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廷階
如今的化州,原來叫羅州,因羅江而得名。
讓時光倒流一千四百多年,看一看在羅江舉行的龍舟大賽吧。
羅江兩岸,鑼鼓喧天。羅州轄下的幾個郡和相鄰的高州數(shù)郡,老百姓幾乎傾巢出動,來這里觀看端午龍舟賽。端午劃龍舟,在羅州和高州一帶已有很久的歷史。據(jù)說,從漢代伏波將軍馬援征伐嶺南時,把楚地風(fēng)俗帶了過來。
高州的冼峒,冼挺帶著一個龍舟隊參賽。龍舟是現(xiàn)成的。他們的龍舟,用一根幾人合攏才能抱住的樟木雕刻而成,用高涼漆樹的漆漆得油光發(fā)亮,不怕漏水,不怕浸水,在水里行進(jìn)迅疾如風(fēng)。他們雕刻了最好的龍頭,每年端午節(jié)劃過以后,便把它埋在河床的沙底下保存起來,到來年端午節(jié)前夕,再請峒主備下酒肉拜祭一番之后把它挖出來,重新畫過漆,讓它又光輝燦爛,才安到龍舟上。冼都老最后為龍頭點睛,這是一件極其隆重的事情,只能由最有威信的首領(lǐng)或長者擔(dān)任。冼都老用大筆蘸著紅色和黑色顏料,為張牙舞爪的龍點了睛,點成兩只噴火的龍眼。
冼挺和劃手們都?xì)g呼著,把龍舟抬到江邊,慢慢地放到江里。
幾十支龍舟隊伍已集合在羅江岸上。岸上有許多荔枝樹,樹上掛著小燈籠似的荔枝果,紅果綠葉,美不勝收。今天,更美的是龍舟隊:各隊的劃手都有自己的服裝,有的紅,有的黃,有的綠,有的黑,各自不同,而劃手的衣服顏色和自己的龍舟上插著的小旗同色,讓觀眾一下子就可以辨認(rèn)出來。
冼峒的劃手卻別出心裁,他們的上衣是黑黃紅三種鮮艷顏色相問的無袖褡背,前心和后背都繡著一條金色蟒蛇,非常耀眼,非常容易辨認(rèn),不管走到哪里,他們都會立刻被冼家俚人發(fā)現(xiàn)。
冼挺是龍舟的指揮,負(fù)責(zé)敲鼓。他穿一件全紅褡背,金色蟒蛇在他前心后背上翻騰,好像騰云駕霧一樣。他揮動健壯的胳膊,胳膊上的肌肉飽綻。他向自己的劃手進(jìn)行戰(zhàn)前動員:“一定要聽從我的鼓點的指揮。我的鼓點聲音大,你們就向外用力,我的鼓點聲音輕,你們就向里用力。記住了吧?我們要一起喊號子!記住了沒有?”
“記住了!”冼峒劃手扯著嗓子喊,一個個臉上脖子上青筋暴露,看來都憋足了勁兒,要奪取第一。
冼峒的冼二官是龍舟的副指揮。他穿著和冼都老一樣的衣服,他是冼都老的弟弟,是負(fù)責(zé)在龍舟尾部壓尾的,在劃動時調(diào)節(jié)龍舟的方向。等總指揮冼挺訓(xùn)話完畢,他便指揮劃手把龍舟調(diào)到最佳位置,最佳角度。
冼峒族人在岸邊一個高地的荔枝林中建起了自己的“觀戰(zhàn)臺”。族人在臺上安放竹椅和藤椅。冼都老夫婦乘轎來到,阿妹和伙伴阿香也從轎子里鉆了出來。老字輩就坐在臺上的椅上看比賽,小字輩則站在岸邊觀看。
“快瞧!老都!那是我們的龍舟!”冼阿妹眼尖,一眼就看見,河中那些穿著自己幫助設(shè)計的參賽服裝的俚人,高聲尖叫著喊了起來。
冼都老夫婦順著阿妹的手指方向看了過去,舉手向兒子他們招手。冼都老又把雙手緊緊握在一起,向冼挺示意。冼挺看見父親的手勢,也高興地向父親揮動拳頭,表示必勝的信心。
