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亮
紅塵中有多少詩意,就讓我的腦海里泛多少漣漪。每個人的心里都住著一個有故事的人,不求日夜相伴,只希望在輪回的四季里有一絲溫暖,便是對心靈至高無上的慰藉了。
我卻再也無法穿越和她相遇的那段風(fēng)景,當(dāng)人生的經(jīng)歷逐漸模糊時,這一段情卻依然清晰完美……
八十年代末期,我在轎子雪山旁的雪山鄉(xiāng)米咕嚕小學(xué)教書。學(xué)校開設(shè)有一年級、二年級、三年級共三個班,四年級以后就要到離我們這個學(xué)校近二十公里的中心完小讀了。
學(xué)校小,自然老師少,只有我、萬老師、趙老師和白雪四位老師。除了我是師范科班生之外,白雪還是當(dāng)年高中畢業(yè)招來的代課教師;萬老師是民辦轉(zhuǎn)公辦的老教師了;而中年油膩的趙老師是初中學(xué)歷的民辦教師。四個老師中,離家最遠的是我。
自從白雪老師來了后,趙老師說話做事都有了些猥瑣,竟然莫名其妙的對白雪老師多了些好感。
因?qū)W生家都住得遠,孩子又小,只得在學(xué)校住宿。所以,授課以外,我和白雪基本包攬了食堂的工作。灶膛里熊熊的烈火也催熱了白雪心中某種朦朧的意念。那深情的眼神,寬慰的笑容都在為心中的“小火”加薪,生命的光芒開始蔓延了。
我因為離家太遠,所以很多的周六周日,我都是在學(xué)校里讀著書燒著洋芋吃,等日出日落、看云卷云舒的。白雪有時候周末也會走得晚來得早些,在那種環(huán)境下,其實有個人說說話,也是莫大的幸福了。
那一年的中秋節(jié),只有我和白雪在學(xué)校守著學(xué)生們。沒想到村里的治保主任、我們稱為老班長的老劉也來了。我們?nèi)齻€人抬出張小桌子,燒起一堆柴火。我把珍藏的紅酒拿出來,白雪是第一次喝紅酒,酒的酸澀與內(nèi)心的羞澀,慢慢的在她臉上就成了二月桃花,話語也多了起來。我聽得最多的,是轎子雪山的銀裝素裹、馬櫻花的姹紫嫣紅。
酒喝到了極致,我才知道原來劉主任是白雪的表舅。
生命的美麗,也許是源于每一天的遇見或盼望。
下一個周末,劉主任給白雪送來了一袋苦蕎子,說是拿給白雪家做種子的。這可是一個家庭來年的生活希望,算是個重要任務(wù)呢!白雪和劉主任邀請我?guī)兔σ粔K送回去。她家二十公里的路都是山路,行路全靠馬車和腿。路過一個小賣部時,我買了兩瓶白酒帶去送給白雪她爹,我覺得空著手去同事家會有失老師的風(fēng)范。
中間爬著山走了近一個小時,才到了她表叔家。
白雪從她表叔家牽來了兩匹馬,告訴我上面就是大片的馬櫻花了,但路更加崎嶇,讓我務(wù)必親自“走馬觀花”順帶回家。
轎子雪山的馬櫻花真是一道靚麗風(fēng)景,姹紫嫣紅,大的如碗、小的如杯。每一朵綻開的花朵,都像是一張迎客的笑臉?;ǖ暮Q笱蜎]了我的雙眼,窮到了眼睛的余光處,仍然是花海。
陶醉于景的我,不知不覺間就看不到白雪的身影了。正在驚覺時,她的笑聲卻從馬櫻花叢間傳了出來。第一次感覺她的笑聲像盛夏的山泉,清涼而甘甜;更像銀鈴一樣悅耳動聽,瞬間我有些懵懂了。
老馬識途,不用吆喝,顛顛簸簸間,就到了白雪家了。
當(dāng)晚,白雪家是盛大的家庭晚餐。爽口的山貨、香噴噴的土雞湯、老臘肉,簡單的烹制方法,卻讓我聞香止步、垂涎三尺。她爹、姑爹、兩個哥哥都給我輪番敬酒……
我是在半醉半醒的狀態(tài)下被招呼著洗簌完了送上樓休息的。
山鄉(xiāng)夜境清幽寧靜,偶有幾聲狗叫聲傳來。小山村大概也就十幾戶人家,窗外月光一瀉千里,似乎在隨云朵靜靜的游走。有一種情,不是來自花容月貌,而是來自心靈。床旁放了一杯濃濃的綠茶,喝一口,還有點苦澀味,應(yīng)該是白雪泡給我醒酒的吧!
