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昱上雪
哥哥喜得貴子,卻由于夫妻倆生意忙,沒有時間照顧,便把兒子委托給婚后一直盼子卻始終不孕的妹妹照料。他萬沒想到,孩子兩歲后,妹妹提出,她要留下這個孩子。
以下為男主人公李萬順的自述——
委托妹妹幫帶兒子,誰知一去要不回
我叫李萬順,今年31歲,安徽省五河縣人,我和妻子曉麗在當?shù)貜氖率卟伺l(fā)業(yè)務。
2010年,我們生了個女兒;2013年4月,妻子生下了二寶,是個兒子,取名長勝。兒女雙全,我和妻子開心不已。然而,問題馬上出現(xiàn)了。我每天早上7點要開貨車到50公里外的蚌埠市大蔬菜批發(fā)集散地去進菜,上午11點返回,下貨、分揀、通風、碼放,上千斤的菜卸下來,人累得癱成泥。下午和媳婦輪流睡一會覺,但凌晨1點又得起床批發(fā)蔬菜,5點半才能忙完,我7點又要出發(fā)去進菜,根本沒有時間照顧孩子。
我的父親早逝,母親有哮喘病;而岳父岳母那邊,也要帶孫子孫女。想了半天,我想到了曉云。曉云是我的妹妹,比我小2歲,結婚6年,因為輸卵管堵塞,一直不能生育,她就住在離我家不遠的鄰村。
妹妹和老公去了外地的很多大醫(yī)院,什么偏方土方都用上了,但她就是不能懷孕。我跟媳婦提議說:“只有曉云不忙,可以幫帶孩子。正好孩子也喝奶粉,可以放手,她是親姑姑,不會虧待小孩。”曉麗也覺得這個方法可行,我們便去了曉云家。曉云聽了,一口答應,反正她平時也沒事,幫哥哥的忙義不容辭。
妹夫自然也是支持,前幾年,他家蓋新房錢不夠,我二話不說,慷慨解囊相助?,F(xiàn)在我們需要幫忙,他自然是愿意,一再讓我們放心,說他們肯定把長勝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小長勝兩個月時,我和媳婦把他送到了曉云家。曉云精心照顧,日夜操勞,一把屎一把尿,把小長勝養(yǎng)得白白胖胖。我們經常帶著大女兒去看長勝,給孩子送奶粉、玩具和其他生活用品等。
日子在忙忙碌碌中一天天過去,隨著時間的推移,小長勝很快長大。在點點滴滴的相處中,他和曉云建立了很深的感情。雖然曉云也經常帶小長勝回來,讓他和爸媽見面親近,可我們在小長勝眼里,似乎若有若無,他只喜歡和曉云在一起。
2015年11月2日,曉云和老公又要到外地一家醫(yī)院去看病,把小長勝送了回來。晚上,長勝找不到曉云,不停地向門外張望,一有腳步聲,他就趕緊跑到門邊等著。快要睡覺了,小長勝還沒等到曉云,他大哭起來,喊著要回家,要找“姑姑媽媽”。
我感到問題似乎有點嚴重,孩子越來越大,他只戀著姑姑,我擔心這樣下去以后會出問題,便和媳婦商量,打算在小長勝3歲時,把他接回來自己帶。然而,事情的發(fā)展已經不是我們所想象的那樣了。
2016年3月初的一天,我去妹妹家商量接回孩子。一聽要接孩子,曉云臉色大變,傷心地痛哭起來。她情緒激動,語無倫次地哭著哀求我和媳婦:“哥哥嫂子,請你們不要再領回去了,就把長勝給我吧!我們是不可能分開的,你們可以再生呀,反正我是不會給你們的?!彼o緊摟住孩子,生怕我倆把孩子搶走。
當初說好的,只是幫忙照顧,可誰也沒想到,曉云竟然不愿意還了。畢竟是自己的孩子,不能說不要就不要吧,又不是小貓小狗可以隨便送人。我回到家后和媳婦商量辦法。媳婦說:“要不這樣吧,他們原來蓋房子借的3萬塊錢,我們就不要了,我們再多給他們幾萬塊錢,問問他們想要多少錢,錢數(shù)由他們定?!蔽乙灿X得這個主意可行。
奪子大戰(zhàn)硝煙四起,兩個家庭陷泥濘
3月6日,我們再次來到妹妹家,一見我們進來,曉云一下子緊張起來,小長勝也慌慌張張地躲到了她懷里。聽完我的提議,曉云眼圈紅了,眼淚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她一邊流淚一邊說:“當初借的錢,我一分不少會還給你們!你們把長勝留給我吧,我給你們錢,錢數(shù)由你們定!行不行?再說了,這是錢的事嗎?”她擦了擦眼淚,一字一句地說:“不管怎么說,我是不會把長勝給你們的?!?/p>
正在玩耍的長勝,看見“姑姑媽媽”哭了,他馬上停止了玩耍,拉著她的手安慰她,又轉頭用恨恨的眼神盯著我和曉麗。我沖上去抱住他,他則使勁掰開我的手,奮力掙脫開了。
沒有辦法,我們只好怏怏不樂地離開了。
臨出門時,妹夫回來了,勸曉云說:“畢竟這是哥嫂的孩子,你這樣強留好嗎?”曉云瞪了他一眼說:“不用你管。”對小長勝,不能強搶強奪,這樣對曉云不好,也容易嚇到孩子,那就只剩說服一條路。我想到了母親,讓她去勸勸曉云,說不定有效。因為曉云很孝順,她常?;厝フ疹櫽邢〉哪赣H,她知道母親的病,一般她不會違背母親,也不會惹母親生氣。
我胸有成竹地回到老家村里,找到母親。母親沉默了半晌,喘著氣,為難地說:“曉云什么方子都用了,就是不能生,她成天在我跟前哭,我心里也不好受……小孩要是還給你了,這簡直是要了她的命?。∫艺f,你們就別要了,你們能生就再生一個吧,這個就送給她吧!”
