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滹沱河

憶自滹沱河畔生

◆◇ 北 辰

滹 沱 河

沙粒暴露了時間的走向

流離的王子，有理由懷念河水

寬恕它水一般的潤滑吧

從指縫間溜走

攥得越緊，它就逃得越快

我也曾被夢遺棄

與沙為伴，不認為自己就是落伍者

品行中的水性足夠浩渺

淹死過無數(shù)人的驚嘆

能夠成為記憶

是因為這里有一個個與河有關的地名

有一天我也會遠走，像你一樣

只帶走時間

不帶走兒孫和傳說

滹沱河，女人河

一群女人在河邊拍照

把鏡像里的自己裝扮得更加靚麗

流水在身后并不發(fā)出聲響

收納她們的身影，變成彎曲的

仿佛看透這幾位的身世

有人懷孕，在夢里生下平原

沙子在她臂彎安睡

泥泥的土名都叫做水生

記得住她是水生娘，卻忘記誰是水

女人把河水當鏡子

河水用女人照自己

有故事隱藏在風花雪月

一漾一漾，眼神飄蕩

她們的秘密很容易被出賣

另一個眼神卻又做出掩飾

蒙上了一層月光。糾正人生

女人和河水有的是辦法

她們不知道我在偷拍

她們忽略時間，也忽略任何虛擬的存在

瞬間的細小感動

未被其他人發(fā)現(xiàn)，我守口如瓶

河水與游人互為背景，往來穿梭

沒人知道

下一刻，這里該會發(fā)生什么

滹沱河沿岸的蘆葦

落日把蘆葦照透，看得見秋天的細節(jié)

