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文學(xué)作品里中原服制風(fēng)格流變淺議

宋倩文 張曉紅 夏麗娜 李 洋

（齊齊哈爾大學(xué) 文學(xué)與歷史文化學(xué)院，黑龍江 齊齊哈爾 161006）

在中原文化發(fā)展的過程中，中原服飾吸收了多民族服飾元素，多種風(fēng)格并存，服飾呈現(xiàn)出多元化的特點。通刊古代文學(xué)作品的相關(guān)描寫，可從中勘知中原漢服制風(fēng)格的自然流變過程。

1 先秦時期

“有關(guān)服裝產(chǎn)生的傳說。大概以戰(zhàn)國時人所撰《呂覽》和《世本》的記述最為流行。據(jù)稱於黃帝時‘胡曹作衣’或說‘伯余、黃帝制衣裳’?！盵1]

1.1 “揜形御寒”的基本功能

衣服出現(xiàn)的最初功能是“民得以揜形御寒?！盵2]《詩經(jīng)》中《豳風(fēng)七月》“七月流火，九月授衣?！迸訐?dān)心“無衣無褐，何以卒歲?！庇谑谴喝绽?，“女執(zhí)懿筐”“爰求柔桑?！卑嗽吕镩_始“載績”。把絲染成黑色、黃色，紅色的，獻(xiàn)給貴人做衣裳?！拜d玄載黃，我朱孔陽，為公子裳。”隨季節(jié)選擇衣料，夏天穿絲麻衣，冬天穿裘衣御寒。“一之日于貉，取彼狐貍，為公子裘?！?/p>

1.2 “上衣下裳”的禮制文化

同時，衣飾又是周禮的重要組成部分。“商周時期，服飾形式主要采用‘上衣下裳’制?！盵3]即上穿衣下穿裳，裳即是裙。《禮記·正義》中：“所以稱深衣者，以余服則上衣下裳不相連，此深衣衣裳相連，被體深邃，故謂之深衣?！薄抖Y記·深衣》篇中敘到：“短毋見膚”，衣不露身，“揜形”后儀態(tài)典雅端莊。

服飾之美與人的高潔德行相對應(yīng)。春秋時期屈原《離騷》中抒情主人公形象高大，服飾講究?？胺Q“制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東漢王逸的《楚辭章句·離騷經(jīng)序》言：《離騷》之文，依詩取興，引類譬諭。故善鳥香草以配忠貞，惡禽臭物以比讒佞，靈脩美人以媲于君，宓妃佚女以譬賢臣。文中人物香蘭、玉佩繁飾“繽紛”，“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焙颓瓭嵣碜院玫钠犯窬o密相連。《詩經(jīng)·有女同車》中女顏“如舜華”“如舜英”，既寫女子貌美，又寫其“佩玉瓊琚”。烘托其“德音不忘?！?/p>

2 秦漢時期

“秦以戰(zhàn)國即天子位，滅去禮學(xué)，郊祀之服皆以袀玄?！保ā逗鬂h書》志三十《輿服志下》）漢承秦制，沒有改動。“顯宗遂就大業(yè)，初服旒冕，衣裳文章，赤舄絇屨，以祠天地?！保ā逗鬂h書》志三十《輿服志下》）

“上衣下裳”是漢朝曲裾、直裾深衣的起源。在馬山楚墓國內(nèi)出土?xí)r代最早的、一批古代錦繡被服實物的十余件衣服中“除模型冥衣才做直領(lǐng)對襟兒樣式外，所有長衣則一律作交領(lǐng)、右衽、直裾、長袖。上衣下裳連成一體的形式。”[4]漢樂府《古詩十九首》之十二“被服羅裳衣，當(dāng)戶理清曲”； 之十九“引領(lǐng)還入房，淚下沾裳衣。”即如是。

東漢末至魏晉，女子深衣式微，襦裙始興。漢樂府中描寫頗多。羅敷：“緗綺為下裙，紫綺為上襦?！保ā赌吧仙！罚粍⑻m芝著“繡夾裙”，足踏“躡絲履”（《孔雀東南飛》）。胡女：“長裙連理帶，廣袖合歡襦?！保ā队鹆掷伞罚┎苤补P下的洛神：“羅衣何飄搖，輕裾隨風(fēng)還”。（《洛神賦》）

3 魏晉時期

這一時期門閥制度嚴(yán)格，日常服制有嚴(yán)格規(guī)定。阮籍《詠懷》第六十七首中“洪生資制度，被服正有常。尊卑設(shè)次序，事物齊紀(jì)綱?！背錾碜鸨皼Q定著穿戴，阮籍云“布衣可終身，寵祿豈足賴?！?/p>

