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山追茶香（上）

憶安姑娘，天津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

一

清明前，水田村的茶山上，茶農(nóng)們每天都在抓緊時間采摘春茶。

亮子也是如此，每天天還蒙蒙亮，就背起背簍，和來福往茶山上跑。亮子每次都跑不過來福，等他看到它，它已經(jīng)自個兒在山頂上打滾玩了。

亮子不理它，熟練地采起茶來。帶著露水的嫩芽，透著股清香，那飄浮在半山腰的薄霧，或許就是漫山的茶香匯成的。千牛蟲被采茶的人驚得飛散起來。清晨，一切漸漸蘇醒，漸漸熱鬧。

亮子采茶，很少休息，直到中午，采滿一背簍，他就喚上來福，跑回家做飯。等撂下飯碗，一人一狗又跑到茶山，直到背簍再次被裝滿。

每當這時，亮子都會站到茶山最高處，舉目四望，天地在遠遠的地方重疊，那兒有云在飄，仿佛仙境一般。尤其是夕陽西下，映得亮子和來福紅光滿面的時候，亮子就覺得自己好高大好高大。

亮子喊：“來福呀來福呀！”

天就跟著喊“來福呀來福呀”，地就跟著喊“來福呀來福呀”。

來福也叫。來福一叫，天也跟著叫，地也跟著叫，然后山腳下的水田村里的狗就嚷成一片，嚷得那縷縷炊煙左一扭右一扭的。

然后，亮子就像離弦的箭，從山頂沖下來，一頭扎進茶山綠色的波浪里，背簍里的茶葉被亮子顛得上下翻飛，一如他歡快的笑聲，在飄蕩，飄蕩……

二

亮子今年十歲，長得黝黑結(jié)實。他跟著爺爺采茶已經(jīng)八年了。爺爺一共種了兩畝茶樹，在當?shù)夭柁r(nóng)里，算是小戶。不過僅是這兩畝，已足夠爺孫倆忙碌的，這也是他們唯一的經(jīng)濟來源。今年與往年不同的是，爺爺病倒了，在采摘春茶最忙的關(guān)口上病倒了。

爺爺急得不行。

“放心，爺爺，有我呢！”亮子把胸脯拍得啪啪響。幾個熱心的鄉(xiāng)親也承諾，等采完自己家的茶，就來幫爺爺。可爺爺還是嘆氣，誰不知道清明前的茶才能賣上好價錢！

這天，亮子采完茶，像往常一樣，和來福跑到山頂，欣賞起日落的美景。一位胸前掛著相機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他問亮子：“小朋友，能讓我給你的狗拍張照片嗎？”

亮子打量著男人，猜他是一名游客。這茶山上，每天都會有不少游客前來，有的茶農(nóng)還干起采茶體驗項目，就是讓游客花錢采茶、拍照，玩?zhèn)€盡興。可惜爺爺?shù)牟铇潆x大路太遠，游客走不到這么偏的地方。

“行！”亮子爽快地答應。

男人很高興，連忙后退幾步，擺弄著相機，取景拍攝。來福聽話地一動不動，讓男人前前后后拍了十幾張。

“太好了！真是太美了！”男人翻看著相機里的照片，滿意地稱贊道，說完，他從口袋里掏出十塊錢遞給亮子，“給，小朋友，這是給你的報酬，你拿去買糖吃吧。”

這可嚇了亮子一跳，連說不要。男人堅持把錢塞進亮子的背簍里，轉(zhuǎn)身走開了。等亮子將錢從背簍里翻出來，想去追男人的時候，他又猶豫了，看著手里的十塊錢，心動了，他將錢緊緊地攥在手心里。

第二天，拍照的男人帶來了幾位同伴，大家都是想給來福拍照的。

說到來福，還是一年前，村里的無賴王二頭欠了爺爺?shù)腻X，結(jié)果耍賴，爺爺只能抱走一只新生的小狗算是抵債，這小狗就是來福。來福生得漂亮，雪白雪白的身子，半根雜毛也沒有。亮子曾經(jīng)在作文里這樣形容它：要是它有翅膀，飛到空中，你一定以為它就是一朵白云呢！

抱回家時，來福剛滿月，能自己吃一點飯。亮子給它煮粥吃，生怕吃硬飯把它噎著。偶爾有肉吃，亮子就先把肉放在自己嘴里，使勁嚼個稀爛，再吐到它碗里。等來福吃完，亮子還要把它的碗拿過來，洗得和他自己的碗一樣干凈。

如今，來福已經(jīng)長成了大狗，腿趕上他的手臂一般粗了。騎在它背上，它居然能堅持一會兒。這樣一條既威風又漂亮的大狗，誰能不喜歡呢？

亮子沒有多想，就讓那幾個人拍照了。

可沒過兩天，王二頭不知聽誰說的，有游客花錢給來福拍照，他似乎發(fā)現(xiàn)了一條賺錢的路子，找上門要把來福要回去。亮子死死抱著來福，說什么也不同意，還是爺爺拖著生病的身子，出來把王二頭給趕跑了。

晚上，爺爺把亮子叫到跟前，問他：“你是不是動了什么歪腦筋，琢磨起賺錢啦？”

“沒有，沒有。”亮子想都沒想，連忙否認。

爺爺點點頭，沉默了一會兒，說：“沒有最好，以后也不準有！”

三

清明假期第一天，學校的小張老師帶著幾名同學，來幫亮子采茶。對于這位身世凄苦的同學，小張老師總是格外照顧。倒是亮子，有些“辜負”了老師的好意，他三五不時地就要走開一會兒，帶著來福讓游客拍照，拍一次收費十元，不限張數(shù)。

同學們漸漸抱怨起來：“我們在這干活，他倒好，跑一邊歇著去了！”

“就是，還有錢賺?！?/p>

“我看他根本用不著我們幫忙，拍照賺錢就好了?！?/p>

“就是，就是?！?/p>

小張老師安撫大家說：“大家都包容一點，亮子沒有爸媽，爺爺又病了，不容易，我們盡量幫幫他，不過老師會和他談談，讓他把心思用在學習上，用在茶園上?！?/p>

當天，小張老師苦口婆心地說了亮子半個小時，但亮子根本沒往心里去，他只惦記著趕緊回家，好偷偷地數(shù)數(shù)一天賺了多少錢。

第二天，來了幾位熱心的鄉(xiāng)親，他們要幫亮子爺爺采一批茶出來，清明節(jié)過后，收茶的茶商就該來了。

這可把亮子高興壞了，不僅不用他采茶了，而且來茶園觀光的游客也更多了，他甚至主動招攬起生意……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