逆光中，像一位母親在回頭

她的輪廓被鑲上金邊

蒹葭蒼蒼

生命一律向前傾斜，迎著風

抒發(fā)堅定

三十年前她在河東

也只是一個輪廓

被水氣包裹，隨霧飄蕩

人們在詩經(jīng)里見到過她的影子

兩千年風也沒能吹走

她更細微的柔美

邀請霞光跟她一起拍照

我剛把鏡頭拉開

滹沱河已經(jīng)拐彎

秋 風 引

從一個曲牌

進入秋天

風是唯一入口

排開雁陣，愁思被漢字推向更高

心上的秋

找到了一個字更準確的表達

一陣緊似一陣

凄涼，從天邊追趕過來

云層里奔跑過紅紅的嘶鳴

秋風是最善意的謊言

被古詩寫成了感嘆

借助線裝書的口吻描述黃葉

還允許落日在波浪間跳蕩

讓它多近它就多近

讓它多遠它就多遠

滹沱河夜色燈光

一個青蛙領唱，一群青蛙和聲

燈光跳躍，流水激動

夜色鋪張到極致，又繼續(xù)向上

尖叫聲抬高，再抬高，然后松手

我被架到空中，像一個走調(diào)的音符

眩暈，驚訝，無法站穩(wěn)腳跟

橋的另一頭通向幻影

有些人一轉(zhuǎn)身就不見了

找尋他們要到更遠的天邊

云層上留下過記號，是一群閃爍的星星

帶他們到對岸去，我做過承諾

現(xiàn)在卻辦不到了，青蛙嚷臭夜色的名聲

只能從水面辨識哪一片光干凈

抬升它們，人間燈火分作上中下三層

你看到的是最上和最下的兩端

中間散碎的光會動，它們蠅營狗茍

飄動成流螢

霓虹燈的倒影

這些年，這塊土地才回過味來

滹沱河不是要把城鄉(xiāng)劈成兩半

而是手牽起手，讓親哥倆重新相認

找回順水流走的鄉(xiāng)愁

娘其實沒有偏心，貪玩的孩子跑得再遠

也跑不出她的心頭

你看她的眼神，波光蕩漾

拉扯著弟弟，盼孩子一天天長大

霓虹燈的倒影全是石家莊成長的歷程

火車道又重復了滹沱河的命運

自己當娘時才能更懂娘的心

喊孩子回家，又要送孩子遠走

燈光在正定縱橫交匯

四世同堂，一家人一起拍照

波光粼粼，看得見，今后的日子全是美好

俯 視

月亮潛入滹沱河，看見天上

還有一個月亮

人們的目光

并沒有跟隨它進入河里

被高看的還是那一個虛幻的影子

高高在上，已經(jīng)不再是它自己

讀滹沱書

◆◇ 禾 泉

用敘述的方式

寫一條河是穩(wěn)健的，從蘸取

泰戲山橋兒溝的一滴水墨開始

奔流再不回頭

主角將故事引領

磅礴近六百公里的長篇

開篇即是人煙

這眾多讀到的人

從古至今，一茬茬用盡歲月

過滹沱的人

聽大地聲聲蒼茫

佇立船頭，天幕里依稀遠去的瘦影

如此深遠。只有蒼涼之詩

漫卷著家國傷愁

擺渡的人都老了

接親的浪濤在岸邊安息

船和渡口都消失了

仿佛一個時光掩埋了另一個時光

而滹沱河有驚人的記憶

它曲折的情節(jié)里

滹沱文化如星光璀璨

我是那群躲過戰(zhàn)亂的人

我是那些避過洪災的人

在橫跨大河的石橋上

我認識水的野性與雄性

也被它柔情以待

在它埋下的伏筆中

謎團未解，一直起伏不定

中山國的面紗揭去一半

另一半隨著編鐘奏響

影影綽綽

李從珂放牧光祿山下

后唐卻遙遙難至

有些文字可以杜撰

可星辰只能與山河互照

允許一條河趨于未知

而那些先民

帶走了真實的史記

多少支流趕往同一路途

多少姓氏遷移，交織

趕往下一個故鄉(xiāng)

一塊殘碑

一個章節(jié)