我的肺簡直要氣炸了,說:“媽,我讓你去勸勸曉云,你還反過來勸到我頭上了!”說完,我氣鼓鼓地走了。
我又去找了曉云所在村的村委會。畢竟,村干部的面子她總要給的。剛走到曉云家門口,曉云看見我和一群村里的干部走在一起,自然就知道了村干部為何事而來,她直截了當?shù)卣f:“你們都不要來勸,勸了也沒用。我就是不會給的,你們都趕緊走,不要再來我家!”說完鎖上門抱著長勝走了。
為了徹底要回兒子,我已經顧不上兄妹情誼,4月1日,我把妹妹曉云告上了鄉(xiāng)鎮(zhèn)法庭。但刑法并沒有強占兒童罪,也就是說曉云并不構成犯罪。工作人員了解了情況后,對我們進行了調解。
工作人員對一直低著頭的曉云說:“你哥嫂不同意,你就辦不了合法收養(yǎng)手續(xù)。而沒有合法收養(yǎng)手續(xù),將來孩子上學、醫(yī)療都會遇到很多問題,再愛孩子,再舍不得放手,都不能耽誤孩子的成長,犧牲孩子的前途。所以呀,你要想想……”
聽了工作人員的一席話,曉云忽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幾分鐘后,曉云恢復了平靜,她說她沒有考慮其他的,就一心想要孩子。聽了工作人員的一番話,她想到孩子的未來,也許真像他們所說的,會有很多她不知道的問題出現(xiàn)。她忽然意識到,孩子,真的可能留不住了。所以,她才放聲大哭。
妹妹有還孩子的意思了,我高興得跳了起來。沒想到,第四天,法官告訴我,妹妹回家后,又不同意歸還了!聽了這話,我長嘆一口氣,如果法庭都不能幫我要回孩子,那我只有把孩子偷回來了。我把蔬菜店的生意停了,每天騎著自行車,悄悄在妹妹家附近偵察情況,伺機奪回孩子。
4月15日下午,曉云下地干活去了,小長勝跟著爺爺在門口玩耍,我趁爺爺進屋倒水的空當,上前抱起兒子就跑,我在他的耳邊說:“不要怕,我是你的爸爸……”長勝拼命地踢著我,一邊踢一邊喊:“你不是我的爸爸,我要我的姑姑媽媽——”
終于,我把小長勝抱回了家中,他右手緊緊抓住玩具槍,左手不停地卷著衣角,我說什么,他都不回答我。他愣怔地睜著大眼睛,驚恐地瞪著我,眼淚在眼里轉著圈,嘴巴一抽一抽的。
我拉過他的手,溫和地說:“兒子,不怕,這里才是你的家,我是爸爸呀!”長勝“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他一邊哭,一邊叫道:“我要回家,我要姑姑媽媽!”我看著哭得眼淚汪汪的兒子,心痛不已。
我知道,兒子已經離不開他的“姑姑媽媽”了,這樣強行帶回來,只能給孩子帶來傷害。我無奈地抱起兒子,只好把他又送回了妹妹家。沒有曉云的配合,我不會再硬要回兒子了。
奪子拉鋸戰(zhàn),讓我們夫妻倆心力俱疲,我們無心打理生意,菜爛了很多,客戶越來越少,生意清淡,生活每況愈下。媳婦把一切責任都推到我身上,因為曉云是我的妹妹,我沒有本事說服妹妹,把兒子要回來。媳婦和我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
以愛之名也會傷人,讓初心回歸初心
漸漸地,我們夫妻倆無力再吵了,心情稍微平靜的時候,媳婦和我商量,再生一個吧!如果再生一個男孩,長勝就給曉云算了。這也是最后的辦法了。
2017年6月6日,我們的第三個孩子出生了,是一個女兒。我們請了幫工,媳婦在家全職帶孩子。
看著家里的兩個女孩兒,媳婦又不淡定了。如果兒子在家,那該有多好??!在農村沒有兒子,常常會被人笑話。而我家,明明就有兒子,卻不能屬于自己。要回兒子再次被提上日程。
但這時我們才知道,曉云一家三口已經搬到杭州打工去了,這是徹底要和我們斷絕往來??!媳婦氣得要命,天天抱怨我,我們大吵一頓之后,她抱著小女兒回了娘家,臨走還恨恨地對我說:“不要回兒子,就離婚!”我整天精神恍惚。
一天上午,我開著小貨車為一家餐館送菜,在一個拐彎路口,因為精神不集中,貨車撞到了路邊的石墩上,我被撞成了輕度腦震蕩,還縫了幾針,在醫(yī)院住了三天。母親從鄉(xiāng)下趕來看我,說曉云聽說我出了交通事故,她也哭了,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可她又實在沒辦法。我聽了久久無語。眼看著長勝越來越大,這孩子難道就這樣被妹妹霸占去了嗎?
