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兩桿大煙槍》到《瘋狂的石頭》

摘要：黑色喜劇電影是一種喜劇的獨特表現(xiàn)方式，近年來，國產黑色喜劇電影如雨后春筍般的出現(xiàn)，同時寧浩作為一位以黑色喜劇風格見長的導演，《瘋狂的石頭》作為其代表作極具研究價值，網絡上對《瘋狂的石頭》的討論常常離不開對《兩桿大煙槍》的探討，同樣是多線敘事、黑色喜劇風格，這兩部影片有何異同？這將是本文探討的重點。

關鍵詞：黑色喜劇 多線敘事 寧浩 蓋·里奇

一、黑色喜劇電影

黑色幽默本身是一個文學上的概念，黑色幽默小說是一種“絞刑架下的幽默”，這一類小說通常描寫小人物無可奈何的生活，作者用諷刺調侃的筆觸來表現(xiàn)人物與環(huán)境之間的沖突，形成了一種不和諧的荒誕效果?！洞笥倏迫珪穼谏哪慕忉屖牵骸耙环N絕望的幽默，力圖引出人們的笑聲，作為人類對生活中明顯的無意義和荒謬的一種反響?！焙谏哪≌f是一種有著濃重悲劇底色的藝術形式?！昂谏币话闱闆r下指代人物悲慘的、陰郁的現(xiàn)實經歷，有著濃重的無力感，而“幽默”則是社會對小人物無情的嘲諷。因此，黑色幽默是一種令人笑中帶淚在感嘆著荒誕的同時又極其現(xiàn)實極其真實的一種藝術風格。20世紀60年代，黑色幽默小說進入了全盛時期。同樣的，黑色幽默的電影藝術也隨之興盛，如《奇愛博士》（斯坦利·庫布里克）。黑色幽默與電影的結合，可以看作是黑色幽默與黑色電影的結合，這一類電影我們稱之為“黑色喜劇”。黑色喜劇電影多是犯罪題材，影片中的主要人物設計通常社會地位較為低下或者處于社會的邊緣，自帶一種被壓迫被嘲諷的屬性，影片中同樣還包含著傳統(tǒng)社會秩序的缺失，對秩序和法律的威嚴通常采用一種蔑視嘲諷的態(tài)度。因此，絕大多數(shù)黑色喜劇電影的主基調較為輕松，但是其背后是一個悲劇的內核，其娛樂性大于其嚴肅性。黑色喜劇的代表導演有蓋·里奇、昆丁·塔倫蒂諾、斯坦利·庫布里克、科恩兄弟，以及國內的寧浩。

二、《兩桿大煙槍》與《瘋狂的石頭》的對比分析

（一）敘事分析

《兩桿大煙槍》與《瘋狂的石頭》兩部影片都采用了多線敘事的敘事方法，但是也存在著異同?！秲蓷U大煙槍》的故事起始于一次失敗的賭博，主角艾迪參與非法賭博被黑幫設計欠下了五十萬英鎊的賭債，為了還債引出了整個故事。整個故事可以分為以下幾個故事線：以艾迪為首的主角團湊了十萬英鎊參與非法賭博，不料被黑幫老大哈利設計，欠下了五十萬英鎊的賭債，一籌莫展之際，他們發(fā)現(xiàn)了租住在房子隔壁黑幫老大阿狗的計謀并將計就計搶劫了他們，為了這次行動他們從黑市商人尼克手中購買了兩把古董槍，事成之后他們便出門逍遙，殊不知得到了命運女神的眷顧，從此一路躺贏;黑幫老大哈利設計陷害艾迪，不僅要五十萬英鎊還要艾迪老爸的酒吧，通過助手巴里委托兩個笨賊去偷價值連城的兩把古董槍，同時直接指使打手克里斯前去收賬，誰知最后自己竟死于兩個笨賊之手，死在了自己的命令之下;黑幫老大阿狗通過黑吃黑的方式襲擊了一個大麻窩點，事成得意之時不料自己的計劃已經被主角艾迪一行人知曉反被黑吃黑，打手克里斯前去找艾迪算賬不料碰上了從槍戰(zhàn)現(xiàn)場逃跑的阿狗，拿到了兩把古董槍和錢;憤怒的黑人黑幫老大羅伊得知自己花錢買了自己的大麻決心找主角艾迪一行人算賬，竟遇上了同樣前來找艾迪算賬的阿狗和其同伙，雙方爆發(fā)槍戰(zhàn)，羅伊死亡。影片的結尾主角團得知了兩把古董槍的真正價值打電話給湯姆，此時的湯姆正在按照先前的計劃準備把這兩把古董槍丟進河里銷毀證據(jù)，他一手抓著護欄一手拿著槍嘴里叼著手機，半身懸空，此時電話鈴響，影片就在湯姆窘迫的樣子下結束了，留下了一個開放式的結局。