岸上那最高大的竹子搭建的高臺,就是這次端午龍舟賽的主席臺,在臺上就座的是刺史大人馮融和西江督護(hù)大人以及各郡太守及其家眷。客人們正陸續(xù)來到,互相抱拳作揖寒暄著慢慢登臺,被引領(lǐng)就座,準(zhǔn)備觀看這次盛大的賽事。
刺史馮融帶領(lǐng)著羅州府里各級官員幕僚,努力當(dāng)好東道主。他的夫人、兒子馮寶,也在主席臺上。馮刺史夫人殷勤地招呼著貴賓的女眷。
馮寶剛剛坐下,便伏身在母親耳邊說了幾句,站起身離座,下了主席臺,去找冼阿妹。因為這個俚人阿妹,可以向他訴說許多俚人的事情,俚人生活中許多神秘的東西在吸引著他。
馮寶在喧鬧嘈雜的人群中穿梭,東張西望,尋找冼阿妹。身邊,賣甘蔗、花生、香蕉、荔枝、番薯、粽子以及各種小吃的小販,提著藤籃竹籃,汗流浹背地大聲叫賣,招徠客人購買他們的食品,顧客大部分是細(xì)佬細(xì)妹。
穿紅著綠的男男女女三五成群,在江邊的空地上,尋找各自的合適位置,嚼著檳榔,口唇鮮紅,牙齒黑黑的,拉著閑話,等著比賽開始。一些男子,為了看得更清楚,紛紛爬到高大的樹上。女子們坐在石頭上,口嚼檳榔,小聲說著女人的悄悄話。小孩兒在大人的腿問穿來跑去,互相追逐著,歡叫著,興奮得不可名狀。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熱鬧場面,沒有見過這么多官轎和官員,也沒有見過這么多官兵。
馮寶正走著,突然,一聲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老都,快看,刺史大人登臺啦!”“小刁蠻,你眼利!”冼都老在回答。啊,小刁蠻!馮寶心里一激動,他認(rèn)出了這聲音,這正是“眾里尋他千百度”的冼阿妹!
馮寶加快腳步,向冼阿妹走去。
“你好,小刁蠻!”
冼阿妹正蹦跳著指點著江面上冼家的龍舟,突然被人輕輕拍了肩膀。阿妹一激靈,回過頭,見馮寶正滿面笑容地站在旁邊。這個比她大了八九歲的斯文男子又出現(xiàn)在面前,叫她高興啊。她覺得兩人挺投緣,在這個斯文的官家子弟面前,她好像覺得自己也變得斯文多了。找個靜一點兒的樹下石頭,與馮寶坐在一起。
阿妹嘴里嚼著檳榔,嘴角泛著鮮紅的檳榔汁液,像戲臺上的丑角的嘴了。
馮寶不大喜歡她嚼檳榔的樣子,輕輕地皺了皺眉頭,說:“小心弄黑你的牙齒。不是嗎,那些上年紀(jì)的女人,因為常嚼檳榔,全都是一口黑牙,難看死了?!?/p>
阿妹說:“難看?你看,嚼檳榔的人嘴唇鮮紅,臉頰也紅紅的,不是挺好看嗎?再說,嚼檳榔吃飯香,不生病,肚子里不長蟲,好處可多了。不信,你也嚼嚼看。”說著,從腰間掛著的繡荷色里掏出一個檳榔卷,里面有一塊檳榔,一塊蔞葉,一小撮蜆殼灰,遞給馮寶。
馮寶又是擺手又是搖頭,連聲說:“不,不,我害怕嚼黑我的牙齒?!?/p>
阿妹撇著嘴,不以為然:“黑牙才漂亮呢。我們俚人獠人哪個不是黑牙?誰像你們從北方過來的人,牙齒白白的,難看死了。告訴你吧,這檳榔,用扶留或古賁灰一起食用,可以下氣,還可以治療宿食消積,殺肚里的白蟲。婦女嚼檳榔,可以恢復(fù)體力,冬天暖身,防爛齒,健脾胃,精神舒暢,治水腫。女人吃了以后,唇紅齒黑,面泛桃花。男子嚼檳榔,止瀉,止痛,生津止渴呢。這嚼檳榔好處可多了。”
阿妹歇息了一下,又接著向馮寶介紹檳榔,她知道,馮寶對高涼的事情很不了解,她喜歡做這個官家子弟的老師。
阿妹趕快接著說:“檳榔四年開花,花清香著呢,高涼人愛吃果熟干焦帶殼的棗子檳榔。我這就是棗子檳榔,你吃一塊嘗嘗味道吧?”
