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說:我最近的愛好是研究小眾香水,發(fā)現(xiàn)香水的名字都很好聽,“風(fēng)中等待”“花和樂章”“陽光交錯”……(沒有打廣告?。└杏X調(diào)香的過程就像打磨一篇小說,同樣需要反復(fù)斟酌?;蛘摺钇鸩卦谛闹械哪硞€人。
“那祝你前途無量?!?/p>
我喜歡你,也到此為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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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陽光,Sun of Summer。
前調(diào)清香檸檬搭配辛辣豆蔻,中調(diào)溪山白梔子融合清爽綠茶,尾調(diào)干琥珀和柏木,更顯純凈透明。
像一個充滿活力的女孩,穿著長裙,徜徉在夏天的樹林間。
1
“脫下服裝、卸完妝以后,不要演戲。要時刻留神你的腳下,小心別陷入泥淖,墜落峽谷……”
叢爽爽合上書,起身趴在陽臺的欄桿上休息眼睛。遠(yuǎn)處群山連綿,天空遼遠(yuǎn),在這里待久了,好像再大的煩惱都會化作最小的塵埃。
她一周前剛搬來這里,住的是外公外婆留下的老房子??傮w生活還算安逸,只是她不會做飯,常常要靠對面的雜貨鋪補(bǔ)給。
她向下掃了一眼,雜貨鋪一如既往那么冷清,只有一個年輕男人坐在收銀臺后。
說起來,古鎮(zhèn)大多是上了年紀(jì)的阿公阿婆,有這樣一個氣質(zhì)清雋的男子,還蠻特別。
他今天穿了件米色寬松毛衣,黑發(fā)剪得清爽,露出一道窄窄的額頭,銀邊眼鏡架在高挺的鼻梁上。眉眼單拿出來看并不出眾,可被他身上的書卷氣一襯托,就多了幾分沉著、深邃的味道。
叢爽爽去年夏天剛從電影學(xué)院畢業(yè),也陸續(xù)拍了幾部戲。這個男人自然比不上那些無懼鏡頭的英俊面龐,但她還是忍不住被他干凈清冽的氣質(zhì)吸引。
“汪!”
身邊忽然伸出一只毛茸茸的腦袋。叢爽爽急忙將狗頭推開,然而似乎還是引起了樓下人的注意。
果然,不甚忙碌的男人順勢抬起頭,和她對上了眼。
叢爽爽尷尬地定在原地,然后緩緩?fù)蛩{(lán)天,一副“今天天氣真好”的模樣。
片刻后她用余光瞥了眼樓下——咦?人呢?
“咚咚咚?!鼻瞄T聲猝不及防地響起。
叢爽爽倒吸一口涼氣,急忙彎腰理了理亂糟糟的長發(fā),這才下樓開門。
“什么事?”叢爽爽扶著門框,自覺恰到好處地表現(xiàn)著疑惑和警惕。她去他店里買過幾次東西,但一句多余的話都沒說過,他來找自己干什么?
“你好,我是戈謙?!?/p>
叢爽爽眨眨眼,片刻后心中了然——哎,都怪自己過分美麗……
“不好意思,我婆婆店里最近經(jīng)常失竊,我懷疑和你……你們家有關(guān)?!?/p>
2
失竊?和她有關(guān)?
叢爽爽瞬間變了臉色:“對不起,我沒明白。你家丟了東西,憑什么確定是跟我有關(guān)?”
“準(zhǔn)確地說,不是你……”
“這兒就我一個人!”
原本跟她一起興沖沖地來迎接客人的大狗,見她語氣變了,也跟著吠了幾聲。
戈謙聳聳肩,顯然也不想和女生發(fā)生爭執(zhí):“那我就不打擾了?!彼x開前又意味深長地推推眼鏡,“看好你家的小動物?!?/p>
叢爽爽一怔,忙叫住他:“等等!你們……丟了什么?”
葉簡余回頭看她,淡淡地說:“七根火腿腸?!?/p>
叢爽爽扶額,咬牙切齒地說了句:“一會兒我去給錢?!比缓缶椭刂氐仃P(guān)上了大門。
隨即他聽到女生的尖叫:“臭狗子!是不是你干的!”
