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淑玲
村里有條河,河的兩岸住著百余戶村民。
河水一米多深,河面還算寬闊。河里排列著圓形的石柱連接兩岸,露在水上的石面,被兩岸來來往往的村民踩得發(fā)亮。
河邊時(shí)常會出現(xiàn)這樣的畫面,一人過河,對岸準(zhǔn)備過河的人看到了,就自然在對岸等待。過河人抬著胳膊小心翼翼,像踩梅花樁一樣。也有不慎掉河里的,不過也不至于要了命。要說這些石柱具體的來歷,村里人也說不上來,好像天生就是從河里長出來的。
一到雨季,河水就會沒過石柱,再想過河就難了。膽大的人會挽起褲腿,憑自己的經(jīng)驗(yàn),一手拎著鞋一手拿根木棍,像盲人一樣試探著走,猶如水上飄。膽小的人就沿著河岸走兩公里左右,鄰村有一座橋可以通到對岸。
“年年說修橋,年年也修不成!”一到雨季,總有人這樣埋怨,可說歸說,誰也改變不了現(xiàn)狀。一次大雨過后,村里熱鬧起來了,李廣播看到誰都說:“張木匠帶著他的三個兒子在修橋呢!”村民好奇,都去河邊看。果然看到張木匠掄著錘子釘木板,他的兒子扯鋼繩,扛木板,正在忙乎呢。
“老張,你這是唱哪出???”“你修橋,以后從你這橋上過,是不是要收費(fèi)???”有人問張木匠。
張木匠看看漲高的河水,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收個啥!”
村民就笑了,有人開玩笑說:“給你申報(bào)個好人好事兒獎啊!”張木匠沒再言語,指揮著兒子們繼續(xù)干活。人們不知張木匠為啥修橋,看夠也就都散了。
幾天后,木橋終于完工了。張木匠歡喜地在橋上走來走去。有過河的,他就主動招呼人家從橋上走。有人從橋上走過去,還回頭看看張木匠,問:“真不收費(fèi)?”張木匠臉一橫:“收個啥!”
村里人知道張木匠修橋不是為了收費(fèi),從橋上走,感覺方便多了,都念叨張木匠的好。
漸漸地,人們習(xí)慣了木橋的存在,就像當(dāng)初習(xí)慣了走石柱一樣。春夏秋冬,寒來暑往。
“不好了,出事兒了!”李廣播又開始在村里廣播上了。村人問:“啥事兒?”李廣播說:“外村一個來走親戚的,帶著孩子過橋,橋上一塊松動的木板被孩子踩翻,孩子的腿被釘子劃了條大口子!”
河邊圍了些人,孩子哇哇大哭,孩子?jì)屢部?。村民幫著把孩子送到村里的衛(wèi)生所。醫(yī)生處置一下說傷口太長太深,得去市醫(yī)院治療。
張木匠沒精打采地抽悶煙,他聽李廣播說,人家找村里,聽村里說那橋是他修的,出了事兒,只能他賠償。他去找村干部說這事兒,村干部說,橋不是村里修的,村里也沒錢啊?!拔矣譀]收費(fèi),賠償個啥哩!”張木匠念叨著。想不通的張木匠第二天還是揣了一千塊錢去醫(yī)院看了那孩子。他念著一個理兒,來村里走親戚的,也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撕破臉不好。
張木匠把錢留在醫(yī)院后,悶悶不樂地回來了。剛走到河邊,看到河邊圍了些人,像在吵架。走近一看,是兒子和村里人在吵什么。
“咋回事兒,嚷嚷個啥?”氣不順的張木匠聲音高了很多。
“你回來得正好,說說你兒子,他要拆橋?!币粋€村人拉著張木匠指著他兒子說。
“爹,這橋咱真得拆了!好心辦壞事兒!以后誰再有個啥事兒,咱擔(dān)不起。”話音剛落,兒子又開始拆起橋來。
村人說:“可沒了這橋,大家又得多走兩公里路??!以前沒這橋也就罷了,現(xiàn)在大家都習(xí)慣了!”
張木匠看了看寬闊的河面,看了看這座木橋,深深地嘆了口氣。
張木匠的兒子見老爹沒吱聲,便說:“不拆也行,但是丑話說前面,以后誰再過橋出什么事兒,都與我們家沒有關(guān)系。”
村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搖搖頭說:“這個我們真做不了主啊,橋是你們修的,你們得找村干部說說?!?/p>
張木匠的兒子一聽,生氣地說:“好,橋是我們修的,我們愛拆就拆,你們管不著?!闭f完,就又開始拆起來。
“別拆了!”張木匠終于說話了。
“爹!”兒子不情愿地扔下工具坐在一邊生悶氣。張木匠拿起工具,重新把木板一塊一塊釘起來。周圍很安靜,村民都沒說話,只聽到張木匠手中的錘子與釘子撞擊發(fā)出的有力聲響。
后來,村里人發(fā)現(xiàn)張木匠經(jīng)常拿著錘子在橋上走來走去,東敲敲西敲敲。橋的兩側(cè)還豎了“小心過橋”的警示牌。
【原載《故事會》】
插圖 / 前人修路后人行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