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生開頭的熱鬧與憂傷

吳倩

《站在春天的開頭》，這個書名可以說是作者署名的另一種寫法。“立春……是春天的第一天，那不是春天的開頭嗎？”因為出生在這個日子，因為叫了這個名字，詩人王立春，就與這個時節(jié)緊緊地綁在一起了。

王立春的文字有著鮮明的個人風格。她的童詩俏皮靈動，有著屬于孩子的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又很接地氣，富于幽默感，或明或暗地包藏了自己的態(tài)度。這種風格顯然也延續(xù)到這本散文集里。

在這些童年故事中，很多東西都有著鮮明的時代印記：同伴的一雙令人艷羨的塑料涼鞋、鄉(xiāng)村小學里用泥抹平再刷上墨汁的黑板、冬天的冰車夏天的野菜……最能體現(xiàn)那個時代特點的一篇，莫過于《大地電影院》。作者可說是個徹頭徹尾的影迷，“追逐電影已經(jīng)到了瘋狂的地步”。雖然能看到的影片很少，而且大多是“硬邦邦”的，她還是以極大地熱情投入這項活動，不管跑多遠的路。那些對電影的生動記憶，體現(xiàn)了一個孩子對文學和精神世界最初的和純粹的熱愛，這種熱愛因為文化生活的匱乏而強烈地凸顯出來。

這本小書極為可貴的一點是，作者寫童年，不是從成年后的視角遠遠望回去的，而是站在兒時的自己身邊，與那個小女孩共同進退，一起感受她的快樂和苦惱。她把那些快樂和苦惱就一股腦活生生地擺在讀者面前，讓人無從逃遁。

因此當我讀到《花書包》一篇時，竟有如坐針氈的不適感。媽媽給“我”做了一個特別張揚的大花書包，“大花瓣灑灑潑潑，顏色比向日葵還金黃……我媽還覺得不夠，又在書包的周圍鑲上一圈沸沸騰騰的花邊”?！拔摇钡膫€子小，膽子更小，凡事總愛躲在后面，卻不得不每天背著這個招搖的書包，并且在代表本班上臺參加朗讀比賽時，忘了把書包從身上取下來?！拔摇币宦纷呦蛑飨_，注意力卻都在自己屁股后面的書包上，只感到自己“一路金光燦爛一路叮當作響”。

作者把這個花書包看成自己一生尷尬不斷的開始。一個害羞的女孩，尷尬似乎總是如影隨形。曾是同款女孩的我，對此有痛徹的體會。所以我深深理解《大哥守邊防》中“我”唱著歌去走近幾個解放軍戰(zhàn)士的時候，那顆不由自主又怦怦亂跳的心，對被發(fā)現(xiàn)之后的慌亂羞赧更是感同身受。然而，即使遭遇了這樣的尷尬，“有一個解放軍哥哥的夢想，就這樣神秘而浪漫，一直埋藏在我年少的時光里”。是的，再膽小害羞的孩子，內(nèi)心里也免不了有一個頑強生長的夢想。

也許正是由于這女孩子靦腆的性格吧，由于她天性細膩敏感，這本像春天的杏花林一樣熱熱鬧鬧的書，卻寫出了那么多的遺憾、尷尬、窘迫、失落、害怕……這些場景和情緒在大人看來也許不值一提，但在一個孩子心里卻可能引起漫長的痛苦，然后需要更久的時間去接受和消化，以至于讓她銘記一生。于是就在這看似大大咧咧一路活潑俏皮的文字中，我讀出了一點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