一段家族興衰存亡的故事

翻開這部大書時

歲月平和，慶幸萬物生靈

沐浴陽光與水的潤澤

而書頁中

許多姓名奔跑著

一長溜走向煙塵

王昭、栗再溫、戎冠秀、聶榮臻

只老區(qū)平山短短幾頁

就濺起無數(shù)光榮的浪花

更多凡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書寫著蒼茫與厚重

當西柏坡以紅色

加重它的迥異

我讀到了這條河特別的含義

新中國的天空下

顆顆星辰

都曾被滹沱河母親養(yǎng)育

這是我讀到最高貴的靈魂

由貧窮、羸弱、屈辱到

富強、民主、和諧、平等

人民才是滾滾浪潮

有些聲音弱了

去問一問那些掄過鐵鎬的民工

有些記憶淡了

去訪一訪水庫移民的心聲

貧困山村富了

去看一看攻堅扶貧的大軍

今天的生態(tài)流域建設如火如荼

滹沱景觀大道

如彩虹映射著水的靈性

一座城市精神的圖騰

在新的章節(jié)中

詩意飛揚

這本書翻不到最后一頁

它每天都有新的一章誕生

恰如一個浪涌推著一個浪涌

新舊更迭，飛奔向前

滹 沱 河

◆◇ 白慶國

你一直流，一直流

不像有的河

愿意流就流

不愿意流就斷

你負有使命

流經(jīng)大督脈

傾聽政治、經(jīng)濟、文化

但從不發(fā)言

你的智慧就在你的沉默里

在你的水里

在你的平靜里

那些歷史的浪花

無非你的余脈

時間也被你沉淀

你從不對另外的河流訴說

你是對的

流經(jīng)廣大的鄉(xiāng)野時

感嘆那里的貧窮荒寂

感嘆農(nóng)民的辛勞

那些農(nóng)人

都是你的子民

你多么想停下來

哪怕是一夜

坐在他們身邊

說話，聊天

感受他們把干柴點燃的火熱

端詳他們在火光中慈祥的臉

你的子民

每一位都忠厚老實

都愿意吃苦

都愿意建設自己的家園

都愿意小橋流水

流經(jīng)城池時

你老遠就聽到了

一邊歌舞

一邊哭啼

數(shù)不清的陳年舊事

還有將腐的尸布

被侍衛(wèi)扔進了你的水里

水啊水

你就是這樣被攪渾

你忍受了所有的味道

從此你的目光混濁

眼睛不再明亮

腳步不再健朗

實際上你的胸中

埋藏著千言萬語

它們像烈焰焚燒

有沒有一位王者

坐在你的岸邊

傾聽你，感受你

你多么想坐在岸邊的一塊石頭上

與他拉拉家常

穿過山谷

你的腳步變得輕快

你知道了一切

看穿了一切

也帶走了一切

你向大海奔去

那里是你快樂的歸宿

滹沱河

你是一條吉祥的河

你毫不吝惜地灌溉大平原

讓土地潤澤莊稼

讓農(nóng)人富庶，有其食，有其歌

潤澤了樹木和楊柳

潤澤了大地的遼闊和奔跑的獵物

功德，功德，功德

你是智者

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

我愿意在你的岸邊

諦聽，領會，悟道

把得到的領悟傳遞給更多的人

我從不在你的水上泛舟

不打擾你的寧靜

你是一面鏡子

照見河山

滹沱河，我愛你

就像你愛你的人民

滹 沱 河

◆◇ 陳德勝

只有沙子順勢往東

不依賴任何東西，此時我們開始懷念水

那讓我們抓住而又抓不住的物質(zhì)

