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風(fēng)而行(組詩)

詹用倫

秋夜十一點

我必須把自己置放在警燈和路燈下

為高樓林立

光合反應(yīng)

此時，風(fēng)——

秋的鞋子，走在落葉上，沙沙作響

體檢報告

總會給我送來幾片這樣的枯葉

旋轉(zhuǎn)、飄落。

路邊的草叢

蟋蟀在鳴叫

聲音沒有穿衣服

給人以悲涼

我摸了摸腰間的單警裝備

扎緊

踩著落葉，繼續(xù)向秋的深處走去

散步

我無心踩到一塊鋪得不太嚴(yán)實的磚

踩到一聲嘰里咕嚕

積水齜牙咧嘴

吐出泥水

濺上我的褲腳

我的確是無心的

五十歲以后

我已把每天的腳步放的很輕

小心翼翼

不會去碰草尖上每滴露珠

秋風(fēng)在樹枝上

吃葉子

林間也越來越透亮

我繼續(xù)向前走

一片片落葉

鋪滿了這條彎曲的小路

玻璃墻與大雁

那天，天下著雨

烏云擁堵

天空沒有指揮的交警

也未出現(xiàn)我要的大雁

“拼接的繩索，如挖斷的蚯蚓

向遠(yuǎn)山

翻滾”

我們在談雁與詩

結(jié)構(gòu)的與解構(gòu)的雁群

沒人注意一滴雨在玻璃墻上

留下的劃痕

扭曲，異化，孔洞，破落，氣泡

都是消費品

凌晨兩點，我們依然在談詩

在黑夜的湖底

等待

雁聲拋下的救生圈

湖水從未平靜

湖面上

有駛過的船，有撒下的網(wǎng)

有永無追及的浪

有挽起天空的引力。

湖水在掙脫，隱形高峰

水平線，也有另一面

陽光與浪傳輸耳語

波光閃閃爍爍，我無法認(rèn)讀

久立湖邊，凝視

幾根涉水未深的蘆葦

在崎嶇的水面，逆風(fēng)而行

牽繩

夕陽的余暉

從環(huán)城公園的樹枝間透過來

點燃?xì)q末的落葉

眾樹的倒影

暗色在加深

沿河路上

一老婦遛的狗

突然與路邊的另一條狗對吠

老婦立即勒緊手中繩索

大聲呵斥

小時候，我與鄰家小孩吵架

母親不問緣由，也有

同樣的呵斥

目光似嚴(yán)厲的繩索

牽我回家

工作后，母親總是問寒問暖

再沒訓(xùn)斥過我

現(xiàn)在，她已離我七年

那根繩索

仍系在我的頸部

淝河的水緩慢向東流著

我潛意識放慢腳步

低著頭

跟在老婦后面

走了很遠(yuǎn)

很遠(yuǎn)……

雪后

中午，我下樓

太陽正暖

路邊香樟樹上有無數(shù)張嘴

在啃噬

昨夜落于樹冠的積雪

“咔吱，咔吱…”

殘渣連同口水

掉落一地

那些看不見的嘴

從何而來？又藏于何處？

突然彈動的枝條

與之有何關(guān)聯(lián)？

眾口說著一詞

正如不遠(yuǎn)處光禿禿的樹枝上

一群麻雀嘰嘰喳喳

又集體飛走

我想迅速離開這是非之地

一小塊雪渣落入我的衣領(lǐng)

猝不及防

但我并不慌張

讓我驚訝的是

這紛紜的碎片

也有一張寒冷的嘴

在我的后脖處猛地一口