晉時衣袖寬博，上下成俗?！皶x末皆冠小而衣裳博大，風(fēng)流相放，與臺成俗?！保ā稌x書·五行志》）“凡衣袖之大，足斷為兩。一裾之長，可分為二?！保ā端螘ぶ芾蓚鳌罚┟详茋L于微雪時籬間窺王恭乘高輿，被鶴氅裘，嘆曰：“此真神仙中人！”（《世說新語》企羨第十六）此種衣風(fēng)一直延續(xù)到南朝。北齊顏之推《顏氏家訓(xùn)》稱“梁世士大夫皆尚褒衣博帶，大冠高履。”[5]王逸聞支道林作莊子《逍遙游》數(shù)千言“才藻新奇，花爛映發(fā)?！薄八炫蠼鈳?，留連不能已。”（《世說新語》文學(xué)第四）皇甫謐給左太沖《三都賦》作序后，時人“莫不斂衽贊焉?！蔽簳x風(fēng)流之態(tài)盡顯。

4 南北朝和隋時期

南北朝戰(zhàn)亂頻繁，各民族服飾互相影響滲透。一為漢族服式，承襲秦漢遺制；時興兩當(dāng)衫，著“笏頭履”，流行袴褶服?！澳铣咳朔椫饕詫捤傻呐凵篮偷统ǖ囊陆鬄橹饕卣??！盵6]《南史·東昏候紀(jì)》中有“緋納小口袴褶”“紫納大口袴褶”語?！杜f唐書·輿服志》稱帝王導(dǎo)從必著“兩當(dāng)袴褶”[7]?！读旋R圖》中宮女“衣六朝齊梁間通行大袖過二尺衫子，加曲領(lǐng)擁頸?！弊闵洗└叱咤铩Ａ硪粸樯贁?shù)民族服飾，襲北方習(xí)俗。毛織物顯著增加，身著小袖長身袍，小口袴，更利于騎射。

“隋代服飾沿襲北齊北周制度，袍衫和胡服是當(dāng)時的主要服飾?！盵8]女服多著實用的小袖上襦，高腰長裙，貴族婦女另加小袖式披風(fēng)，多翻領(lǐng)?！拔枭里h細(xì)縠，歌扇掩輕紗?！保ㄎ哄！冻跸膽?yīng)詔詩》）男女官服大袖，尹式《送晉熙公別詩》里“色移三代服，塵化兩京衣?！?/p>

5 唐、五代時期

在中原地區(qū)流行的少數(shù)民族如鮮卑、以及中亞服飾影響下，唐代服飾特色鮮明。

首先，區(qū)分仕庶衣著樣式?！爸袝铖R周上議：‘禮無浮衫之文，三代之制有深衣，請加襴、袖、褾、襈。為士人上服。開骻者，名曰缺骻衫，庶人服之?！保ā缎绿茣罚┮w衫，因其顏色也作藍(lán)衫，為仕人所穿的禮服。徐夤《寓題》：“竹笏藍(lán)衫老此身?！表f應(yīng)物《送秦系赴潤州》：“長懷舊卷映藍(lán)衫?！?/p>

其次，顏色區(qū)分明顯?！缎绿茣贩Q：“世人以棠苧襴衫為上服……一命以黃，再命以黑，三命以纁，四命以綠，五命以紫。士服短褐，庶人以白?！被卑矅跚病岸弦率拐摺保ā赌峡绿貍鳌罚┯哟居阼?，以彰顯尊重。鏡精著“朱冠紫服”（《古鏡記》）。白居易被貶官為“江州司馬”，只能穿“青衫”。（《琵琶行》）

最后是材質(zhì)上的區(qū)分。鄭生由“烏巾少年”淪落為“被布裘”的乞丐（《李娃傳》）。白居易詩里寫道：“桂布白似雪，吳綿軟于云。布重綿且厚，為裘有余溫?！保ā缎轮撇剪谩罚?/p>

“唐代婦女上身多穿著儒衫，下身多穿裙，裙子高腰掩乳，下擺多褶皺?！薄按藭r期最具代表性的服裝特色有袒胸、高腰、披巾、胡服和所謂的時世裝等?！盵9]正合方干《贈美人》四首里“粉胸半掩疑暗雪”“盛暑翻為見雪時”“?？中厍按貉┽尅本?。”“裙色以紅、紫、黃、綠最多?！盵10]永泰公主墓東壁壁畫上女子上身著黃色窄袖短衫，肩披紅帛，下身著綠色曳地長裙，腰垂紅色腰帶。正合“坐時衣帶縈纖草，行即裙裾掃落梅”。（孟浩然《春情》）“夏衫短袖交斜紅?！保U溶《采蓮曲》）唐傳奇中霍小玉“著石榴裙，紫襠，紅綠帔子”。（《霍小玉傳》）女扮男裝也是唐代的服飾特點之一。紅拂“雄服騎馬”躲避追捕。（《虬髯客》）謝小娥為替父夫報仇，“便為男子服，傭保于江湖。”（《謝小娥傳》）