戈謙嘴角含笑,回到了自家店里。過了會兒,叢爽爽果然帶著錢包出現(xiàn)在了他的小店。
“不好意思?!彼樕蛔匀坏亟o出足夠的零錢,就準(zhǔn)備趕緊離開。
“等一下?!?/p>
叢爽爽疑惑地轉(zhuǎn)頭看他,只覺得這人的臉就不能細(xì)看,初見覺得平凡,越看越是耐看。
他笑著遞給她一根棒棒糖,說:“找零。”
她最近熱衷于抗糖化護(hù)膚方式,幾乎杜絕所有甜食。但此刻不知道為什么,她沒能拒絕他的橙味糖果和臉上笑容。
“謝謝。”她要走時想起了什么,“對了,我叫叢爽爽?!?/p>
“嗯,我知道?!?/p>
叢爽爽愣了一秒:“你認(rèn)識我?”
他眼睛望著她,手上卻將筆記本電腦屏幕轉(zhuǎn)了過來:“這不是你演的嗎?”
如果叢爽爽能看到自己的臉,那一定是一個大大的囧字。
電腦畫面里定格的,正是她瞪著眼的蠢樣子。叢爽爽臉色轉(zhuǎn)青,冷聲道:“是我演的?!彪S即她忍不住諷刺,“你長得這么學(xué)霸,也會看《霸道王爺愛上我》這種?。俊?/p>
他彎起嘴角,隨口點(diǎn)評:“確實(shí)不堪入目?!?/p>
叢爽爽攥緊糖果,咬牙說:“謝謝你如此客觀的評價?!比缓笏皖^也不回地走出小店。
午后的長街空無一人,叢爽爽站在門口,剛剛的羞憤悉數(shù)轉(zhuǎn)化為酸澀,漸漸包裹了她整顆心臟。
她短短二十多載的生命,只真心喜歡一件事,卻連它都做不好。
她曾無比痛恨那些不分青紅皂白的鍵盤俠,現(xiàn)在想來,也許是自己還不配當(dāng)一個演員。
3
戈謙是被對街狗吠聲吵醒的。
時間是午夜一點(diǎn),他披上外套,先去看了眼婆婆。婆婆耳背,絲毫不被影響。他來到陽臺,對面二樓燈火通明,看不出什么所以然,只能聽到拉布拉多渾厚又連續(xù)的叫聲。
他忍無可忍地來到她家門口,邊敲門邊思考如何委婉地告知她請勿擾民。
不一會兒門咔嗒一聲打開,探出的卻一個毛茸茸的腦袋。
她家的狗見到戈謙,激動得原地繞圈圈,戈謙居然在它眼中看出了急切。他明白過來:“你主人怎么了?”
然后在拉布拉多的帶路下,他來到二樓臥室,看到某女演員正蜷著身子縮在地上,長發(fā)遮了半張臉。
他皺眉蹲在她身前,問:“你怎么了?”
她卻毫無反應(yīng)。戈謙用手指探了探她的鼻息,片刻后松了口氣。不過她額頭滾燙,大約是在發(fā)燒。于是戈謙先將她抬上了床。
一番折騰讓叢爽爽的大腦從眩暈短暫回歸現(xiàn)實(shí),她微微睜開眼,認(rèn)出眼前為她掖被角的這位,就是剛剛噩夢里的大魔王。
叢爽爽忽然伸手摟過他的脖子,鼻尖對鼻尖,半天才冒出一句:“渾蛋。”然后一頭栽到了枕頭上。
戈謙無語又好笑。這時聽到她嘴里嘟嘟囔囔地說:“你才不堪入目……”
他怔了怔,意識到自己那句無心之言大概對她造成了困擾,再看她垃圾桶里滿滿的零食袋子,沒忍心離開。
見她實(shí)在難受,戈謙索性將她扛上婆婆的小三輪車,頂著漫天繁星去鎮(zhèn)衛(wèi)生院。
值班醫(yī)生給她打上點(diǎn)滴時,已經(jīng)是凌晨三點(diǎn)。
昏暗的病房里只有月光灑下白霜。戈謙見她睡得安穩(wěn),原本郁悶的心情也漸漸釋然。一個姑娘獨(dú)自在這里,他來照顧一下也無妨。
她的睡顏安靜乖巧,眉目有種精雕細(xì)琢的秀氣。
他一貫記憶力出眾,她第一天來龍溪鎮(zhèn),他便認(rèn)出她是最近常出現(xiàn)在熱搜的流量女星。
那時他無聊,就隨手點(diǎn)開她參演的劇集看,沒想到果然雷人。
今晚反正他也睡不了了,便又點(diǎn)開她早期演過的一部電影。
那時她不過十四五歲,清清秀秀一張臉,本色出演不諳世事的少女。作為男主角的女兒,她在被綁架時眼中恰到好處的驚恐和絕望,眼淚將落未落的倔強(qiáng),在某一瞬間像火柴頭擦過他心上,燃起短暫又熾熱的光。
他的目光不自覺地從屏幕移向她的臉,卻不期然對上一雙黑漆漆的眼。
戈謙怔了怔,熄掉屏幕問:“醒了?”