馮寶直擺手:“我知道,這檳榔嚼起來很香甜,嚼了以后,有些喝醉酒的感覺,很容易上癮。我看你是上癮了。兩頰紅潮增嫵媚,誰知儂是醉檳榔?!瘪T寶突然詩興大發(fā),順口謅出兩句詩。
阿妹頑皮地塞一塊檳榔給馮寶,但馮寶并不動心,還是連續(xù)擺手:“不,我不嚼,我怕嚼黑牙齒?!闭f著,齜開自己的嘴:“你看,白牙齒好看,還是黑牙齒好看?”
阿妹湊了過去,看了馮寶的牙,不好意思地說:“確實很好看。”點起頭來:“那我以后也不嚼檳榔了。”
馮寶又指著一些臉上刺著藍(lán)色花紋的女人,問阿妹:“那些女人把臉刺得亂七八糟,不難看嗎?”
阿妹不大高興了,噘起小嘴:“你們看我們俚人什么都不好,就你們北方的漢人好!”
馮寶笑著說:“誰說你們俚人什么都不好?你們俚人的衣服裙子就很好看啊。你是俚人里最好看的妹子,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和她一樣難看。”
“真的?你說話當(dāng)真?你真覺得我好看?”阿妹立即高興起來,滿面漾起笑容。她一把拉住馮寶的手,一迭聲地追問著。
真是個小孩子。馮寶心里笑著,臉上笑著,嘴里說:“當(dāng)然了,當(dāng)然了。我不說大話訛人。不過,我真的不喜歡俚人嚼檳榔和文身?!?/p>
阿妹說:“這是我們俚人的習(xí)慣。文身標(biāo)示著俚人部落峒家,不同的峒家所文的花紋不一樣,走到哪里,都知道其出身?!?/p>
“你們冼家文什么花紋?”馮寶好奇地問。
“我們文的是蛇。你看,那個阿婆,她就是我們冼峒人,她臉上眼角那藍(lán)色的花紋就是一條小蛇。她大腿上、背上、還有許多蛇呢?!卑⒚弥更c著,讓馮寶看。
“好可怕。蛇!我最怕蛇了?!瘪T寶嘟囔著,“我可不希望和蛇在一起。哎,你怎么沒文呢?你要是文了蛇,我就不敢來見你了?!闭f著,好奇地仔細(xì)地看著阿妹的臉,白白凈凈,沒有一點兒文過的痕跡。
“還不到歲數(shù)。俚人女要到十四五歲快聘人家時才開始文身?!卑⒚眯χ碌糇炖锏臋壚?,地上一攤鮮紅的檳榔和唾液。馮寶急忙掉轉(zhuǎn)眼光,免得心里作嘔。
“看來你也快要文身了,我真不希望你像他們那樣。”馮寶呻吟似的說,心里出現(xiàn)一個眼角嘴角爬著四條藍(lán)色小蛇的女子,那些小蛇隨著阿妹的說話和笑聲上下翻動。“真可怕,真可怕!”他連聲說著,搖著自己的頭,好像要把那可怕的幻象搖跑似的。
“我不文好了,還用得著那么害怕?膽小鬼!”阿妹見馮寶這么害怕文身,嗔怪地斜了他一眼,“其實,我們冼家有我開通的老都,早就不講究文身了。我們冼家已經(jīng)不文身,高涼一帶俚僚后生人也有不文身的。我阿媽才舍不得讓我受那活罪呢,你不知道,文身文面很痛苦的。”
“是嗎?你給我講講文身?!瘪T寶很感興趣。
阿妹笑了:“你還對我們俚人文身感興趣?。 ?/p>
馮寶賴皮賴臉地說:“可不是,你是俚人嘛,我自然感興趣了。你快說嘛,要不,龍舟賽就開始了。”
阿妹這才慢慢開始講“文身要選在秋天,春天潮濕夏天熱,那傷口容易潰爛;冬天干燥傷不易愈合,只有秋天最合適。還要選擇龍日豬日牛日這些吉日里,要是在猴日里文身,一定會像猴子一樣把文身的地方抓撓得稀巴爛?!闭f到這里,看見馮寶在偷笑,就打了他一拳,他做了個告罪的手勢。
阿妹繼續(xù)說:“女子文身要住到山上草寮里,除了文師,只有阿媽和幾個最親近的阿嫂阿姐陪伴,其他人誰都不能去偷看。文身前,要用陶盆把家里種的豬屎藍(lán)等染料草浸泡幾天,等水成了藍(lán)綠色,再加一些木炭灰。事前,要殺雞拜祖先,要告訴祖先文身人的名字,求保佑平安。文師用棕櫚葉在屋內(nèi)揮掃一番,把兇魂趕走,然后把那把葉掛在門上。文師用蘸了顏色水的燈芯草在皮膚上畫好文樣,用藤刺照文樣一針一針地刺進(jìn)肉里,在創(chuàng)口上涂上顏色水。傷口好以后,身上就留下美麗的藍(lán)色圖案。受刺的人,當(dāng)時疼極了,經(jīng)常要分好幾次才能刺好?!彼坪醢⒚酶惺艿侥欠N痛苦,她齜牙咧嘴發(fā)出吸溜的聲音。
馮寶也倒吸著冷氣:“真可怕!真可怕!”