一條實實在在的河

要經(jīng)受住任何港口的考驗

而滹沱不能

她在我出生之前就消失過

這使我們很容易想起一個又一個老人

留給我們的只言片語

在每一顆細小的沙子上

反映出被磨耗掉的水跡

水對未來是一種恐懼

消失的同時

無數(shù)種生物棄河登岸

在黃土地里種植果子，放牧牛羊

火車從干涸的兩岸穿行

我們的耳朵只有獻給這些鋼鐵

而水，結(jié)束在戰(zhàn)場上

死了復活的河

木頭依然懷念航行

那些禱告的漁夫

在夢境里理解河流

滹沱，只有在我的文字里

她才是一條河

攜帶我們，奔赴航程

美兮滹沱河

◆◇ 唐朝小雨

滹沱河花海

誰把花海叫醒了

春天的臉真好看

花枝招展的年紀和愛情

詩一樣發(fā)表在燕趙大地

滹沱河旅游路

旅游路兩邊的花朵

開得比汽車還快

花香在童話里溢出來

那個忘帶手機的人

著急的樣子真可愛

仿佛不拍幾張照片就沒有美

風很年輕，很迷人

到處是愛情的顏色

蝴蝶的顏色

我家的凌霄也開花了

領上幾只甜甜的小蜜蜂

一塊回家去看看

滹沱河之晨

滹沱河的清晨

春天已開始茂盛

在河邊銜泥的燕子，真輕盈

水流從容，草木安靜

白云坐在西城華府的樓頂上

蘆葦叢里

鳥兒們明亮地叫著

一只口舌伶俐的

聲音里有兩個甜甜的酒窩

滹沱河春日

春天喜歡用花說話

當我們走過，謙卑的小草悄悄地綠

它們會手牽著手去扶貧

給春風吹不到的地方

穿上葉的鞋子，花的衣裳

看花人的臉

應該像花一樣

紅一紅

我 說

我說，五月高大，藍色富裕

一灣高興的河水，兩岸幸福的蛙歌

麥子的芳香多么燦爛和響亮

如果這時候鐮刀的心跳是甜蜜的

打碗碗花已經(jīng)開過好幾遍了

小小的柵欄外，是菜園子小小的芬芳

青翠的南山有時候會很香地打盹

而布谷鳥一聲聲，越跑越快，不舍晝夜

現(xiàn)在，我可以和河水一起奔跑了

在風中，我這樣告訴你

算不算一個好消息

這么多的葳蕤，爛漫

以及布谷鳥的照耀

鄉(xiāng)情柔軟又濕潤

適合安放漂泊的心事

石榴花開得一火一火的

像叮嚀又像呼喚

這時候，即便是布滿皺紋的婆婆丁

不笑一笑也是不對的

父親的幸福是認真的

那站在田野里把十畝稻花

一飲而盡的，是我的父親

莊稼的心底里有憂傷

而父親的幸福是認真的

秋天了，山坡上

星星點點的野菊花在雀躍

一路上，我把渾身喧響的滹沱河

又深深愛了一次

滹沱河冊頁（外一首）

◆◇ 蒲素平

一滴血沿著血管流淌，一路

撞擊生命之鐘時

滹沱河從山西泰戲山起身，過恒山穿舟山

沿著太行風骨向東順流而下，一路

用水叩擊田野山川

我走向高處，看百里滹沱河在時光里風吹草動

沿途的植物

在岸邊沉下來，安靜

開始浮現(xiàn)在蘆葦尖的光上

站在高處看滹沱河，如果

過于專注，容易陷入虛幻之境

俯查四周，卻陷入蒼茫之中

華北大平原，在河的兩岸緩緩展開自己的蔥蘢

生活的涼熱，在廉州湖，在鏡湖，在深澤湖

風起水涌，令大廣洋、躲村……

這些隱身多年的村莊上的老人

有了一個好飯量

讓中年人有了一個好心情

一群孩子，正在五彩的花海里長高

風吹動水紋，漂亮得令年輕人一再慨嘆

我稍加思索，就從高處走下

隨勞動的人進入越來越好的日子里

滹沱河清澈的河水，更加流暢

無數(shù)的人擁抱著岸邊的風景

陷入遼闊又具體的幸福里

面對滹沱河之水

我看到的滹沱河之水，比天空小

比我的想象大，岸邊的樹正與風嬉鬧著

整個夏天，水面遼闊得令人感嘆

一片樹葉越過草叢飛入水中

那漂泊的樣子，讓人想起人生

如果迎面有一場雨，雨就回到了自己的身體里

水就新添了力量

就在自己的生命來回走動

那自由的樣子，讓人生都感到了遼闊

面對滹沱河之水，我一想再想

以至于身邊的一片矢車菊開了又開，茂盛得

忘了時令已是秋天

靜靜的滹沱河 （外一首）

◆◇ 薛茫茫

清水湯湯。洗花，洗樹，洗流云。

曲折洄轉(zhuǎn)。

濯目，濯心

曾經(jīng)的漫漫沙粒，荒灘野徑

汩汩清水洇過

長出蘆葦叢、眼子菜

綠意，被燈芯草瞬間點亮

長河兩岸，輕舞著金雞菊 虞美人

卻被滿天星悄悄嵌進了天幕

一幅水墨

在燕趙沃土

靜靜流淌

你看那河邊的檉柳

擺出千年胡楊的舞姿

守護著一幀永恒

從追月橋到攬秀塔

誰的眼睛能自顧

音樂谷里，誰能聽到百草隨風

千里花廊

已醉倒進自己的花香

索性臥舟東行

把醉眼放逐在綠水百花間

讓心隨著水流

去尋一尋曾經(jīng)那個夢中的

桃花源

滹沱兩岸

一樹金黃，一杈紫紅

像一個風韻少婦

把發(fā)髻，挽在青枝中

挑染秋色

站在河邊

靜默，安然

散開發(fā)夾，彩色瀑布流瀉下來

潤澤了，無花果枯萎的心房

秋蟲呢喃，草葉在耳邊摩挲

執(zhí)手相望，徹夜不息

往事斑斕，浮現(xiàn)在季節(jié)的光影中

寫滿夕陽的落幕

你看那長發(fā)飄飄的金柳

把內(nèi)心打理得井井有條

搖曳在秋水中，回眸一笑

她看見，一行大雁

正飛進沱水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