“好奇我演戲有多爛嗎?”
她聲音明明是虛弱的,說出來的話卻咄咄逼人。他折騰一晚上,還要聽她夾槍帶棒的刻薄話。
于是戈謙站起來,冷聲說:“好好休息吧?!?/p>
叢爽爽閉上眼睛,啞著嗓子說:“醫(yī)藥費(fèi)多少錢,回去我給你轉(zhuǎn)賬?!?/p>
戈謙頭也不回地出了門。門關(guān)上的那一刻,叢爽爽睜開眼,剛剛有他在還不覺得黑,此刻只覺得門口衣帽架上掛著的外套都格外恐怖。
她才意識到自己正在陌生的醫(yī)院,陌生的病房。
她急忙坐起來,喊:“戈……戈謙……”
然后“咔嗒”一聲,門居然真的開了。
“怎么了?”戈謙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
叢爽爽驚詫:“你沒走?”
“我走了你要怎么回?你以為這里有滴滴打車?”
叢爽爽攥緊被子,她雖然燒得厲害,但也大概猜到是他一直在照顧自己,并將自己送來醫(yī)院。
“謝謝你。”
4
那天從醫(yī)院回來已經(jīng)是中午。
戈謙送她回家就走了。叢爽爽睡了一下午,到傍晚時才被餓醒。給櫻桃添好狗糧,她想煮粥才發(fā)現(xiàn)連米都沒有,只有一袋又一袋的速食品。
而她昨晚就是因?yàn)槌月菸嚪鄯帕苏庇?,才引發(fā)了胃炎。
這時敲門聲響起,她過去一看,果然是戈謙。他換了件淺灰色棉麻襯衫,看起來居家又和煦。
“走吧,我做了鴨湯米粉?!?/p>
叢爽爽移開目光,說:“我有吃的?!?/p>
“放心,不是免費(fèi)的。”
“那要怎樣?”叢爽爽眨眨眼。
“勞動。”戈謙舒朗一笑。
她妥協(xié)。不可否認(rèn)的是,她想吃一頓家常便飯的心愿已經(jīng)很久了。
第一次走進(jìn)他家的庭院,她才發(fā)現(xiàn)外表歷盡風(fēng)霜的小樓,其間卻暗藏玄機(jī)。石板小路蜿蜒穿過庭院,兩邊是一塊一塊分割整齊的小菜畦。暮春時節(jié),蔬菜瓜果長勢喜人,一派生機(jī)盎然的景象。
最妙的是,院落一角還有座茅草搭的小亭,層層綠意掩映之下,別有一番情調(diào)。
叢爽爽隨戈謙還有婆婆圍坐桌旁,小火爐上的老鴨湯咕嘟咕嘟釋放鮮香。將熬成奶白色的湯頭澆在米粉上,就著當(dāng)季涼拌野菜,叢爽爽足足吃了兩大碗。
飯后戈謙照顧婆婆吃了藥,便送老人回去休息。
叢爽爽主動承擔(dān)起洗碗的義務(wù)。但她拿起抹布的動作卻并不利索,洗碗只用兩個手指尖,看起來笨拙又費(fèi)勁。
一旁悠哉煮茶的戈謙看她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忍不住出言戲謔:“照你這樣的勞動質(zhì)量,只能靠增加數(shù)量來彌補(bǔ)了。”
叢爽爽不高興地撇了撇嘴,在一陣叮叮當(dāng)當(dāng)中完成了今日份勞動。
但她也沒想到,戈謙說的“增加數(shù)量”是真話。
第二天他便要上山撿柴,順便給婆婆采她愛吃的一種菌子。叢爽爽念著他的手藝,便也跟著一起上了山。
她穿著古馳小白鞋精神抖擻,卻沒想到山路如此艱險,她萬分緊張地跟著戈謙爬上爬下。半天過后,他的大背簍和她的小背簍都已經(jīng)滿滿當(dāng)當(dāng)。
叢爽爽的小白鞋早就沾滿了泥土,精心保養(yǎng)的長發(fā)也亂七八糟地綰在腦后。在咬牙又撐了一段路后,她直接崩潰一坐。
“為什么山路這么難走?我的肩膀快要痛死了!”