此時,我反倒沒有了睡意。
樓下,她爹和她姑爹還在咕嚕咕嚕的吸著水煙筒,兩位老人還在聊著天。只聽她姑爹說:“這個小伙子真的很優(yōu)秀,又是昆明城郊的,家庭條件一定很好,老三以后就享福了,我們也在城邊上多了一家親戚”;她爹說:“是啊!老三前世修了福,遇上了這么好的小伙子,我也很開心,現(xiàn)在兩個又在一個學(xué)校教書,互相也有個照應(yīng),聽老三說這個小伙子一有空就看書學(xué)習(xí),往后也是個有奔頭的人?。 ?/p>
我的酒就這樣醒了,被嚇醒的。
老三,是白雪家里人對她的稱呼,肯定是白雪無疑。和她在一個學(xué)校教書的小伙子?我掰著指頭一算,我們學(xué)校只有四個人,萬老師是半老頭子、趙老師是有家有口的中年油膩男,剩下的……
我一驚,嚇得趕緊把指頭收進被窩里藏了起來,難道……
我睜大了眼睛,直直的看著屋頂上的青瓦,默默的回放了一下記憶。劉主任中秋來學(xué)校、然后讓我?guī)兔λ头N子、全家人好奇的向我問長問短,這一切,難道是個陰謀?呵呵呵!這么美好的安排,應(yīng)該算是個陽謀。
我是怎么入睡的早已渾然不知,雄雞的號角吹醒了我。
怕夜長夢多,吃完早餐,我就催著白雪趕緊回學(xué)校。我倆仍然騎馬沿路返回,到她表叔家還了馬之后,剛好他表叔家的馬車要下山拉東西,就繞道把我們送回了學(xué)校。一路上,白雪始終沒有說昨晚的事。但看她說話是很不自然,必是滿腹心事了,我也始終沒敢捅破這層窗戶紙,我怕我收不了這個場。
一個多月后,因工作需要,我調(diào)離了米咕嚕小學(xué),回到了昆明。
辦完了調(diào)離手續(xù),我回米咕嚕小學(xué)收拾物品時,恰逢周末。學(xué)校里趙老師一個人在。因當(dāng)時也無其它的通訊聯(lián)系方式,我就只能這樣走了。我把剩下的一瓶紅葡萄酒和一本路遙的中篇小說《人生》托趙老師轉(zhuǎn)交給白雪老師。沒有留下只言片語,我從此離開了米咕嚕小學(xué)。
白雪是一片淘氣的雨云,像在太陽的懷抱中任性,化為瞬間的太陽雨。我還沒有完全反應(yīng)過來,就被她淋濕了記憶。有她的地方,失去了我的足跡時,那個紅塵中始終安靜如初的女子,總想在迷茫中尋找方向。
二個月后一天,我去蒙自縣參加教研活動后回到學(xué)校。門房大爺說前天有位女老師找我,給我?guī)砹艘恍┪锲?。我一看,一大塊臘肉、一本《人生》、一雙繡了花的皮鞋墊、一封信。我知道是白雪來了,碰巧我不在。我想,這就是命運吧!
走過四季風(fēng)雨,嘗遍酸甜苦辣,前世九百九十九次回眸,才換來今生的一次擦肩而過。當(dāng)然,記憶中最美好最觸動靈魂的,是那個喝了紅酒面帶羞澀的白雪,是那個在懵懂年紀里一個人既扮演主角又扮演配角的上演愛情獨角戲的代課老師白雪。
——選自西部散文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