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道榮
早晨,我在廚房忙早飯。兒子要上學,我要上班,每個清晨,都像打仗一樣。
吃早飯的時候,忽然覺得右手的無名指很痛,抬起來一看,天哪,指肚上有一道1厘米長的傷口,滲出殷殷血跡。什么時候受傷的,被什么東西割傷的,渾然不覺。老婆心疼地說:“怎么這么不小心呀,手被割傷了竟然沒感覺?”
還真的是一點也沒有察覺。早上,我用過剪刀,動過菜刀,用鋼絲球洗過廚具,一定是在那時候被劃傷了。奇怪的是,受傷的時候并沒有覺得痛,不然不可能沒有發(fā)現。我不是一個沒有痛感的人,事實上,我對痛很敏感。
很多人有過類似的體驗,經常是身上某處痛了,扒開一看,才發(fā)現不知道什么時候身體被擦破皮了,撞紅腫了,至于什么時候受傷的,卻毫無覺察。痛,似乎總是比傷口來得慢一些,遲鈍一些。孩子打針就是這樣,大多數的孩子都害怕打針,進了醫(yī)院,見到穿白大褂子的人就開始哇哇大哭??偹愫灏卜€(wěn)了,醫(yī)生一針扎下去,孩子立即痛得嗷嗷大哭?其實不是,往往是針扎進去那一刻,孩子并沒有哭,而是在他扭頭看見,醫(yī)生已經將那可怕的針頭插進了自己的屁股,這才驟然放聲大哭。在這一點上很多人都是后知后覺。
身體的傷口和痛是這樣,心靈的傷口與痛,往往更是慢半拍。
父親患重病,在苦苦掙扎了2年之后,終于不治,撒手西去。那年的5月特別熱,農村的條件又差,在家族長輩的催促下,我和妹妹們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將父親出殯,入土為安。那幾天,我沒有悲傷,沒有痛苦,甚至送葬那天我都沒有哭。在別人看來,我的心腸很硬,我自己也以為自己很堅強,或者是變得麻木了。直到忙完父親的喪事,回到城里,洗澡時,我在鏡子中看見自己,與去世的父親越來越相似的長相,忽然放聲大哭,那一刻,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我的心無比傷感,我意識到,我沒了父親,回到老家我再也見不到他了,他再也不能來城里看我和孫子了。
父親離開15年了。我已經習慣了沒有父親的日子,失去父親的傷口早已結痂,可是,每次在大街上看見與父親年紀相仿的人,我都忍不住多看一眼,想象父親如果還活著,也一定像他們一樣安享晚年。我一個人開車時,每次聽到筷子兄弟唱的《父親》,都會淚流滿面。在有人的地方聽到這首歌,我都會轉身離去,我怕我控制不住淚流滿面。
時隔多年,我還會感到痛,我痛是因為,我回頭看到了多年前的那個清晨,父親離開我了,我迄今的人生里,這是最深的傷口。那種徹骨之痛,隨時都會爆發(fā),時間并不能抹平它。人生的傷口,或淺或深,或輕或重,不是每一個傷口都會讓我們覺得痛,也不是每個傷口都容易忘記。真正讓你痛的傷,是在受傷很久之后,你還不能遺忘或走出,時不時地被它猛烈地扯痛,提醒你當初傷得有多重。
很多時候,傷口可能早愈合了,痛感卻永遠留了下來,潛藏在你心底的某處,時不時拱破情感的土壤。因此,只要可能,就不要隨意給生活和自己留下傷口。
(責任編輯/劉大偉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