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廷華
母親離開我們五年多了,清明前幾天我們兄妹仨早早來到墓地看望她,這是她撫育的三個最親的人。
2015年8月18日凌晨,還在睡夢中的我,猛地聽到電話鈴響,聲音在寂靜的午夜是那么的急促,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妹在電話中嗚咽地告訴我:媽媽走了。
母親是因高血壓中風摔倒骨折,在她三尺病床的空間里抗爭了一年多,帶著她深深的遺憾離開了無限眷念的親人。她除了思維還是那么清晰外,其他都無能為力了。我們兄妹仨精心地照料著母親的起居,一會兒將病床搖高,讓她看戲曲頻道播出的越劇節(jié)目;午飯后將病床降下來,讓母親睡個午覺;替母親洗頭時,將空氣床墊移到床外,椅子上放好溫溫的水,一個人托著母親的肩膀,一個人給母親洗頭,另一個人來回地換水。更多的時候我們逗她開心,和她講過去的往事,陪伴著母親度過寂寞的時光。
十個小時前,我還和母親微笑著揮手再見,說好的明天買水蜜桃給她吃,沒想到母親就這樣走了。
母親平靜地躺在床上,眼睛還睜著,她不舍晚年給她溫暖的這個和睦家庭。我輕輕地捋平母親黑烏烏的頭發(fā),撫摸著母親還有點彈性的臉,抹閉上了她還想看一看兒女的雙眼,親吻著她那還帶有余溫的蒼老的手,母親操勞了一生的手臂啊,從來沒像現(xiàn)在這樣的沉重。70歲的我終于抑制不住了,一滴滴豆大的淚珠滾落在母親的身上。這一年母親虛歲八十九。
我常去母親那兒看望,退休后看母親的次數(shù)更多了,每次去時事先會在電話里約好。母親把我去看她當成生活中的“重大節(jié)日”,早早地就拄著拐杖下樓在小區(qū)門口等我。每次去我都會給母親帶上一點她喜歡吃的東西,且揀最好、最貴的買;獼猴桃是論個買;紅棗買新疆大棗;香蕉買進口的;蘋果是挑個大且綿軟、沒牙齒也能咬動的那種。
我和母親常在石頭城秦淮河的橋邊上散步,春天垂柳依依,夏日涼風習習,秋天滿地金黃,冬日白雪皚皚,母親說這里風景好,養(yǎng)人。有時母親會攙著我的手,搖晃著,那是她最高興的時候。碰到熟人,母親會和她們說:“這是我的大兒子?!闭Z氣中有一種自豪。
走累了,母親就和我坐在河邊的靠背椅上,這時她會從手提袋里拿出一些零食,邊吃邊聊家常。在母親的眼里,我永遠是個孩子。她會操著濃濃的寧波鄉(xiāng)音跟我說:“儂啦勿要老買嘎(這么)貴的抹子(東西)給我,儂己個(自己)勿索(舍)得確(吃),好抹子都給阿姆(媽)吃了。儂阿妹條件好,吃點無所謂。老這樣阿姆心里勿過意哦?!蔽彝赣H臉上溢滿了笑,那笑里又有一種無以言說的心痛和對兒子的憐愛。
每次和母親分別,老人家都要送我一程,不難看出她那依依不舍的心情。走了好長好長一段路了,那“篤篤篤”拐杖敲地的聲音讓我不忍心,我?guī)状螖r住母親,她總是欲停又走。于是我會轉(zhuǎn)身,再和母親走回去。
當我跨上自行車時,老遠還聽到母親的叮囑聲:“埋埋(慢慢)騎噢,路上當心點?!蹦赣H一直要望著我騎得老遠老遠,消失在她的視野中。我回頭看她時,燦燦的夕陽下,母親一只手搭在額頭上,還在望著我,我揮舞著一只手,直到母親的身影成了一個小小的黑點。
如今,我再也看不到母親了,我失去的是活生生的媽媽。母親親切的面容永遠定格在我的心中,直到我生命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