戈謙的背簍比她的重得多,但他很平靜:“可以歇一歇,但你還是得自己走回去?!?/p>
“我走不回去!”她慪氣將背簍狠狠甩開,柴火和野菜撒了一地。
他對她的任性感到無語。但見她滿頭汗?jié)n和手心的血痕,他沒忍心責(zé)怪,只默不作聲地將地上散落的東西拾進(jìn)自己的背簍。
“我現(xiàn)在必須要下山。你走不走?”戈謙看眼時間。
“我還沒休息夠呢!不走。”她索性坐在地上點(diǎn)開了手機(jī)。
戈謙抹掉汗珠望了望日頭,說了句“在這兒等我”,然后就扭頭走了。
正玩“憤怒消消樂”的叢爽爽沒注意到他那句話,轉(zhuǎn)眼只瞥見他的背影。她一下子急了:“欸?你去哪?干嗎不等我!”
然而他走得格外快,轉(zhuǎn)瞬已經(jīng)沒了影。被丟下的憤怒和無助讓她瞬間紅了眼眶。
“渾蛋!嗚嗚嗚……”
她哭了好一會兒,發(fā)現(xiàn)太陽不知何時落山了。四周暗下來,叢爽爽抹掉眼淚慌忙起身,邊順著戈謙離開的方向走,邊碎碎念壯膽:“沒一點(diǎn)紳士風(fēng)度,虧我還對你有好感……”
天黑以后下山的路更加危險,她用手機(jī)打著光,一手拄著根木棍??謶旨ぐl(fā)了她的潛力,她的腳步都變得無比輕快。
然而周遭不知名生物的動靜還是讓她心跳加速。
“唰唰。”
叢爽爽停下腳步,屏住呼吸。因?yàn)樗氖蛛姽?,剛剛掃過了一條布滿花紋的東西??刹赖母O窣聲還在繼續(xù),叢爽爽額頭滲出汗滴。她將手中木棍緩緩舉起,居然還能冷靜思考:“打蛇打七寸,敵不動,我不動……”
“咯吱,咯吱。”另一個聲音由遠(yuǎn)及近。
叢爽爽咽了口吐沫,就見一束光出現(xiàn)在路的那頭。然后在光的暗影里,叢爽爽看見了戈謙。
他正好奇叢爽爽雕塑般的姿勢,這時她兔子一般,踮著腳尖幾步跳到了他身上。
“蛇、蛇、蛇……”她的聲音都透著虛弱,看起來被嚇得不清。
他忍了忍笑,說:“這里的蛇沒毒?!比缓笏戳丝此澈蠛谄崞岬纳铰罚馔獾?,“居然一個人走了這么遠(yuǎn),很厲害嘛?!?/p>
她正抓著他的手臂警惕地觀察四周,聽到這兒不由得委屈:“拋下我一個弱女子,有意思嗎?”
戈謙無奈地解釋:“婆婆年紀(jì)大了,身邊不能長時間沒人?!苯又揶淼匾恍Γ翱茨愦蛏吣羌軇?,‘弱嗎?”
居然是因?yàn)槠牌拧菜皖^懊惱自己的不懂事,片刻后小聲嘟囔:“那你也可以先跟我說一聲……”
戈謙更是無奈:“我走之前說了讓你等下我,只是沒想到回去路上耽擱了些,天又比預(yù)想黑得快……是我不好。”
叢爽爽臉上發(fā)起了燙,喏喏著道了聲“對不起”。
這次小風(fēng)波讓他們之間的距離更近了些。
并肩走了會兒,叢爽爽忽然問:“我的演技真的很爛嗎?”
