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勇
母親撕著日歷數(shù)日子,盤算著清明節(jié)的到來。
瞞著我,母親心急火燎地坐著客車回到鄉(xiāng)下老宅,一再囑咐弟弟不要告訴我。弟弟擔心,母親上車,便電話通知我。
還有幾日才到清明,正逢周末,驅車百里回到鄉(xiāng)下,母親放下手中的玉米桿,奔到車前。
“咋不通知我呢?給你送回來?”“你們都忙,我在城里呆著膩歪,回來透透氣,再說了,要栽土豆了,家里也得拾掇拾掇!”
一個平凡的節(jié)日,于我而言,忽略了幾十年,直到父親病故,它成了一個硌得我心底發(fā)疼的字眼,輕易不敢觸碰。母親更是。父親走后,母親收起帶有父親的每一張照片,唯恐觸景生情,情不能已。
一個冬天沒有住人,寒氣侵襲了屋子中的每一個角落,即使用厚被包裹,還是有些土豆變黑變軟,母親將未凍壞的土豆挑選出來,用柳筐盛著,拎到東屋,備著下栽。
菜園里,土母親早已將碎草木棍、塑料袋等雜物攏到一起,用土籃裝著倒掉了。
“娘,種地早著哩,著啥急?”“待著心慌,胸悶,干干活,動動胳膊腿兒,多吃幾碗飯哩!”我知道,母親想父親了!
清明節(jié)前一晚,母親久久沒有入睡,顯得局促不安。“兒,明天別燒紙哩,村里喇叭天天嚷嚷”,母親翻轉身,小聲喃喃著。“知道了,娘,早點睡吧!”
“明兒帶包老式糖塊兒,你爸活著時就稀罕,沒事嘴里含著!”“嗯!”“再帶瓶酒,老爺子活著的時候,因為病折磨著沒少遭罪,我看著沒讓喝,死了死了,一死百了,給你爸帶一瓶酒吧!”“娘,我都準備好了,明兒一大早我再檢查檢查?!?/p>
夜已來臨,偶爾幾聲犬吠,靜謐無聲。母親卻輾轉反側了無數(shù)遍,月光透過窗欞撒在母親身上,母親不時拽過枕邊手絹擦著眼睛,間或摁開手機按鍵,湊到眼前,看看鐘點。我知道母親嘴里罵著,心里卻在念著一個長眠在草叢里的人。
父親走后,我曾勸說母親和我一起到塋地給父親上墳,可母親一直執(zhí)意不去。
往年的清明,村莊山梁上,鞭炮聲此起彼伏,煙灰翻飛,那是村里人在墳前祭祀。而如今,正逢春季防火戒嚴期,不見煙火,卻能看見一群群男人手捧花束在山脊間行走。早春,不見花紅柳綠,那艷麗的花束耀人的眼。雨也來湊趣,淅淅瀝瀝地飄灑著。母親伏在窗臺前,望著遠處的人、山發(fā)呆……
母親的清明節(jié),寄托著對父親的無盡哀思,她不敢掀開思念的一角,怕戳疼自己的心。唯有開始年復一年的農忙,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對生活滿懷著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