“還有更可怕的呢。文身以后,要是搞不好,傷口會紅腫潰爛,那才受罪。還要煮龍眼葉水洗澡,防止?jié)€。成功后,家里殺雞擺酒席慶賀;要是失敗了,還要敲銅鼓殺牛祭拜祖先,讓祖先保佑?!?/p>
這時,江面上響起緊鑼密鼓,江邊的人們歡呼著,劃龍舟比賽馬上開始。
馮寶拉著阿妹,從剛才的大樹蔭里石板上站起來:“走,跟我上官員看臺去看比賽,那里看得清楚?!?/p>
江面上,參賽的龍舟已經(jīng)各就各位,劃手們緊握著槳,緊張地注視著指揮船上站在高臺上的發(fā)號官。發(fā)號官高舉鮮艷的紅旗,紅旗在風(fēng)中輕輕飄著。岸邊安靜下來,大家都屏氣斂聲,眼睛盯著那發(fā)號官手中的紅旗。
發(fā)號官手一揮,龍舟上鼓聲大作,像是雷暴,這時萬槳齊動,一只只龍舟如離弦之箭躥了出去,飛也似的向前方劃去,在江水中犁出一道道溝。
岸上歡呼聲,助威的鑼鼓聲,加油的吶喊聲,此起彼伏,如錢塘江潮。觀眾群情沸騰,跳躍鼓掌,敲鑼打鼓,歡呼揮手,紅男綠女們都投入為自己龍舟喝彩鼓動的熱潮中。羅江,沸騰了。
官府看臺上,馮融拈著須髯,微笑著,并不顯得特別激動。官員們都矜持地端坐,生怕自己的失態(tài)和狂樣引起刺史大人的反感。
冼阿妹和馮寶站在看臺的側(cè)面。阿妹她看到冼家龍舟那噴火的龍頭,高興地拍手跳躍歡呼起來,幾個官員側(cè)目而視。馮寶不安地扯了一下阿妹,提醒她:“小聲點兒,小聲點兒?!?/p>
阿妹也很聽話,登時把聲音壓低了許多。她看著自己冼家龍舟和齊頭并進(jìn)的羅州寧家龍舟互相你擠我搶,好長時間不分先后,她簡直比龍舟上那些人還急。她又揮舞著胳膊大喊,恨不得跳上龍舟去助他們一臂之力。馮寶又扯衣服了。
阿妹生氣地用力地擺脫馮寶的拉扯,回過頭,憤怒地瞪著馮寶:“這么熱鬧的場面,這么緊張的比賽,你們也能坐得??!不在這里看了,連加油也不讓喊!真沒意思!”