戈謙搖搖頭,說:“不爛。我曾說的‘不堪入目也并不是指你。”
她意外地抬頭看他,心中暖了暖:“謝謝?!?/p>
接著她輕聲笑了笑,說:“戈謙,不管你信不信,我從來沒有帶資進(jìn)組,沒有仗勢欺人……我只是想脫離父親的光環(huán),好好拍戲??刹恢罏槭裁矗€是一直被討厭?!?/p>
戈謙望著路的前方,安慰她:“太想證明自己時,就會急功近利。你是天生的演員,只需要證明演戲這一件事?!?/p>
他居然在鼓勵自己,叢爽爽歪頭打量他,沒忍住笑:“謝謝啊,毒舌大師?!?/p>
她抬頭看到天邊一輪月,在深黑的夜幕上顯得格外明亮。山下,小鎮(zhèn)的燈火就像點(diǎn)點(diǎn)星光,與孤獨(dú)的月亮交相輝映。
然后她聽見戈謙似山中清泉的聲音:“如果大家都討厭你,那我會是你唯一的粉絲。
“哪怕為了我這一個粉絲,你也不要放棄啊。”
5
夏天快要到來的時候,叢爽爽的假期仍然沒有結(jié)束。
她甚至已經(jīng)完全融入了龍溪鎮(zhèn)的生活。那些昂貴的小套裝和化妝品早就被她壓在了箱底,舒適衛(wèi)衣和棉布裙子成了她的日常裝扮。
她原本蔥白細(xì)嫩的手上磨起了繭子,提著鋤頭上山挖筍,一挖一個準(zhǔn)。
戈謙有時看著高挽褲腿、汗流浹背的叢爽爽,很難和初來時穿香奈兒套裝、涂鮮艷口紅的女人對上。
她最近常常賴在他家蹭飯吃。反正她現(xiàn)在做事也利索,幫他照顧婆婆,給院里的小菜園除草施肥,上山撿柴尋野味。
進(jìn)入夏季,山中林木愈發(fā)蔥蘢,小動物多了起來,叢爽爽也越來越熱衷于上山。
那里有參天的古木,她喜歡徜徉其間,呼吸充滿負(fù)氧離子的空氣,和大自然融為一體。
他們還尋到一處花海。叢爽爽沖進(jìn)里面游蕩一圈,鐘愛的還是潔白梔子。
“戈謙快來,你最喜歡什么花?”
戈謙抬起草帽寬大的檐,望向花海中的白裙女子。日光照在她潔凈的臉上,分明未有任何妝容,依然明眸皓齒,耀眼奪目。
記得初來時,她的眼神還是冷漠無神的,現(xiàn)在卻充盈著孩童般的純真快樂。
戈謙被她的笑容感染,忍不住彎起嘴角走了過去。她正沉醉在花香里,心里卻有一絲遺憾。
“可惜味道不能帶走,也沒法長存?!?/p>
戈謙若有所思。他隨手?jǐn)堖^一朵梔子,輕捻了幾下花瓣。
“我想去買個好看的花瓶?!彼恢挥X捧了個滿懷。
戈謙回過神來,陪她去集市購物。
恰逢小長假,集市上的人竟格外多。
也許是因?yàn)辇埾?zhèn)這些年逐漸被外界知曉,慕名而來的游客越來越多。
叢爽爽在這里過慣了隨心所欲的生活,出門沒有任何遮掩,沒料到一個路過的年輕女游客忽然指著她的鼻子道:“你是……叢爽爽!”
叢爽爽呆了呆,一瞬間不知如何反應(yīng)。直到她的女伴問:“誰?”
女游客掏出手機(jī),急匆匆點(diǎn)開相機(jī):“影帝叢輝的女兒呀!”
她的攝像頭已經(jīng)直直地對準(zhǔn)了叢爽爽。這時她眼前一黑,抬眼發(fā)現(xiàn)自己被戈謙寬大的草帽罩住了臉。他不知何時已經(jīng)擋在了她身前。
“你們認(rèn)錯人了。”
女游客盯著眼前的男人,直覺自己挖到大八卦了:“不可能!就是她!”
他冷靜地質(zhì)問她們:“首先,叢輝的女兒在這里度假,你們覺得可能嗎?其次,就算真的是她,你憑什么未經(jīng)別人的允許就拍攝?”
女游客緩緩將手機(jī)放下,還是猶疑地看著他懷中穿棉布裙子的女人:“那有什么不可能?有傳言說她退圈隱婚。再說了,如果不是,你為什么不讓拍?”