事情的轉機出現(xiàn)在2018年2月的一天,母親給我打電話,她說要去杭州一趟,因為我那多年不孕的妹妹生了個男孩。
雖然妹妹已經跟我斷了往來,但我還是為她高興。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應該還回我的兒子了吧!兩個月后,母親從杭州回來,說妹妹生的孩子很健康。說長勝很好,很懂事,個頭也長高了不少。我問母親:“曉云自己有了孩子,還賴著我的孩子不還嗎?”母親搖搖頭說,她問過曉云,可曉云沒回答。
2019年6月8日,曉云給我打來電話,哭著說:“哥,我對不住你們,我自己生了孩子,才理解骨肉不能團圓的痛苦。我決定把孩子還給你們。”那一刻,我和媳婦都忍不住哭了。
三天后,我和曉麗趕到杭州郊區(qū)一個小鎮(zhèn),見到了妹妹。她說自己有了孩子后,才終于體會到父母和孩子之間那種骨肉相連的牽掛,并為自己這幾年不懂事、強留我們的孩子而內疚。尤其是,兒子喊她媽媽時,她的心里更是百感交集,于是這才下了決心,還回長勝。曉云夫妻倆在杭州一個紡織廠打工,收入不高,養(yǎng)兩個孩子負擔也重,這也是肯還我兒子的其中一個因素。我讓妹妹今后有什么困難就盡管說,畢竟我是做生意的人,收入比他們倆要強一些。
但是,真正的難題顯然在后面。此時長勝已經6歲,看著我和妻子,完全像看著陌生人。讓他重新選擇并不熟悉的家庭并融入其中,還很難。
我想了幾天,想出了一個辦法,給長勝創(chuàng)造一個過渡期,讓他順利回到我們的身邊。
回到老家后,我為曉云娘仨騰出了一間寬敞明亮的大房間,還在院子里開辟了一大塊游樂場地,配備了滑滑梯、蹦蹦床、蹺蹺板等游樂設施,還有水槍、遙控飛機、電動汽車、小火車等很多玩具。長勝和姐姐、妹妹每天玩得很開心。
我和媳婦盡可能多地陪在兒子身邊。晚上,長勝睡著的時候,我就偷偷地把他抱到我的床上。慢慢地,曉云回家的時候,把長勝留在這里,他不再像以前一樣拼命抵觸了,他“忘記”的時候,也會喊我們爸爸媽媽了。這期間,曉云回家?guī)状危恳淮卧谖覀兗业臅r間都越來越短。曉云離開時,長勝已經不哭著鬧著要跟她回去了,會平靜地搖手說“姑姑媽媽再見”。
2019年秋天,長勝終于對我和媳婦喊“爸爸”“媽媽”了。我趁熱打鐵問他:“你知道你為什么會有一個姑姑媽媽嗎?”長勝搖了搖頭。我把怎樣托妹妹幫助照顧孩子,之后一直要不回來的過程詳細講給長勝聽,他終于聽明白了,拉著我媳婦的手,說:“那是我的姑媽,這個才是我的媽媽!”我們仨緊緊地抱在一起,媳婦更是哭得眼淚流了一臉。
2019年11月28日,在曉云家兒子周歲宴上,兩家人興高采烈地坐在一起,互相祝福對方“喜得貴子”。對于長勝,他是幸運的,因為他有兩對父母愛著他。一直到現(xiàn)在,他還是稱妹妹和妹夫為“姑姑媽媽”“姑父爸爸”……
多少求而不得的痛,因孩子而產生。
編輯/柴壽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