阿妹一扭頭,甩下馮寶,自己跑下官府看臺,回自家的看臺去了。馮寶苦笑了一下,“真是小刁蠻!”只好自己一個人坐回母親身邊,繼續(xù)觀看。但是,這龍舟賽在他心里立刻沒了許多趣味,呆呆地坐著,悶悶地看著。
羅江上,附近幾個郡縣參賽的龍舟在江面上劈波斬浪。龍舟上,擂鼓手把鼓擂得震天響,劃手們咳吆著,手中的劃槳飛快地?fù)軇又瑝何驳母敝笓]保證龍舟直線向前,龍舟如飛。
冼家的龍舟,在冼挺擂動的鼓點的指揮下箭一般向前沖。他們已占了先,那噴吐出鮮紅火焰的龍頭船,把許多龍舟遠(yuǎn)遠(yuǎn)地甩到了后面。擂鼓的冼挺甩動著健壯的胳膊,拼命擂鼓指揮著劃手。面向后面的他,看到其他龍舟紛紛落后,止不住露出勝利的微笑:奪錦的希望就在眼前!他更起勁兒地擂響大鼓,結(jié)扎著鮮紅綢穗的鼓槌兒上下翻飛,叫人眼花繚亂。
馬上就接近終點了!冼挺已經(jīng)看到終點船的船尾。他加快了速度擂鼓,指揮劃手做最后沖刺。
這時,寧峒的龍舟趕上緊傍著冼家龍舟??炝?,快接近冼家龍舟了。寧家的指揮心中一陣高興。
冼挺看到這一切,不過,他知道,盡管寧家的龍舟緊追不舍,終究還是落在冼家龍舟的后面。冼家龍舟,已經(jīng)沖過終點兩船中間扯起的紅繩,瞧,冼家龍舟的龍頭上還掛著那屬于勝利的紅繩呢。
冼挺直起身,雙手揮舞鼓槌兒,高聲歡呼起來:“我們贏了!我們贏了!”劃手們也高舉起船槳,站在窄窄的龍舟上,歡呼著。
寧峒的龍舟貼著冼家龍舟沖了過去。作為指揮的寧家公子扯起冼家龍舟上的紅繩,掛到自己的龍舟上,然后指揮劃手把龍舟劃向岸邊的彩棚,去接受獎賞。
眼看屬于自己的獎品就要叫寧峒搶走了,冼挺發(fā)急?!白?,追上去!”他憤怒地喊叫著,讓劃手劃龍舟去奪回一切。
寧公子已經(jīng)把他的龍舟靠近了主席臺彩棚前的船埠,幾個官差正用鉤撓鉤住龍舟龍頭,把龍頭拴在船埠的木樁上。彩棚附近的官家鼓樂隊奏起歡快的“賽龍奪錦”——俚家樂曲。
馮融微笑著走到彩棚主席臺前,長史正在命令差人把獎品一一擺放在臺上。一只燒得焦黃流油的“金豬”放在大漆盤里,散發(fā)出引誘人們流口水的香味。那一匹一匹彩色綢緞,發(fā)著五彩般霞光,閃閃爍爍,美麗極了。
馮寶伸長脖子,從臺子上看下去。他衷心地希望看到冼家那鮮艷噴著火焰似的龍舟??匆妼幑訌膴Z得第一名的龍舟上跳了下來,馮寶失望地嘆了口氣,輕輕搖頭:“小刁蠻,你得不到這些美麗的綢緞了?!?/p>
寧公子剛跳上船埠,就聽見后面大吼一聲:“還我們紅繩!我們冼家第一!”冼挺從冼家龍舟一躍跳上了寧家龍舟,伸手去搶寧家龍舟的紅繩。冼家劃手隨之趕到,雙方爭奪紅繩的混戰(zhàn)開始了。
“這是怎么回事?拉開他們!”馮融命令官差把打斗的雙方拉開,讓冼寧兩家的人各站一邊。
“說說你們?yōu)槭裁创蚨?!”馮融讓差人把冼挺和寧公子帶到面前,沉著臉問。一場喜慶,讓這兩人破壞了,他有些惱。
“我們先得紅繩,寧家來搶!”
“他血口噴人,我寧家不讓搶!”
“要不,你們都第一,各得一半獎品。如何,如何?”馮融說。
寧公子有些理虧,先不說話。冼挺卻得理不饒人:“不行!”
冼阿妹上來,拉住哥哥冼挺:“算了,各得一半獎品吧,比打斗好。”
馮融、馮寶、冼挺和寧公子都吃驚:小妹子最通情達(dá)理,會寧人息事!
一時間,風(fēng)平浪靜。岸上的人歡呼,隨樂起舞:冼家化龍舞,寧家貔貅舞。
責(zé)任編輯:蔣建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