叢爽爽躲在帽檐下的黑暗中,只聽到他的聲音像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
“因?yàn)樗皇且粋€和你一樣的普通女孩。
“不管是你口中的女明星還是我身后的女孩,你們都沒有權(quán)利,也沒有資格對別人的生活指手畫腳?!?/p>
他們最后的爭論,叢爽爽沒有聽得進(jìn)去,只覺得周遭漸漸安靜下來。然后世界在剎那間明亮,露出了戈謙永遠(yuǎn)平靜、永遠(yuǎn)溫和的臉。
他正要打趣:“看來以后出門得……”
他的話沒能說完,因?yàn)榭吹絽菜劢峭该鞯难蹨I。他動了動手指,最后只拍了拍她的肩膀。
“沒事了。”
她卻一頭埋進(jìn)了他的懷中。他感受到胸前迅速濡濕的溫?zé)岣?,聽到她有些哽咽的聲音—?/p>
“戈謙,我想當(dāng)個普通人?!?/p>
6
后來叢爽爽再沒去過集市。
但她在這里的事還是泄露了風(fēng)聲。小鎮(zhèn)里出現(xiàn)了一些背著相機(jī),行蹤鬼祟的人。戈謙覺得她一個人住危險,就騰出一間房讓她和櫻桃搬進(jìn)了自己家里。
恰逢他學(xué)校有緊急事,需要親自回去處理。他將婆婆暫時托付給她,就坐上了飛往國外的航班。
她已經(jīng)學(xué)會了簡單的家常菜做法,每日給婆婆變著花樣做。
這天婆婆吃過午飯后精神格外好,拉著她絮絮叨叨地講話。都是說些戈謙小時候的事,說他不搗蛋,就讀書,讀到博士都不談個女朋友……
她一邊聽一邊默默想,她竟從未主動了解戈謙的一切,也許是怕自己會隨時離開,再不相往來??墒沁@段假期被她無限延長,她竟冒出了退出娛樂圈,平淡生活的愿望。
偏偏前幾天云姐打來電話,說給她爭取到一個寶貴的試鏡機(jī)會,讓她好好看看劇本。
她心中煩悶又糾結(jié),不知不覺就踱到了他房間門口。她之前從來沒有進(jìn)去過,此刻卻因?yàn)橄肽疃崎_了門。
眼前的一切讓叢爽爽感到意外,地上的鍋碗瓢盆,桌上的瓶瓶罐罐,還有試管,量杯,小天平……這樣的器具讓她心生疑慮。
“咣當(dāng)!”
婆婆的房間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叢爽爽一個激靈沖過去,就見老人家臉色蒼白,已然昏迷了過去。她抖著手打了120,然后麻利地給婆婆穿衣服,收拾隨行物品。
然而救護(hù)車遲遲沒來,她打去電話才知道,救護(hù)車因?yàn)殒?zhèn)口亂停的車輛,一時半會兒進(jìn)不來。
她當(dāng)機(jī)立斷,將婆婆背上三輪車趕去救護(hù)車那里。
然而她忘記了,這里暗中有多少以她為目標(biāo)的狗仔。果然,蹲守多天的記者認(rèn)出她后,紛紛亮出相機(jī)追了上來,一個勁地問叢爽爽是不是在這里隱婚生子。
叢爽爽急得幾乎喘不上氣來,他們的圍攻讓她寸步難行,還有人時不時撞到婆婆身上。
終于,在被某人的相機(jī)撞到頭后,她直接奪過來狠狠砸到了地上——
“讓開!”
7
小花旦當(dāng)街罵記者、砸相機(jī)的新聞迅速引爆網(wǎng)絡(luò)。
叢爽爽的經(jīng)紀(jì)人云姐幾乎要暴走,本想給她多休幾個月緩解之前黑料的負(fù)面影響,沒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云姐一邊處理公關(guān)危機(jī),一邊給她打電話,她的手機(jī)卻一直處于關(guān)機(jī)狀態(tài)。
叢爽爽確實(shí)顧不得接電話。
因?yàn)槠牌湃ナ懒恕?/p>
戈謙風(fēng)塵仆仆地趕回來,也沒能見到婆婆最后一面。
整整七天,她每日守在婆婆的靈堂前,不管有沒有人認(rèn)出她來。
戈謙自始至終沒跟她說過一句話。她鼓起勇氣跟他說過對不起,可他沒有給她任何回應(yīng)。
后來葬禮結(jié)束,婆婆的兒女子孫漸漸離開。小樓又只剩戈謙一個人。
叢爽爽知道這次必須要走了。她先將櫻桃托運(yùn)回去,自己拖拖拉拉地整理了幾日行李,像是怎么都理不完。
最后反倒是戈謙先來找了她。他站在門邊,問她:“想吃什么?”
