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舊如故，百年紅色建筑這樣煥發(fā)新生

應琛

中共二大會址紀念館所在地。

“我是建設者，我來為您說二大。本次中共二大會址紀念館維護保養(yǎng)工程，自去年11月閉館開始，前后共經(jīng)歷5個多月。維護保養(yǎng)的范圍全面覆蓋了屋面、外立面以及室內部分……”5 月 4 日，中共二大會址紀念館以嶄新的面貌向公眾重新開放。上海靜安建筑裝飾實業(yè)股份有限公司第七項目經(jīng)理部生產主管、紀念館現(xiàn)場施工負責人黃俊雄作為志愿者正在為前來參觀的游客講解老建筑修復的故事。

中共二大會址紀念館位于上海老成都北路7弄3號，曾名為輔德里625號。它的歷史地位不容忽視。1922年7月，陳獨秀、張國燾、李達、楊明齋、羅章龍、王盡美、許白昊、蔡和森、譚平山、李震瀛、施存統(tǒng)等12名黨員從全國各地趕來在此相聚。平均年齡不到30歲的他們，在這處上海老式弄堂里，召開了為期八天的“中共二大”會議。

這次會議開創(chuàng)了中共創(chuàng)建史上的多個“第一”：第一次提出黨的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綱領;第一次提出黨的統(tǒng)一戰(zhàn)線思想——民主的聯(lián)合戰(zhàn)線的思想;第一次公開發(fā)表《中國共產黨宣言》;制定第一部《中國共產黨章程》;第一次明文提出“中國共產黨萬歲”的口號。

3月22日，工人在一大會址修繕現(xiàn)場施工。

4月7日，工人在修飾中共二大會址紀念館西式門頭。攝影/郭新洋

“我們要讓‘老房子恢復原貌，讓每一塊青磚，每一條嵌縫，每一個門楣都恢復到它原來的樣子，展示良好的形象。”正如中共二大會址紀念館黨支部書記、副館長尤瑋所期待，歷經(jīng)169個日夜、4056個小時，中共二大會址紀念館在加固建筑本體、修復風貌的同時，優(yōu)化了場館空間布局、改造提升展陳，以更豐富、更創(chuàng)新的表現(xiàn)方式呈現(xiàn)“石庫門里的紀念館”，再現(xiàn)了輔德里1915年建造之初的歷史風貌。

事實上，作為中國共產黨的誕生地，上海擁有豐富的紅色資源。根據(jù)去年的復核統(tǒng)計，全市自1919年五四運動到1949年上海解放，現(xiàn)共存包括舊址、遺址在內的紅色資源612處。經(jīng)過百年風雨的上海紅色建筑，正在能工巧匠的修繕下“煥發(fā)新生”。

用120分的力去修舊如故

紀念館的南側墻面靠近延安路高架，又是行人主干道，清水墻上有八個石庫門門洞，一個門洞兩側還有16根立柱。這里正是此次維護保養(yǎng)中，修復的重點和難點。

“因為中共二大會議紀念館是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要嚴格按照‘修舊如故的原則，要用原材料和原工藝?！秉S俊雄告訴《新民周刊》，首先要根據(jù)現(xiàn)場情況和歷史資料考證工藝和材料，嚴謹考證后再研究如何修繕，“包括我們使用的工具用的也是當時使用的傳統(tǒng)工具，而不是用現(xiàn)在快捷式的水泥或者磚粉這些東西”。

據(jù)了解，常規(guī)清水墻的修繕材料分兩種，一種是進口的專用磚縫和磚粉修繕材料，另一種則是傳統(tǒng)材料——春光石灰?！霸牧掀鋵嵅⒉浑y找，難的是需要通過各種材料配比調和出最終使用的材料。”黃俊雄說。

此外。磚塊修補的調色也不簡單，通常在上色前要先調出小樣，通過顏色配比，做到與原來顏色非常接近的程度，經(jīng)過多方確認后，才能進行大面積施工。

在現(xiàn)場，黃俊雄無疑是最忙碌的人之一。他的一天從清晨7點開始，工人出工，他也上崗，給工人開班前會，說明一天重點工作及注意事項，班組長領到分配好的任務后就帶著工人開工了。

黃俊雄則要不時在現(xiàn)場巡查，看工作質量和進度。雖然每天活動半徑只是繞著紀念館走，但他的步數(shù)卻也可觀，每天平均能達到1.5萬步，最高有2萬步。等傍晚5點工人收工后，他還會再去巡查一遍現(xiàn)場，確認無誤后才能放心地下班。

而黃俊雄的師父、中共二大會址紀念館修繕項目負責人、“上海工匠”吳公保也幾乎天天“泡”在現(xiàn)場把關。

在吳公?？磥?，上海的老建筑就如同一部部活的教科書，它們散落在城市的各個角落。歲月流轉，無數(shù)近代化的思想在這些紅磚白墻之間萌芽，無數(shù)影響歷史進程的重大事件在這里發(fā)生。建筑總會老去，為了讓這些承載著歷史的老建筑免于消失在時間的長河中，吳公保用了自己的一生在和這些老房子打交道。

