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紹祥
有些事件曾長期存在于我們的記憶里,而能將其寫成故事或小說,則需要某種機緣。
先說唐豹。和我?guī)煶鐾T的郭敏先生在江西做警察,干過刑警、戶籍警、交通警。有一次他跟我說,師兄能把我寫進小說嗎?我不要求把我寫得多么高大上,但至少得把我寫得與眾不同。我答應(yīng)了他。如何才能在一個很短的故事里把一個普通警察寫得與眾不同?我想到了昔日的同事嚴公(唐豹)。此人干瘦干瘦,面相兇狠,身板挺直,為人刻薄,喜歡酒桌上吹牛說大話,經(jīng)常是他知道自己在吹牛,也知道我們都知道他在吹牛,但他吹牛的樣子依然能百分之百保持信誓旦旦的冷峻。他吹得最多的是他的那把喝過日本鬼子血的鬼頭大刀,他說總有人請他去空屋驅(qū)鬼。他還說他火旺高,能洞見幽微,魑魅魍魎感覺到他的殺氣無不狼奔豕突。我想,要能把郭敏警官和嚴公聯(lián)系到一塊兒,定能襯托出郭敏的與眾不同。然后我又想到找一個中間人,此人亦當有些與眾不同。于是我就想到一位記者,他不單是媒介,還要能起到為郭敏警官增色的作用。我虛構(gòu)了馬奎寧這位生活落拓、工作執(zhí)著的記者,他對嚴公從事的有些神秘的邊緣職業(yè)頗感興趣,他要借助他的朋友郭敏來接近、采訪嚴公,了解、記錄他的職業(yè)。顯然,馬記者的職業(yè)偏好也有點“邊緣化”特點。既然馬奎寧能成為郭敏的朋友,則作為警官的郭敏,也一定或多或少有點邊緣人的特質(zhì)。如此一來,郭敏所要求的“與眾不同”是不是就實現(xiàn)了呢?
但郭敏并非這個故事的核心人物,他只是一個見證人。我要寫的是唐豹。不僅因為他狠得有趣,還因為這個狠人的職業(yè)所映射出的某種現(xiàn)實性的東西,才是我想要表達的。
再說張杰夫。
真正領(lǐng)教張杰夫的狠勁,是在地區(qū)法院辦公室梁主任那里。當時他正在回放、檢視張杰夫死刑執(zhí)行現(xiàn)場的錄像資料。他讓我把門關(guān)上,然后讓我仔細看。于是我看到了小說里描述的情景:由于沒能一槍斃命,張杰夫請求補他一槍,并請求幫他穿好鞋。他的聲音顫抖,能使我感受到令人恐懼的疼痛。
張杰夫雇兇殺妻案曾十分轟動,這個狠人是個真實的存在。由于工作關(guān)系我和他有過三次照面。一次是我去他所在的法院辦事,中午在食堂遇見他并和他握手;一次是即將開庭前在地區(qū)法院一間臨時羈押他的房間的窗戶里看見他,他用兇狠的目光瞪視我;還有一次便是在梁主任播放的錄像帶里看見他。記得當時我對梁主任說,這人的故事可以寫成小說,拍成電影。
怎樣把他的兇殘狠勁寫出來?我試著找來兩個鋪墊:受雇于張杰夫的殺手、亡命天涯的兇徒駱海鵬;執(zhí)業(yè)不久、涉世未深的律師潘昱。駱海鵬幾乎無不良嗜好,他的沉著冷酷在張杰夫眼里是理想的殺手人選,我用駱海鵬因無法忍受自己的殘忍而中止殺人來凸顯張杰夫的兇狠。潘昱律師出道未久,充滿對人間之善和正義的期待,然而張杰夫案卻使他陷入危機,使他原本飽滿、堅實的精神受到重創(chuàng),以至于近二十年間他都在極力回避對那一血腥事件的記憶。我想以此來給張杰夫的兇狠加碼。
故事的開頭我虛構(gòu)了一個有溫度的張杰夫后代的生活場景,我想讓人們對張杰夫在他的兇狠之外給予更多思考。
責任編輯:王玉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