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香”一味
——葡萄花鳥紋銀香囊的美

撰文=王一婷

葡萄花鳥紋銀香囊

曾用名：薰球

屬性：唐朝時期文物

出土：1970年

規(guī)格：外徑4.6cm，金香盂直徑2.8cm，鏈長7.5cm

出土地點：陜西省西安市南郊何家村

現(xiàn)居住地：陜西歷史博物館

香囊外壁用銀制，呈圓球形，通體鏤空，以中部水平線為界平均分割成兩個半球形，上下球體之間，以子母扣套合。內(nèi)設兩層雙軸相連的同心圓機環(huán)，外層機環(huán)與球壁相連，內(nèi)層機環(huán)分別與外層機環(huán)和金盂相連，內(nèi)層機環(huán)內(nèi)安放半圓形金香盂。外壁、機環(huán)、金盂之間，以鉚釘鉚接，可自由轉(zhuǎn)動，無論外壁球體怎樣轉(zhuǎn)動，由于機環(huán)和金盂重力的作用，香盂總能保持平衡，里面的香料不致灑落。

1970 年，陜西何家村出土了一件球形香具，為銀鎏金材質(zhì)，上面雕刻了精致的鏤空葡萄花鳥紋路，當時世人還未清楚它的真實名字，稱呼它為“薰球”，15 年后，通過考古，終于確定了它的真實名字“香囊”。由于其外的鏤空裝飾以及材質(zhì)，它被命名為“葡萄花鳥紋銀香囊”。

我們印象中的香囊大多用絲綢縫制而成，而這款香囊以銀鎏金打造，為球形。香囊分為內(nèi)外兩層，內(nèi)層有一個小碗，用類似于陀螺儀的裝置連接，外層紋飾華美，用來順從地心引力，內(nèi)層小碗由于陀螺儀的作用永遠朝上，符合了人們的使用需要。這種設計使得香囊中的香料不會撒出，由是，香薰的使用場景從案上來到了被中。夜深人靜，伴著一縷幽香入夢好不愜意。

中國人愛香，用香的歷史則更加悠久。早在《山海經(jīng)》《左傳》中就有使用香料的記載。屈原《離騷》“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中就有對香草的詠嘆。然而，香料的使用絕不僅僅服務于古人的嗅覺，它同樣可以是視覺的盛宴。于是各種香具問世。它們既可以高大莊重，高居廟堂，供奉祖先與神靈，也可以小巧精致，安于陋室，與文墨相伴。它可溝通有情人，跨越時空一解相思，也可以引一輪明月，照亮思鄉(xiāng)路。

在《舊唐書》卷五一中記載，安史之亂后，唐玄宗從蜀地回到馬嵬兵變故地，命人打開被賜死在這兒的楊貴妃的棺槨，彼時滄海桑田，斗轉(zhuǎn)星移，貴妃尸身及包裹的錦緞早已經(jīng)腐爛，而只有“香囊猶在”。佳人一縷香魂不知何處去尋，唯余小小的香囊陪在貴妃的身邊，它是國仇家恨的見證者，也是刻骨思念的承載者?；蛟S曾經(jīng)富有天下的玄宗皇帝也羨慕過這小小的香囊吧，畢竟，是它履行了曾經(jīng)七月七日長生殿的誓言。

葡萄花鳥紋銀香囊，與史書中所記載的“猶在”的香囊當屬于同一種香具。它由純銀打造，上面佐以黃金。貴金屬的參與首先就讓這枚小小的香囊一經(jīng)出世便身價不菲，但它的價值又不止于此。外層繁盛的葡萄紋當見證了絲路駝鈴之聲——葡萄本不產(chǎn)于漢地，它的家鄉(xiāng)在西域。大唐王朝全盛時期，向往唐帝國的國家從絲路來到中原，他們帶來了西域的特產(chǎn)，某位工匠看到，便將這一紋飾入畫，與嬉戲的花鳥一起落在香囊外。額外的香料還未入囊，這葡萄香氣混合著花香并伴隨著鳥兒悠揚的歌唱聲一起來到我們身邊。上乘的香器的價值不全在盛放香料，即使內(nèi)里空空、它自己便是一件上好的藝術品。它不以脫胎于金銀而自傲，也不以身為玩器而自賤，它只是靜靜地站在那兒，獨自綻放著美麗。

撥動卡口，內(nèi)里的機關便暴露出來。中心那個半球形的小碗由于兩邊銀軸的連接和幾處圓環(huán)的包裹，萬有引力的重量一再被消減，最終，小碗在層層保護下達到了永遠朝上的目的。由此，香料的使用場景不再受到限制，人們不用再擔心香具里的香灑出來，它可以在搖晃的車內(nèi)，也可以是在被中。香薰的陪伴場合變得更加多樣化。這便是這款香囊能震驚考古界的最最重要的原因之一——精湛獨特的技藝。它是那個年代匠心巧思與科技的融合。

小碗中的香料可使用的范圍頗廣。隋唐時期，隨著佛教文化的興盛，香料的使用更加繁盛，它們脫胎于大自然，相互調(diào)和，最終成為一縷縷獨特的香魂。用香之繁盛，還使得唐王朝出現(xiàn)了許多專門經(jīng)營香料的商行。由于東西方文化交流的日益增多，在此時出現(xiàn)了融合東西方文化的行香諸法。用香在室內(nèi)多增添了一絲氛圍，又可有獨特的養(yǎng)生作用。華佗曾將丁香、百部等制成香囊，懸掛在室內(nèi)，用以預防肺結核病。它也可以在書案之上燃起，達到靜心寧氣的效果。

葡萄花鳥紋銀香囊中的香料，可以是精致的香丸，也可在碗中燃燒使用。不點火時淡淡幽香撲鼻，隨它枝繁葉茂的紋飾一起滋養(yǎng)眼鼻。點火后一縷縷青煙自葡萄花鳥間的縫隙飄出，芬芳便因為青煙有了形狀，靜靜流淌。

觀煙也是傳統(tǒng)香文化中很重要的一環(huán)。裊裊香煙，似那傳說中的天宮云彩。香料托生于自然，隨著青煙也返回于自然。香囊中的煙，自花鳥之間躍出，更為這花鳥營造出了一種縹緲的氛圍感，一時間讓人分辨不出，到底是金銀還是真實的花鳥。

中國人傳統(tǒng)哲學認為，天地萬物是由金、木、水、火、土五種元素構成的。這款葡萄花鳥紋銀香囊，脫胎于金，以火來煉成，內(nèi)碗中盛放的是來自木的香料，最終由火燃燒。木、金、火三種元素在這一小小的香囊之中達到了融合。

除此之外，融合的更是“色”“香”兩種美感。它內(nèi)碗中隱含的高超的科技感，外殼精湛的鏤空雕花紋路，再配合鎏金的點綴，自己本就是一個奪人眼球的藝術品。再配上內(nèi)里香料芬芳的氣味，更增添了一重美感的享受。

也許美本身就不僅僅服務于人類的雙眼，它也可以服務于人類的嗅覺。當二者相互結合，就能產(chǎn)生更意想不到的效果。

葡萄花鳥紋銀香囊，正是做到了將二者完美結合在了一起，“色”香一味，雙美相逢，二者和諧相處，并未產(chǎn)生爭奇斗艷的想法。

也許，這就是中國古典哲學中“和”的智慧吧，爭斗總會帶來損傷，和合卻能帶來更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