1979年，當時只有21歲的吳公保進入當時的靜安區(qū)房地局系統(tǒng)，成為一名房屋修繕工人。多年來，他視木工技術為一種工匠精神的修行，窮盡一生磨練技能，從一名木工成長為公司歷史建筑保護事業(yè)部的領頭羊。

多年的修復經(jīng)歷，吳公保的肚子里裝滿了老建筑的故事，二大會址就是其中之一。從1999年起，他參與了歷次的修繕維護工作。

吳公保告訴《新民周刊》記者，上世紀70年代，二大會址的修復用的是水泥、砂漿;2000年，則是用了青磚貼片，外面上了仿清水紅磚的涂料;2008年的那次大修，修復使用的則是德國進口的磚粉。

“這幢老建筑以后肯定還是會修繕和保養(yǎng)的，所以這次借建黨100周年，我們要為下個100年，以及為我們的后人留下一些依據(jù)，盡可能把它恢復成100多年前的樣子?！眳枪Ｕf，這次修繕是先要將這些后期建筑材料清洗剝離，再采用鑲磚技術，前后一共經(jīng)過12道工序，對老磚進行修補，讓老建筑恢復到百年前的歷史面貌。

吳公保信心滿滿地表示，這次修完，墻面和門洞至少能保持8至10年，而門柱上的磚雕則可以超過50年。

原來，門柱上方的磚雕，修復前一個個遠看相似，但湊近一看，在歷經(jīng)長年的風雨侵蝕后，有些已經(jīng)風化或殘缺不全?！斑@些磚雕其實也是上世紀70年代用水泥粉刷出來的”。吳公保表示，而這次全部采用人工雕刻的手法，用紅磚復原，工藝難度大、費時費力，“你看有的花，花瓣很薄的，挑出來很長，機器不當心的話一碰斷掉了，這塊磚就沒有用了，雕這一塊就用了四天半”。

此外，記者了解到，中共二大會址紀念館的內部修繕則包括了對被白蟻侵蝕的木門檻、木地板進行修復或更換?！坝绕涫悄镜匕?，專門采用新工藝，對木格柵進行處理，防潮防腐，可以延長使用壽命?！眳枪Ｕf。

保護建筑各有特色，黃俊雄也參與過多個大項目，談起中共二大會址紀念館的修繕，他覺得紀念館體量雖小，但貴在精，“與其他老建筑相比，首先中共二大會址是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保護級別很高;其次，中共二大的意義重大，會帶著很強的使命感去修。要‘修舊如故，一定要用120分的力，必須要有技藝更要細心”。

雖然還沒有正式對外開放，但每天依舊有不計其數(shù)的參觀者來到這里，望一眼這棟矗立了一個世紀的二層石庫門房子。

最小干預，“講究”不少

同樣地，位于興業(yè)路上的中共一大會址，自2020年11月17日起暫停對外開放，在經(jīng)歷5個月的保護性修繕后，烏漆木門、朱紅窗欞、清水墻等標志性元素都再次煥發(fā)百年風華。一街之隔的中共一大紀念館，已進入內部裝飾和展覽陳列階段，也將于今年“七一”前正式亮相。

雖然還沒有正式對外開放，但每天依舊有不計其數(shù)的參觀者來到這里，望一眼這棟矗立了一個世紀的二層石庫門房子。

此前有報道稱，中共一大會址和博文女校舊址共保留3000多平方米木構飾面，包括木門、木扶梯、外墻木裙板、木地板等。在歲月侵蝕下，部分木構件已殘破甚至朽壞，修繕需滿足防蟻、防腐、防火“三防”處理要求。

據(jù)修繕工程項目負責人牛凱介紹，博文女校舊址共更換6根7米長的木質承重柱，原先的木地板全部更換。修繕使用的木頭也有講究，如果采用全新的木頭，很容易變形扭曲，因此必須使用經(jīng)久耐用沒有破損的老木頭。為此，施工方跑遍上海周邊木材廠，收集到一批從老建筑上拆下來的老木頭，至少有近百年歷史。

為符合“三防”要求，還得使用一種叫作“廣漆”的傳統(tǒng)工藝。這項工藝在中國有古老的歷史，主要用于古建筑修復。整個工藝同樣需進行12道工序，修復后木構件表面呈現(xiàn)出厚重的暗紅色。

由于木構件眾多，修繕現(xiàn)場的防火責任重大。因此，施工方立下“鐵規(guī)矩”：修繕現(xiàn)場不能出現(xiàn)一顆“火星子”！如此一來，金屬構件的焊接全部采用“廠外加工、現(xiàn)場安裝”的方式。

老建筑的修繕，不能僅就建筑而言建筑，更要對氣候、溫度、地理等因素進行綜合考量。上海是個多雨的城市，兩棟建筑均為清水磚外墻，雖古樸厚重，卻對建筑的防水性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如何讓磚墻在雨天不滲水，成為施工方必須要解決的難題。