《瘋狂的石頭》的故事圍繞著一顆翡翠展開，可以分為以下幾個故事線：重慶一間工藝品廠瀕臨倒閉，在拆除舊廠房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了一顆價值連城的翡翠，廠長決定舉辦一場展覽來挽救廠子的經濟問題，警校出身的保衛(wèi)科科長包世宏擔任保安任務，并與前來偷翡翠的道哥團伙、國際大盜麥克斗智斗勇保護翡翠的安全，最后在電梯中與麥克遭遇并制服了對方成了英雄;地產商馮董看中了工藝品廠的地皮，明面上對廠長施予了好處，暗地里卻聯(lián)系國際大盜麥克要求對方去偷翡翠，最后反被麥克殺害，如同《兩桿大煙槍》中的哈利一樣，死在了自己的命令下;以道哥為首的盜竊團伙綁架了廠長的兒子謝小盟，并利用調包計把謝小盟偷出來的真翡翠又給換了回去，惱羞成怒的道哥與包世宏約定拿翡翠換人，不料行動中出了意外，道哥死亡。影片的結尾，包世宏成了大家眼中的英雄，自身的男科疾病也得到了好轉，更是收獲了一段真摯的愛情，而真翡翠經過幾次易手落到了不知道真相的包世宏手中，結局是封閉的完整的大團圓式的。

經過以上的對比我們可以看出，《瘋狂的石頭》中只有一個關鍵道具——翡翠，而《兩桿大煙槍》中的關鍵道具則有三個：古董槍、大麻、五十萬英鎊，這導致了《兩桿大煙槍》的劇情復雜度要比《瘋狂的石頭》更高。在《瘋狂的石頭》中，三方勢力都在圍繞著翡翠打轉，而在《兩桿大煙槍》中，只有主角艾迪一行人完整地跟這三樣物品有過接觸，影片中的其他勢力都只與三件物品中的一件或者兩件有過接觸，并由此推動劇情的發(fā)展。在人物的設置上，兩部影片都有相同的地方，比如廠長兒子謝小盟和黑市商人尼克，這兩個角色對于事件的全局認知度都很低，他們完全不清楚自己卷入了多大的事件當中，但是這兩個角色對于劇情的推動作用是巨大的，是關鍵的無可替代的，可以說是在一頭霧水的情況下推動了整部影片的發(fā)展，如果沒有尼克收槍賣槍、收大麻賣錢，劇情就無法進行下去。謝小盟也是一樣，如果自己不被綁架，道哥團伙也不會用真翡翠去換假翡翠。這兩個角色都在不知不覺中推動了劇情的發(fā)展，唯一不同的是關鍵道具由三個變?yōu)榱艘粋€，這兩個角色就像是影片中各勢力的“中間人”，如果沒有這兩個角色，各勢力間就無法發(fā)生接觸，劇情也就進行不下去了。對于影片結局的處理，兩部影片之間也存在著一些異同，《兩桿大煙槍》中，主角團的敵人們不是被殺就是被關入獄，雖然賭債隨著債主的意外死亡一筆勾銷，主角團經歷了風風雨雨在經濟上毫無收獲，唯一的一筆意外之財也處在不確定性當中，湯姆究竟接沒接電話，扔沒扔槍都隨著一個開放式的結尾留下了永遠的懸念?！动偪竦氖^》的結尾則是一個大團圓式的好結局，工藝品廠保住了，包世宏超額完成了自己的保安任務，同時還收獲了一塊價值連城的翡翠，雖然自己并不知道，但這種“身在福中不知?！薄昂萌擞泻脠蟆笔降慕Y局卻為這部帶有濃烈黑色諷刺意味的電影增添了一抹暖色調，也更契合國內觀眾普遍的價值認同心理。