五代時“李氏自謂南唐，故衣冠多用唐制，然風(fēng)流實承六朝之馀?！盵11]《韓熙載夜宴圖》中樂伎著上襦、小簇團(tuán)花長裙、披帛 盛裝。

6 兩宋時期

宋初沿襲晚唐五代的服飾制度?！肮俜刑剖綀A領(lǐng)雖還流行，退職閑散官僚多仿古縫掖衣改成寬邊直裰，但一般小市民用交領(lǐng)衣仍占較大比例?！盵12]新制頒發(fā)后，“服裝款式多方心曲領(lǐng)、大袖長袍，下裾加橫襕?！盵13]《宣和遺事》中記，“專過剝削寄食生活的膏粱子弟服裝為‘丫頂背，帶頭巾，窣地長背子。寬口袴、側(cè)面絲鞋、吳綾襪、銷金裹肚。’秀才儒生為‘把一領(lǐng)皂褙穿著，上面著一領(lǐng)紫道服，系一領(lǐng)紅絲紫呂公絳，頭戴唐巾，腳下穿一雙烏靴?！眲⑦^《沁園春》中寫汾陽郭令公“玉帶猩袍，……團(tuán)花袍窄?！?/p>

“宋代日常女服以衫、襦、襖、褙子、裙、袍、褂、深衣為主，絕大部分是直領(lǐng)對襟式，無帶無扣，頸部外緣縫制著護(hù)領(lǐng)，一般都是瘦長、窄袖、交領(lǐng)，下穿各式的長裙，顏色淡雅。通常在衣服的外邊再穿長袖對襟褙子?！盵14]宋代秦觀《南歌子》：“揉藍(lán)衫子杏黃裙。”曹組《醉花陰》：“薄薄香羅，峭窄春衫小?！睆埾取镀兴_蠻》：“簟紋衫色嬌黃淺”等。

7 元時期

元時，蒙元“悉以胡俗變易中國之制，士庶咸辮發(fā)椎髻，深襜胡俗。衣服則為袴褶窄袖及辮線腰褶，婦女衣窄袖短衣，下服裙裳，無復(fù)中國衣冠之舊?！保ā睹鲗嶄洝?fù)衣冠如唐制文》）在等級制度森嚴(yán)的情況下，“穿戴方面也用法律規(guī)定，區(qū)別限制格外苛細(xì)，不許隨便。”“唯式樣卻差別不大。”“合領(lǐng)左衽為定格，通名為袍?！薄澳凶庸阌荫?，戴舒腳蹼頭，……衣著花樣各不相同”。[15]衣飾繁多且分南北。

8 明清時期

8.1 明時期

明代，太祖朱元璋“上承周漢，下取唐宋”，承襲了唐宋幞頭，圓領(lǐng)袍衫、玉帶皂靴的常服系統(tǒng)?！睹魇贰ぽ浄尽芬?guī)定儒士、生員、監(jiān)生巾服：“洪武二十三年（1389），定儒士、生員衣，自領(lǐng)至裳，去地一寸，袖長過手，復(fù)回不及肘三寸。二十四年（1390），以士子巾服，無異吏胥，宜甄別之，命工部制式以進(jìn)。太祖親視，凡三易乃定。生員襕衫，用玉色布絹為之，寬袖皂緣，皂絳軟巾垂帶?！盵16]明代太監(jiān)劉若愚《酌中志》書：“其制后襟不斷，而兩旁有擺，前襟兩截，而下有馬面褶，從兩旁起?！?/p>

明代“男子服飾樣式主要有：交領(lǐng)式衣衫。”[17]分短衣、程子衣、曳撒、直裰、襕衫、道袍等。道袍是明代男子的常服，鑲邊、交領(lǐng)廣袖，衣身寬松。《喻世明言》卷一《蔣興哥重會珍珠衫》中，王三巧在樓上看見徽商陳大郎“頭上帶一頂蘇樣的百柱驃帽，身上穿一件魚肚白的湖紗道袍，又恰好與蔣興哥平昔穿著相像”。《拍案驚奇》卷二《姚滴珠避羞惹羞鄭月娥將錯就錯》里徽商吳朝奉“身上穿一件細(xì)領(lǐng)大袖青絨道袍兒，腳下著一雙低跟淺面紅綾僧鞋兒?！泵鞔吨焓纤此劸_》里“朱舜水曰，道服尺寸法度各從其人，肥瘦長短而無別定制。所謂國禁。明家天子服色鑲邊，即緣也?！?/p>