叢爽爽明白這也許是最后的晚餐。于是她下意識地點(diǎn)菜:“番茄牛腩,牛肉燉爛……”這時她幡然醒悟,已經(jīng)不用再顧及婆婆的牙口。
還是那間茅草亭,圍坐的卻只有他們二人。小砂鍋里,牛肉和番茄正斗得不可開交,氣勢洶洶地翻滾出一個又一個氣泡。
叢爽爽想起婆婆喜歡用干枯的手掌撫摸她的頭,還會眉眼彎彎地夸她:“妹崽好乖。”
她的眼淚一下子就布滿了眼眶,隨即聽到戈謙的嘆息:“又哭了?!?/p>
叢爽爽抹著眼淚說:“我對不起婆婆,對不起你?!?/p>
他搖搖頭:“婆婆是壽終正寢,你不必自責(zé)?!?/p>
他當(dāng)時也在心中遷怒過她,可后來冷靜下來,想清楚了一切都是無法挽回的。婆婆的身體他最清楚,高齡老人,救護(hù)車到來的的快與慢都不會影響最后的結(jié)果。
叢爽爽咬著嘴唇。他永遠(yuǎn)都是這樣,會說讓她不開心的真話;會徹夜照看一個毫不相關(guān)的女孩;會吐槽她,可是從來不會真的怪她。
他是這樣,讓她舍不得。
“嗡嗡嗡。”剛充了電的手機(jī)響起來,叢爽爽接起來,聽到云姐說讓她趕緊回去試鏡。
“我現(xiàn)在試不試還有區(qū)別嗎?我這種形象,干脆退出娛樂圈算了!”
“主演是叢輝?!痹平憷渎曊f,“你不是一直想要證明給他看嗎?跟他拍同一部戲,達(dá)到跟他同樣的高度,這就要放棄了?”
掛斷電話后,叢爽爽垂著眼睛不說話。戈謙便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盒子放在她眼前。
她心不在焉地打開,看到一小瓶淡黃色的液體。她擰開瓶蓋湊近鼻端,梔子的清香撲面而來,細(xì)聞還有一種綠葉的味道,像置身沉淀了千百年的森林間。
她想起自己說的想帶走這種味道的無心之言。沒想到他記在心間。她一顆心瞬間變得火熱。
“謝謝?!?/p>
“不是說就算為了我這一個粉絲,也不放棄嗎?”
叢爽爽沒有說話。戈謙用長柄湯匙抻了抻牛肉,說:“以后少哭一點(diǎn)。
“不喜歡的劇本可以拒絕。
“少說話,多做事,免得暴露你的壞脾氣。
“三餐要按時,你這個胃,一口辣的也別吃了……”
“戈謙,”叢爽爽睜著紅彤彤的眼睛打斷他,“你以后會留在這里嗎?”
“不會?!彼卮鸬脭蒯斀罔F。
“如果我愿意留下來呢?”叢爽爽緊追不舍。
戈謙放下湯匙,坦白道:“我來這里是要陪婆婆度過最后一段時光,然后就會回英國完成學(xué)業(yè)。爽爽,這個世界不是所有人都要圍著你轉(zhuǎn)?!?/p>
“我沒想讓所有人都圍著我!”
我想讓所有人都離開,你留下來。
于是她帶著最后一點(diǎn)希望,問他:“如果我可以等你回來呢?”
他靜靜望著她,她從沒發(fā)現(xiàn)他的瞳仁這樣黑,黑得像深邃宇宙,讓她從未真的看懂。
他說:“爽爽,你讀過《桃花源》嗎?我們就像誤闖進(jìn)來的不同世界的兩個人,出去回到自己的世界時,必然也是朝著兩個不同方向?!?/p>
叢爽爽笑了笑,感嘆他能如此平靜地說出這樣殘忍的話。她攥緊了手中的香水瓶子,學(xué)著他的樣子,故作無心無情,說:“我明白了。”
她站起來,努力笑得明朗:“那祝你前途無量?!?/p>
我喜歡你,也到此為止吧。
8
《千秋歲引》這部劇還在拍攝期間就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大作品,大制作,男主是影帝叢輝,女主是新晉影后。而飾演公主的叢爽爽,本身就是叢輝的親生女兒,不免又引發(fā)幾輪猜測。
叢爽爽顧不得理會外界的聲音。她的戲份雖然不算多,但都很關(guān)鍵。所以即便沒有她的戲,她也在埋頭琢磨角色更深層次的情感。
叢輝雖然一直反對女兒進(jìn)娛樂圈,但現(xiàn)在機(jī)緣巧合之下可以一起拍一部劇,自然也會在一些對手戲上給予她指導(dǎo)。
何況數(shù)月不見,她似乎有什么不同了。
除了在表達(dá)情感時眼神更加豐富,她也更能吃苦了。公主后期動作戲非常多,她卻再不見曾經(jīng)的嬌柔軟弱,額頭汗流如雨,眼神依然堅(jiān)定如磐石,從未抱怨過一句。
導(dǎo)演不止一次向叢輝夸她:“虎父無犬子!”
