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階（外三首）

易飛

一條平緩的道路

有了落差與階梯

它顯示著層級和高度

總在抬高

于是，有人學習抬腿

有人學習鋪磚……

一個未知的山頂引誘這一切，并為跋涉

造就出色的登山者

可以拄拐，也可匍匐

有人抓住扶手，也有人被抬

向下，落葉已經(jīng)

被風清理。松針褪去光芒

成為上升者腳底的草屑

從來都是鋪墊

雖然踩著有虛空之感

有人上去了

大部分人半途而廢

生人

像一條拋荒的池塘

固執(zhí)地抵抗新來的水源

想想這輩子要見多少生人

便心有余悸

朋友們聚會的時候

我都會問：有沒有不認識的

那么多年我被迫

認識了形形色色的陌生人

我性涼，慢熱，不易投入

往往還未捂熱，面包便翻了面

好不容易混熟，熟人又變回生人

太過熱情的人，我怕他像火

雖然我不那么容易點著

也有極個別始終是朋友

但這樣的比例實在太小

像中彩票

我也相信只要我繼續(xù)認識新的朋友

讓連綿的來水涌進我的堰塘

也一定會沖出幾朵浪花

但那樣廣種薄收

把我這輩子都搭進去

自己的田都荒蕪了

像從大海里撈魚

我撈了大半生也就

那么幾條

變形

迷迷糊糊接到父親的電話

聲音還是那么急促

他呵斥我插秧的時候不要把手放在膝蓋上

做事不要圖舒服

我驚慌地把手從膝蓋上拿開

把昨晚沒喝完的一杯茶水

打翻在地。只得開燈

把地板上的水漬和茶葉清理干凈

像清理我那些抹不去的隱痛

然后坐在床頭發(fā)呆

這樣的夢我做了很多回了

父親為什么反復對我提起這個動作

幾十年過去了

不需要再插秧了

難道父親在另一個世界也能發(fā)現(xiàn)

我的動作已經(jīng)變形

稻草人

稻草人是稻草做的

既然稱為稻草人

也可以算人之一種

只不過沒有血肉之軀和五臟六腑

它具備了人的形式

所以可以裝模作樣

可以嚇到麻雀和一些飛鳥

它們認為它就是人

雖然是人設計的最簡單的人

是一個假人

但它畢竟有一個人的樣子

所以它可以干一些人事

它是不是一種最簡單的人

但最簡單的人可以做最復雜的人做不了的事

簡單多好

沒有一個真人

可以長年日曬雨淋

看護我們的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