明代官服中最有特色的裝束是補(bǔ)子。明二十五年，朝廷規(guī)定，凡文武官員，不論級別，都必須在袍服的胸前和后背綴一方補(bǔ)子，文官用飛禽，武官用走獸，以示區(qū)別。質(zhì)料和紋樣按規(guī)定定制。西門慶升官之后每天“頭戴烏紗，身穿五彩灑線揉頭獅子補(bǔ)子員領(lǐng)”招搖過市。（《金瓶梅》第三十一回）

“明代的婦女主要穿著對襟合領(lǐng)或?qū)笾鳖I(lǐng)的衣服，如衫、襖、霞披、裙子等，衣服的樣式大多仿自唐宋，恢復(fù)了漢代的習(xí)俗?！盵18]“仕女穿著崇尚窄瘦合身”。[19]通袖、對衿的襖是當(dāng)時婦女最普通的上裝?！督鹌棵贰返谑幕兀骸爸灰娕私鹕徤洗┒∠闵杭椦沣曁J花樣對衿襖兒，白綾豎領(lǐng)，妝花眉子，溜金蜂趕菊鈕扣兒，下著一尺寬海馬潮云羊皮金沿邊挑線裙子，大紅緞子白綾高底鞋，妝花膝褲?！眮砭魞合眿D“穿著紫袖襖，青布披襖……”（《金瓶梅》第七十七回）。

明代袍服由褙子演變而來，特點為低領(lǐng)、對襟、寬袖，領(lǐng)、袖花邊較少或不用，因身份高低而有異：西門慶正室月娘的是“獸朝麒麟補(bǔ)子緞袍兒，一件玄色五彩金遍邊葫蘆樣鸞鳳穿花羅袍?！辨摇袄顙蓛骸⒚嫌駱?、潘金蓮、李瓶兒四個，多裁了一件大紅五彩通袖妝花錦雞緞子袍兒?！毖诀叽好?、玉簫、迎春、蘭香等都是“大紅袍?！保ā督鹌棵贰返谒氖兀?/p>

下裙是婦女最主要的下裝。裙子寬大，腰上系綢帶，有百褶裙、鳳尾裙、月華裙等樣式?！毒劳ㄑ浴肪砣抖攀锱涟賹毾洹防锒攀飶牧紩r身穿“錦袖花裙，鸞帶繡履”。

“這一時期，云肩、比甲的使用最有特色。”[20]《元史 ·輿服志》載“云肩，制如四垂云，青緣，黃羅五色，嵌金為之”；比甲無袖對襟，長襟沒膝，可穿于襖、衫、裙外做外出服?！袄钇績菏谴蠹t焦布比甲，金蓮是銀紅比甲，都用羊皮金滾邊，妝花眉子?！保ā督鹌棵贰返诙呋兀?/p>

8.2 清時期

清代發(fā)布剃髪易服法令，“歷時數(shù)千年的寬袍大袖。拖裙勝冠被強(qiáng)行廢止。清代女性服飾融合了漢滿兩族的風(fēng)格，滿族以旗裝為主，漢族婦女服飾沿襲明代風(fēng)格，以大褂和大衫為外衣，合領(lǐng)右衽，短袖而寬，下穿寬大百褶裙，裙長及足，內(nèi)穿寬口大褲，下穿繡花鞋。”[21]《紅樓夢》中王熙鳳“身上穿著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wù)桃\，外罩五彩刻絲石青銀鼠褂，下著翡翠撒花洋縐裙?！卑耸呕兀骸镑煊裆砩洗┲掳桌C花小毛皮襖，加上銀鼠坎肩，……腰下系著楊妃色繡花棉裙?！贝颂幍恼桃\、刻絲、洋縐裙、等為漢族風(fēng)格服飾，銀鼠褂，小毛皮襖，銀鼠坎肩是帶有滿族風(fēng)格的服飾。賈寶玉時常穿著的箭袖也是滿族風(fēng)格的。

綜上所述，“中國服飾風(fēng)格統(tǒng)一在中國文化精神之中。它的俊逸飄灑正如寫意的中國畫；它隨著時代而變異的風(fēng)格又恰恰記錄了中國文化走過的迅疾或者遲緩的腳步?！盵22]綜覽中國古典文學(xué)藝術(shù)創(chuàng)作中大量以中原服飾為題材的作品，使我們能管窺歷史，一睹中國文化精神的部分風(fēng)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