后來這部劇播出,果然成了年度大熱,連她這個小配角都獲了最佳新人獎。
她的片約和通告越來越多,網(wǎng)上的新聞稿都是從談?wù)撍谋尘暗劫潛P(yáng)她的演技,她跑去和圈外人隱婚生子的傳聞不攻而破。
她的生活逐漸被工作擠滿,忙碌起來時間就像飛逝一般。
網(wǎng)絡(luò)上對她的議論還是層出不窮,但這都不再困擾她。因?yàn)榉劢z看得見的都是一些實(shí)質(zhì)性的東西,比如她為某小鎮(zhèn)修路,建學(xué)校,設(shè)立愛心養(yǎng)老院……
但她一次都沒有回過龍溪鎮(zhèn)。
“爽爽,這是品牌方送過來的香水,一會兒拍攝用?!?/p>
正在上妝的女明星回過神來,捂著胃部答應(yīng):“知道了。”
經(jīng)紀(jì)人注意到她的動作,擔(dān)憂道:“吃點(diǎn)東西再拍?!?/p>
叢爽爽看了眼一旁早就涼掉的外賣,搖了搖頭。
云姐嘆口氣。叢爽爽這三年躥紅速度很快,但隨之而來的作息不規(guī)律也使她的胃時好時壞。
叢爽爽沒注意她的擔(dān)憂,正隨手拿起桌上的宣傳冊看。
“夏日陽光……溪山……白梔子?”
這熟悉的地名讓她不由自主地看向那瓶印著“S·S”字樣的淡黃色香水。
她探身拿起了香水瓶,打開設(shè)計精妙的水晶雕花瓶蓋,緩緩湊到鼻端。
起初是略有些濃烈的香氣,后來?xiàng)d子花的清新出來,便越發(fā)沁人心脾,像置身大自然,又像被一個溫柔的女孩擁抱。
她“唰”一下起身,問:“這香水,是誰做的?”
旁邊品牌方的工作人員有些疑惑:“是歐洲總部的研發(fā)團(tuán)隊(duì)吧。之前調(diào)回來一個博士,是他一直負(fù)責(zé)溪山的梔子基地。啊,我剛剛好像看見他來了……”
叢爽爽有些站不穩(wěn),這時云姐過來問她準(zhǔn)備好了嗎。她只好收回目光,去將今天的拍攝任務(wù)完成。
鏡頭前,叢爽爽努力展開眉頭,忽略越來越痛的胃,但笑容還是不夠自然,攝影師也一直不滿意。
終于,又一下閃光燈后,叢爽爽暈倒在了地上。所有人還未反應(yīng)過來,一直站在幕布后的頎長身影幾步上前,將她抱了起來。
恍惚間,叢爽爽聞到熟悉的青草混合皂粉的干凈氣息。她微微睜開眼,看到隱藏在鏡片后的深邃眼眸和修剪干凈的下巴。
“還好嗎?”他的聲音一如往昔般低沉好聽。
叢爽爽將頭埋進(jìn)他的肩膀,迷迷糊糊好像穿越回了很久以前。
“想吃番茄牛腩……”
男人頓了頓,回頭淡淡地掃過叢爽爽的團(tuán)隊(duì)——
“她最近休息。有什么問題來找我?!?/p>
9
女孩睡著了。
晚風(fēng)拂過小園,潔白的梔子花隨風(fēng)蕩漾。戈謙將薄毯拉高,靜靜地望著她清秀素凈的眉眼,心中安寧又慶幸。
他以為真的就像他說的,他們終將成為兩條路上的人??蛇€是有很多他解釋不了的事,比如縱容她的狗叼走香腸;比如回去順便將自己的研究方向從理論改為工程,并借用那里的實(shí)驗(yàn)室完成了第一次香水的制作;比如在兩年后加入法國高端奢侈品品牌……
他反而越來越靠近她的方向。
他曾經(jīng)斬釘截鐵的拒絕不過是不想成為她的阻礙??墒抢@了一圈,她還愿意留在他身邊。
未來也許艱難,喜歡你也并不容易。
但沒關(guān)系,你去盡情翱翔,我的森林,永遠(yuǎn)等你??俊?/p>
編輯/王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