（二）配樂分析

電影是一門綜合藝術，電影配樂也承擔著重要的作用，比如渲染氛圍、塑造人物甚至直接用音樂參與敘事?！秲蓷U大煙槍》與《瘋狂的石頭》兩部影片從頭到尾都充斥著大量的配樂，這些配樂在不同的時間點出現(xiàn)，在不同的人物上出現(xiàn)，都起到了不同的作用。在《瘋狂的石頭》中，影片開場，優(yōu)雅的鋼琴聲響起，謝小盟粉墨登場，伴隨著鋼琴聲，謝小盟開始搭訕纜車上的女孩，與和諧的鋼琴音樂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謝小盟猥瑣的形象和輕佻的語言，這種反差增強了這個段落的喜劇效果，更凸顯了謝小盟這個人的油膩虛偽;道哥團伙假裝搬家公司去偷東西路遇交警查車，此時低沉的貝斯旋律響起，伴隨著輕佻的吉他點綴，這一段音樂的直觀聽感是帶有喜感的，是有一種滑稽感的，這段音樂的使用很完美地映襯了道哥團伙面對警察時的內心活動;國際大盜麥克出場，背景響起了快節(jié)奏的電子音樂，緊密的鼓點搭配大角度仰視鏡頭，完美展現(xiàn)了麥克英俊干練的形象和他國際化的氣質，與擦肩而過的道哥團伙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影片后期那段寧浩用戲仿的手法，用金屬樂重新演繹《天鵝湖》可以說是一個影史經典，道哥約好了包世宏在廠子門口交換翡翠。兩個中年男人伴隨著低沉的吉他轟鳴、佛經的吟唱沖洗自己的身體，準備好自己的武器，直面自己最后的命運。佛經、搖滾樂、天鵝湖，三種風馬牛不相及的音樂在這里伴隨著劇情的進行也變得奇妙的和諧了起來，佛經元素是一種對宿命的暗示，也渲染了神秘肅殺的氛圍，金屬樂的演奏方式增強了整體節(jié)奏的動感，通過對經典名曲的重新演繹給觀眾帶來了一種滑稽中帶著嚴肅的奇怪氛圍，引爆了觀眾對后面劇情的期待。相較于《瘋狂的石頭》的后現(xiàn)代性，《兩桿大煙槍》中則更傾向于使用原曲來突出氛圍，表現(xiàn)人物的內心活動。重金屬、朋克樂、爵士樂伴隨著劇情的不斷發(fā)展也在不斷地變換，最使人印象深刻的是音樂人“Iggy Pop”的“I Wanna Be Your Dog”，這首歌在艾迪的對手亮出底牌的一剎那響起，此時的鏡頭是一個長時間地對著艾迪臉部的特寫鏡頭，伴隨著虛化效果和蒙太奇，電吉他快節(jié)奏的轟鳴以及密集的鼓點，完美地渲染了艾迪內心的崩潰與無助，同時選用搖滾歌曲而不是低沉憂郁的歌曲來渲染艾迪此時的處境，這更契合影片熱血高亢的主題（《兩桿大煙槍》英文原名“Lock Stock and Two Smoking Barrels”為一句英國俗語“豁出去拼了”）。

（三）對于方言的使用

方言，作為一種一個地區(qū)人們的重要語言標志，同時也是這個地區(qū)重要的文化符號。講方言可以快速地拉近兩個人的關系，給人一種親切感和安全感。近些年來，電影、電視中的方言出現(xiàn)的頻率越來越高，這也說明了運用方言在藝術創(chuàng)作領域具有的獨特作用。《兩桿大煙槍》所有演員操著濃重的倫敦口音，夾雜著各種粗話、俏皮話，《瘋狂的石頭》則是融入濃厚的中國地方特色，重慶話、山東話、廣東話等等，使整個影片有了一種接地氣的感覺，更形成了一種很強的張力。同時這種設計，對國內觀眾而言帶來了很強烈的代入感，提升了整個故事的可信度，拉近了觀眾與人物之間的距離。方言給予觀眾一種生活感，一種真實感，但是離奇曲折的劇情又是那么超越生活體驗，通過這樣一種鮮明的對比，方言的加入間接增強了影片的荒誕色彩，也逐漸成了國內黑色喜劇電影的標配。

三、結語

荒誕作為黑色喜劇電影的重要精神內核，后現(xiàn)代的敘事方式作為黑色喜劇電影的重要表現(xiàn)方式，通過在銀幕上對荒誕的展現(xiàn)，銀幕下的觀眾有機會發(fā)散出更多人與社會的思考并達成對理性意義的追問與找尋。自2006《瘋狂的石頭》上映以來，黑色喜劇題材電影在國內如雨后春筍般出現(xiàn)，這代表了國內電影審美的進步與發(fā)展，但是，因為資本的逐利性，大量炮制固定套路的黑色喜劇電影，造成了國內觀眾的審美疲勞，電影人依舊任重而道遠，而中國電影仍需要一個艱難的長時期的探索。

參考文獻：

[1]郝建.類型電影教程[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1.

[2]詹姆斯·納雷摩爾.黑色電影：歷史、批評與風格[M].杭州：中國美術學院出版社，2020.

（作者簡介：王振寰，男，碩士研究生，山西師范大學戲劇與影視學院，研究方向：電影學）

（責任編輯 劉冬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