂樹,在老家的院子里,和老家一起經(jīng)歷滄桑風(fēng)雨。
雞鳴犬吠漸行漸遠,溫馨的炊煙隨著鍋屋灶臺的坍塌而悄然湮滅,吱吱扭扭的房門經(jīng)受不住歲月的孤寂轟然倒地,只有你,山楂樹,依然結(jié)出酸甜的果實默默矗立。
二十年了,時光將傷痛和記憶打磨。山楂樹,我看見了你枝條的蒼老,一群鳥雀在上面筑起溫暖的家園,而我是母親放飛的一只小鳥,已無法飛回舊巢。
山楂樹,母親走的時候,和你交代過什么,我的胎衣和你在一起嗎?你的花香,帶著母親的體溫,在我夢中纏繞,我聽見了你內(nèi)心的聲音,那是一聲悠長的呼喚,將我煎熬。
我在中秋找不到月圓的感覺,云層用灰色的筆調(diào)涂抹天空,讓我看不清故鄉(xiāng)早起的炊煙。
中秋是一道劃傷,在季節(jié)的深處,等待心的靠近。失去撫慰的靈魂,在默默承載,一種疼痛深入精髓。
團圓的燈火隔著遙遠的距離,祈禱的鐘聲蜿蜒成一層層漣漪,那一塊月餅的香何處尋覓。
母親啊,你走后,有誰會惦記,兒子在這個中秋滴水未進,有誰能讀懂,朦朧的淚眼里多少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