修繕項目副經(jīng)理趙為華告訴媒體，在修繕時，他們將紅磚粉和青磚粉按照固定比例調和，并特別加入防潮劑、增強劑等現(xiàn)代化學制劑。

為了符合“修舊如故”的原則，施工方在很多細節(jié)上進行特別設計。例如，博文女校舊址的墻面勒腳由原先的斜面改為圓弧面。所謂勒腳，是指房屋外墻和室外地面接觸并加厚的部分，能夠起到防雨水侵蝕墻體的作用，提高建筑物的耐久性?！翱此埔惶幒苄〉募毠?jié)改動，卻是經(jīng)過大量考證后確定的最符合當年建筑原貌的設計?！迸P強調。

中共一大會址紀念館建筑的瓦當獨具特色：白底上有兩個黑圈，被稱為“熊貓眼”。這張拼版照片左上為工人拆下來的舊瓦當;右上為工人用工具修繕舊瓦當;左下為已鋪好的新瓦當;右下為已鋪好的新瓦當。

“修舊如故”之外，老建筑的修繕，也要將現(xiàn)代功能和傳統(tǒng)形制進行有機融合，使得建筑既有歷史風貌，又能適應現(xiàn)代的參觀需求，為此，室內機電設備的更新是此次修繕的重要部分之一。

據(jù)悉，中共一大會址和博文女校舊址的修繕，均增加全新的消防和空調系統(tǒng)。為了隱藏放置在二樓露臺上的空調機組，施工方特意使用具有模糊化效果的水波紋窗玻璃。

“我們還要堅持最小干預原則?！迸P進一步介紹，在博文女校內，每間房間內的舊式電燈開關全部得到保留，但僅作為裝飾，不能真正使用，“如果在每間房間布置電燈電線，會影響到文物建筑的整體風貌，修繕時將電燈開關統(tǒng)一集中于電箱內，這樣既保留房間原貌，也符合實際功用”。

值得一提的是，在整個修繕過程中，牛凱帶著團隊還同步做了一件事：把建筑的每一塊構件進行編號、分類、統(tǒng)計，匯編成一份建筑檔案，大到一根近8米高的承重柱，小到一塊巴掌大的望板磚，全部編號入冊，“相當于給中共一大會址做了一次‘解剖摸底”。

展陳提升，還原“石庫門里的紀念館”

除了外觀上的修復，還有展館內部的提升。

尤瑋在接受《新民周刊》采訪時表示，在展陳提升方面，紀念館圍繞建黨百年，提升場館空間布局，優(yōu)化展陳形式，調整展陳內容，打造“石庫門里的紀念館”。

記者在中共二大會址紀念館看到，序廳的“LED頂幕折屏”上，通過視頻、圖文結合的方式對中共二大的整體情況和重大意義進行深度闡釋，把觀眾帶回到難忘的崢嶸歲月。

在第一展廳，12位代表展墻就顯現(xiàn)了館方的“小心思”。這些代表的照片原是以白色為底色，當觀眾走近時，照片墻突然變成了透明色，透過照片便可看到室外的陽光長廊及石庫門景象。

“12位代表展墻采用了雙層夾膠通電玻璃，通過電源控制，可調節(jié)通電玻璃的透明度，從而增強了展廳的通透性，也營造出了照片中的代表注視著這棟石庫門的感覺?！别^方工作人員表示。

為保證展出質量，本次修繕還調換了部分代表的照片，并對部分代表照片進行了專業(yè)修復，確保黨史內容的準確性和嚴謹性。

在基本陳列展廳，巨型油畫《中國共產黨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第一次全體會議》引人注目。尤瑋介紹，這幅油畫曾經(jīng)在2008年的時候于館內做過展陳，“現(xiàn)在十幾年過去了，為讓油畫更好地展現(xiàn)在觀眾面前，我們將原作者俞曉夫請來親自修復”。

如今，油畫經(jīng)俞曉夫親自修復、補色、上光，并進行清洗后再次回到展廳展出，觀眾可以重新“看見”那段風云變幻的歲月。尤瑋還透露，油畫的修復過程中還有不少青年油畫師的參與，他們組成了專門的修復團隊，不僅是匠心的體現(xiàn)，也是傳承的體現(xiàn)。

此外，紀念館的這次展陳提升還有不少“首次”。比如，首次將二樓人民出版社舊址在一樓至二樓的樓梯下方全景展示，通過同步聯(lián)動的平板設備，控制切換視角，360度全方位觀看人民出版社空間場景內容。原址中還首次展出王會悟關于中共二大會場布置平面圖的回憶手繪稿。

面臨即將到來的建黨百年參觀高峰，紀念館方面也已經(jīng)制定了大客流參觀應急預案。尤瑋說，在確保防疫要求的基礎上，盡全力提升講解質量與服務品質，力求讓每一位觀眾乘興而來、滿意而歸。

記者了解到，接下來，中共二大會址紀念館所轄的“兩館五址”將串聯(lián)特色紅色文化路線，精心打造“一館一品”，傾力打造紅色景區(qū)，以實際行動慶祝建黨一百周年，擦亮“黨的誕生地”紅色文化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